东家曾吩咐我,只要王爷提出的要求,都要丝毫不走样全部照办,只是这事实在太大,我一时糊涂自作了主张。”
赵王与掌柜打了不少交道,他也算忠厚本分之人,见他连声道歉,神色也缓和了几分,哼了一声道:“你个老东西,尽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你我相识一场,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是是是,王爷大度,切莫与我计较。”掌柜谄笑着连声附和,顿了下又道:“这样吧,你先去准备银子,我这就给东家递消息,让船先准备起来,待银子一到立马可以出海。”
赵王这才满意,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掌柜的肩膀,“好,你放心,既然你知趣,我定也不会亏了你。”
掌柜喜笑颜开,点头哈腰的将赵王送出铺子,见他上了马车走远了,才直起身不屑一笑,提着衣衫下摆急匆匆跑向后院。
马行街上的万通钱庄,京城人无人不晓,这是太后亲弟弟李国公家的铺子,泼皮闲汉从不敢惹,见了都会绕着走。
今天虽然烈日当空,看热闹的闲汉们却不怕热,将铺子门口围得满满当当。
徐侯爷脸色阴沉得几欲滴水,赵王也双眼喷火,像是两只斗鸡互不相让,钱庄掌柜急得团团转,不停的劝说,却无人肯让步。
赵王一拍案几,“我存在钱庄里的可是真金白银,现在要来取回去,你们却推说银库里没了银子,莫非是想吞了我的银子不成?
当初可是太后下令,让我们都把银子存在了这里,说是万通钱庄保我们无忧,要是今天拿不出银子来,我们就到太后她老人家跟前说理去!”
掌柜都快哭了,他顾不得满脑门子的汗,低声下气的道:“王爷,不是银库里没了银子,是你们两位都要来支取银子,这一下哪里能拿得出来这么多现银?”
徐侯爷身子快抵得上两个赵王,他一掌拍到案几上,气势更为吓人,声音震得人耳聋,几乎将屋顶的瓦片都掀翻。
他怒道:“我可不管,明明我来时,你先前还说没问题,现在却跟我说没那么多银子。这瞎子都能瞧出来是怎么回事,你这明摆着想要将银子给别人,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门外议论纷纷,不知是谁说道:“万通钱庄莫非根本没有银子?哎哟那些有钱人可惨了,存在里面的银子都打了水漂。”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银票有个屁用,还是真金白银拿到手上才安稳。”
掌柜听到外面的议论声,神色大变,要是钱庄里没有银子的假消息传出去,那些拿着银票的人前来挤兑,钱庄哪里受得住,立马会倒闭。
哎哟,李国公怎么还没有来,掌柜一边翘着脚等待,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赵王与徐侯爷已经站起身,像是要打起来。
他眼见会越拖越乱,干脆横下心,大声道:“依着规矩,是徐侯爷先到,来人,带着侯爷去后面清点银子!”
徐侯爷瞥了一眼赵王,一甩袖子昂着头跟着伙计走了,气得赵王想要杀人,却又不敢真对他动手。
在皇上还未登基之前,徐侯爷算是他的正经舅舅,他以前可没少欺负自己,且身子比牛还要壮,只要一个手指头,就能将自己摁得不能动弹。
赵王双眼冒着寒光,只敢嘴里骂道:“没规矩的狗东西,简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徐侯爷运着银子走了,李国公身子虚胖,一直在郊外庄子里避暑,接到消息匆匆赶到钱庄门口,门口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外面的人手上拿着银票,不断的跳着脚喊道:“什么叫没有银子,钱庄关门了我们找谁去?”
更有人当场痛哭起来,“我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银啊!”
李国公心里一凉,他放下车帘,阴沉着脸说道:“进宫去。”
第53章 撕破脸面
太后听了李国公的哭诉, 气得当场一拍案几,将皇上叫去大骂了一通,让他赶快下令平息此事。
皇上也莫名其妙,他才接到马行街上的消息, 还没理清来龙去脉, 就兜头挨了一顿臭骂。
他心里的怒意更甚过太后, 将徐侯爷与赵王都叫进了宫,不问青红皂白, 用比太后更为恶毒的话, 将两人骂得狗血淋头。
徐侯爷与赵王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心里却都憋着火,很是不服。
赵王心道:“我的铺子开得好好的,那个蠢货却来横插一脚, 这些你都看不到, 真是偏心得没了边。
都是你的亲儿子, 他那个草包不过是投到了大妇的肚子里,就能这样欺负人,要是他以后登了大位, 还有我们这些兄弟的活路么?”
徐侯爷更多的是委屈:“明明大家都是凭本事赚银子, 我规规矩矩开我的铺子, 又关你赵王什么事?你这是眼红,恨不得全天下的银子都被你一人赚了去。
我先去钱庄支取银子,照着先来后到的规矩,你是王爷就能先依着你了?不过是一个小妾生的贱种!
瞧你那酸不溜秋的样子,还自诩是读书人,我呸,识了几个大字就了不起, 等到太子登基后,看你还怎么嚣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皇上骂累了,歇了口气后道:“你们给我从实招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二先来。”
赵王起身,绷着脸从徐侯爷的九珍堂讲起,说到去万通钱庄支取银子之事,他也知有些理亏,掐去了头尾,只含糊说道:“我实在不知钱庄里银库会没有银子,哪能会去寻太后的麻烦?
父皇,我的铺子叫八珍堂,他偏偏在旁边开个九珍堂,这么明晃晃的找茬,我都忍了下来,要说是我惹出的是非,真是天大的冤枉。”
徐侯爷听赵王将过错都推到了自己身上,甚至连李国公家也拉下了水,他涨红着脸道:“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晓做买卖都是凭着本事吃饭的道理。
一不偷二不抢,铺子大门都敞开着,客人愿意去哪家买就哪家买,我可有欺行霸市?去钱庄也是我先去,依着规矩先支取银子,难道这些也有错?”
他们各执一词,皇上却只听了个囫囵,他眯缝着双眼,沉声问道:“你们都赚了多少银子?”
不约而同,赵王与徐侯爷心里皆一咯噔,根本无需通气,原本还如斗鸡般的两人,瞬间又站成了一条线。
赵王哭着穷:“只能赚些王府上下的嚼用。”
徐侯爷唉声叹气:“做买卖不比打仗,依靠着力气大就能赚银子,府里儿女们亲事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太多,又不能贪腐,我愁得白发都多了几根。”
皇上看着徐侯爷凑过来的脑袋,嫌弃的别开了眼。
他冷哼一声,“事情因你们而起,万通钱庄如今才麻烦缠身,要是你们处置不好,太后那里可过不去,滚下去吧!”
赵王与徐侯爷听到要他们去善后,顿时如遭雷劈,心里虽然万般不满,却再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起争执,两人退出大殿,互相恨恨看了一眼各自离开,
他们心心念念怎么给对方下绊子,却怎么都没有预料到,这个后他们根本善不了。
万通钱庄没有银子的消息传出去,拿到银票的人都来挤兑,就算钱庄没有放贷,除去钱庄买卖中的花销,李国公府抽走的银子,钱庄银库的银子根本无力支付。
钱庄最重要的是声誉,李国公也深知这点,就算他仗着太后的权势,下令将京城其他钱庄都关闭,也不会有人再会将银子存进万通钱庄。
兑换了一部分银子后,万通钱庄干脆彻底关门大吉,任由那些拿着作废银票的人,在铺子面前哭闹。
万通钱庄是李国公府里最赚银子的铺子,突然没了之后,将赵王与太子恨得牙痒痒,去太后面前哭诉了多次,明着暗着说了他们许多坏话。
太后对娘家一心照顾,自然对太子与赵王没有好气,在皇后与张贤妃请安时,再也没有给过她们脸面,当着一众嫔妃的面,甚至连座位都没她们的份。
后宫很快变了风向,嫔妃们最擅长看菜下碟,皇上孝顺自不说,就算以后太子登基,也不能不孝敬祖母。
至于张贤妃,最近最受宠的可是于美人,以前那些受过她气的嫔妃,趁机落井下石,报复了回去。
张贤妃日子难过,皇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虽然掌管宫务,可太后根本无视她的规矩,直接差身边的嬷嬷去传话,六局二十四司莫敢不从,将她所有的权利全部架空,上行下效,后宫乱成一团。
皇后恨,张贤妃更恨。
于美人还住在她的偏殿内,皇上几乎天天来,却从未在她的正殿内歇过一晚。
张贤妃实在不甘心,这天精心打扮过,算着皇上来的时辰等在那里,娇娇上前施礼,身子紧贴过去,风情万种媚眼如丝,娇啼婉转唤了声:“檀郎。”
皇上见张贤妃小鸟依人,两人又同床共枕多年,也不舍拒绝佳人热情,笑着携起她的手,跟她一同去了正殿。
两人在殿内一起用了晚饭,吃了好几杯酒,张贤妃媚眼如丝已有些许醉意,她告了声罪后起身去了净房,出来后换上了一袭纱衣,姣好玲珑的身段隐约可见。
张贤妃玉脸绯红,银牙轻咬着樱唇,缓缓走到皇上面前,跪在他面前俯下了头。
皇上神色莫名,看着自己身前晃动的头颅,青丝间隐着的白发尤其显眼。
他想到于美人年轻光洁的身子,酒意上涌口干舌燥,一把推开张贤妃,站起来整了整散乱的衣袍,说道:“时辰不早,你早些歇着吧。”
张贤妃潮红的脸颊,渐渐惨白如纸,她眼里的光一寸寸暗下去,像是坠入了冰窟里,浑身不住颤抖。
这个曾经耳鬓厮磨多年的男人,如今嫌弃她到如此地步,甚至就算她浑身不着一物在他面前,他还是无动于衷。
难堪几乎将张贤妃淹没,泪水缓缓爬满了她的脸颊,以前他们之间有多少柔情蜜意,如今她就就有多少恨。
太子与王相见徐侯爷又惹出了麻烦,怒不可遏将他招了去,可听到九珍堂买卖海货所盈的利时,两人都惊得瞪大了眼。
怪不得赵王出手阔绰,那些文会宴请连眼都不眨,上次烧了贡院赔了些银两,他却在一直叫苦叫穷,显得委屈至极,都不过因为他处处针对太子而已。
徐侯爷没有再挨骂,太子与王相比他还要上心,商议之后,将钱贵出传来,仔细盘问了一翻,见他虽然头脑灵活,却还算老实,总算微微放了些心。
又谨慎起见,差人在京城打听钱贵底细,见与他认识之人,所说之言都与他对得上,这下总算彻底放心。
派了身强力壮的随从,由贾胖子领头,押着那些装着丝绸瓷器与金银的车辆,算了个黄道吉日,在一个蒙蒙亮的清晨,悄然出了京城。
又一年中秋来临。
裴临川来到庄子,孟夷光远远瞧见他走过来,手上小心翼翼捧着一个圆肚玉瓷瓶,还以为是新得了什么瓶子要拿来献宝,待他慢慢走进,桂花的香气也愈发浓郁,才抿嘴偷笑。
他拿这么贵的瓷瓶,居然装了一瓶不值几个大钱的桂花,真正是买椟还珠。
“要腌渍桂花蜜,我早起去摘的新鲜花瓣。”
孟夷光接过瓷瓶,看了看里面金黄细小的花朵,这么多花瓣,他得起多早就开始采摘啊。
再说庄子里也有桂花树,唉,算了,还是不去笑话他,总算是他的一片心意,过了一年还不曾忘记要给她摘花。
“好,让厨娘腌渍去。”孟夷光将瓷瓶交给郑嬷嬷,笑着问道:“你没有进宫吗?”
再过月余就是皇上五十整寿辰,宫里忙着准备圣寿大典,祭祀庆贺礼仪繁多,裴临川前所未有的忙碌。
魏王也回了京城来贺寿,孟季年已经递了消息回来,他跟在魏王一行身后,晚几天就能到。
“桂花蜜重要。”裴临川与她慢慢在园子里走着,见四处姹紫嫣红,菊花怒放,空气中都是淡淡的香气,他侧头看着她道:“国师府里也花团锦簇,可总缺乏生机。”
“这花养人,人也养花,庄子里人多,才会显得热闹。”孟夷光笑着道:“孟府里的花花草草养得也格外好,可见这花草也有灵性。”
裴临川沉吟片刻,说道:“国师府里人也很快会多起来。”
孟夷光愣住,神情诧异。
“我娶了你之后,国师府里的人就多了。”
孟夷光的脸竟然有些发烫,她斜着他嗔怪的道:“成日竟说胡话。”
“我只会娶你。”裴临川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牵着她缓步走着,轻描淡写的道:“等皇上死后,我们就成亲。”
孟夷光顿了下,钱贵他们的车马众多走不快,掐算下路程,这两天应有消息传回来。
“皇上最近气色很不好,他快死了。”裴临川声音轻快,“我见过魏王,他不算顶顶聪明,只是肯下功夫苦学,排兵布阵上有些天分而已。大梁的气数也不过如此,如你所说,哪有千秋万代的基业。”
如今后宫里乱成一团,皇上焦头烂额,太后是他的亲娘,拿她根本毫无办法。
王相就算手伸得再长,也伸不到后宫太后跟前去,只能暗中打压李国公,省得他成日阴阳怪气,见着太子就哭穷,哭那些他损失的银子。
李国公受了委屈,又去太后跟前哭,太后又找皇上出气,皇上将所有的怨气都洒在了皇后身上,一环环下来,最最倒霉的还是皇后。
孟夷光不担心局势,她最最担心的是先生。
“那先生呢?先生可会怎么做?”
裴临川见她神色不安,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安抚着她道:“我不知先生会怎么做,可他已经无力回天。”
孟夷光怔楞住,瞬即又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