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的匣子还给他,再给他一万两银票!”
“是。”李全心里颇为遗憾,原本以为这个祖宗忘了这茬子事,田庄铺子能落到自己的手里,没曾想他不但记得,一进宫就伸手讨要回去。
裴临川也不在意皇上的脸色,步伐轻快随着李全往殿外走,到殿门边时又回过头,神情愉快的道:“瀛州春日将会有流民作乱。”
皇上脸色大变,直起身子忙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裴临川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具体细节,你不可以派天使去查吗?”
皇上又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裴临川抬腿迈出宫殿门槛,声音不轻不重嘀咕道:“给这么几个大钱,想知道的还恁多,真是狮子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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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夷光与家人见完礼用过晚饭,老神仙将她叫到了书房,坐在案几边亲手慢条斯理的煮着茶,意味深长笑着道:“这一路你们历经千辛万苦,总算从崔老儿手上拿了些好东西回来。”
茶叶罐里,是崔老太爷带给老神仙的小君眉,他随意之极抓了些出来,凑在鼻尖闻了闻,笑呵呵的放在了壶中,“银子的味道,不错不错。”
孟夷光抿嘴笑,将紧紧搂着的匣子递过去,压低声音道:“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老神仙抬眉,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颗崔老太爷的私印,他拿着印章在手心抛了抛,哈哈大笑道:“这是金子的味道。”
离开青州时,崔老太爷将这枚私印交给了孟夷光,让她带给老神仙,这一路她都提心吊胆,生怕弄丢了。
大梁最大的钱庄总店在京城,崔老太爷占了两股,凭着私印章可以前去调银两。
“外祖父说,全权相托付,无怨无悔。”
老神仙抚着胡须,嘴角下撇,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崔老儿虽然在女人的事上头脑发昏,做买卖的眼光绝对一等一的好,老子不得不佩服。”
他站起身,也捧了个匣子过来,交给孟夷光道:“这些是去年木炭添给赚来的银子,你说你,平时看着脑子灵光,这事做得简直蠢得透不过气。
小七是什么德性,你难道还不清楚?你居然敢把你的铺子交给他,那鬼东西雁过拔毛,拔来的去做正经事也成,可他买了一屋子的磨喝乐,气得你七嫂差点要跟他合离。”
孟夷光神情讪讪,她认为男人有自己的爱好是再也正常不过之事,孟七郎又不是拿去吃喝嫖赌。不过既然七嫂不乐意,她还是不去添乱了,省得夫妻二人吵架。
她数了数匣子里的银票,居然有近五千两,不过只是供了一小部分的添给,就有这么大的入息。
孟夷光想到户部的窘境,合上匣子问道:“魏王的人还在户部见天的骂?”
老神仙提壶倒茶,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皇上彻查贡院起火之事,查来查去查到了银两之上,见到那些人提交上去的条子,一个贡院,竟然用了整整五万多两的银子。
我压着工部,连日开工,也只用了不到一千两。皇上又气了一场,勒令赵王与太子将五万两还给户部,户部有了银子,转手就将银子拨给了魏王。”
孟夷光惊讶的瞪大眼,虽说这般处置看起来公平,可赵王定会不服,魏王也不会买账。
赵王在修葺贡院之事中参进去一脚时,太子已经修了大半,他去户部领的银子,也不及太子的五分之一。
让赵王与太子赔出一样多的银两,就算太子是储君,可现在他还没有坐上那个大位呢,这不是在给他树敌么?
老神仙惬意的喝着茶,笑道:“太子哪里来的银子?徐侯爷就是他的钱袋子,可他家小妾庶子庶女一大堆,婚姻嫁娶花销惊人。
层层下去赚到手的银子,早就花得七七八八,要拿出来岂不是在他身上割肉?徐侯爷进宫去皇后跟前哭一场,皇后去太子跟前哭一场,王相这些时日的脸色哟,唉,见到地上的土坷垃,都恨不得它立即变成金锭。
他身在高位,估摸着看出了东宫太穷,去皇上跟前求了情,皇上又拨给了东宫两个庄子。”
孟夷光失笑,王相这是又给太子拉了一笔大仇恨,她心思转得飞快,朱雀大街与马行街上,一长串都是徐侯爷与李国公家的铺子。
她沉吟片刻道:“明日我去街头转转,瞧瞧徐侯爷家与李国公家的铺子,看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赵王这次定不会善罢甘休,估摸着张贤妃又会去找皇上,补上赵王的缺。”
老神仙凑上前低声道:“你要将他们两家的铺子都吃进去?”
孟夷光笑着摇头,“我还怕噎着呢,哪吃得下。”
老神仙坐直身子,斜着她道:“你跟我还打马虎眼。”
“真没有,只是心里还没有谱,得亲眼瞧了才能明白。”孟夷光停顿片刻,轻笑道:“不能让张贤妃哭得那么容易,趁着现在春闱风波已过,大梁又添了一批栋梁之才,皇上劳苦功高,该进新人以慰君心。”
老神仙怔楞片刻,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总得百花齐放才热闹。”
他连着痛饮了两杯茶,豪情万丈的道:“我倒要看看,是天命厉害,还是人性厉害。”
孟夷光前世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只要有关人性的,几乎从来没让人失望过,就算世事变迁,可人总还是人。
她不担心与先生的赌注,就算是输,也得先尽人事,最后再看结果。
春闱后那些新晋进士,还留在京城等着派官,孟夷光想起虞崇,说道:“庐州知州空缺,王相肯定会趁机安插太子一系的官员。
到时我们出面去争一争,庐州不能落入太子之手,苏相现在不是中立么,这个位置最好落在他手上去。”
“苏老儿倒白白捡了个便宜。”老神仙很是郁闷,想到孟六娘,又忍不住骂道:“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连氏那老婆子恁地可恶,唉,看在虞崇的份上,也不能一刀砍了她。”
杀了连氏再也简单不过,可念着还有阿蛮在,他人虽小却机灵,连氏将他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要是她没了,被他长大后得知,这就是结了死仇。
孟夷光笑道:“反正六姐姐已经合离,虞崇也将阿蛮交给了她,算是有良心有担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只要六姐姐以后过得顺心如意就好。”
“那你呢?你可过得顺心?这一路到青州,你阿爹太没有出息,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还要你们为他操心。不是看在他现在总算开了窍的份上,我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孟季年的信与孟夷光前后脚到京城,崔敬也与商队随行,不用太担心他路上会吃亏,估计很快就将抵达北疆。
孟夷光捂住嘴咯咯笑,“我很好呀,不是有你在么,天塌下来有你顶着呢。”
老神仙白了她一眼,又笑眯眯的道:“你就不担心那只乳燕?说不定皇上一怒,会先砍了他的头,再来要你的命。”
孟夷光哭笑不得,老神仙也真是,尽乱取绰号,裴临川是乳燕,那自己是什么,树林?
他老奸巨猾,哪能看不出,皇上要是想杀了裴临川,岂会只派几个小黄门前去等候传旨意,依着他的性情,只怕会重兵将他们团团围起来射杀作数。
再说裴临川算无遗策,会不知道自己有危险,还能气定神闲的进宫。
老仆轻轻敲了敲门,手上捧着个匣子走上前,躬身道:“这是国师差人送进来,说是给九娘的。”
老神仙笑而不语,孟夷光尴尬的笑了笑,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整齐的银票,还有熟悉的田庄铺子契书。
兜兜转转一圈,这些又回到了她手上。
第48章 布网
贾胖子最近过得非常不顺。
准确的说, 是在瀛州被人揍过一顿,呼风唤雨的日子就不复存在。
他跟着贾员外到了京城后,京城繁华,瓦子里十二时辰都不打烊, 很是花天酒地了一段时日, 却好景不长, 因贡院被烧毁之事,被打得屁股开花, 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
为了去晦气, 也着实惦记着万花楼里的行首桃娘子,只要想到她那柔软的腰肢,就浑身像是虫蚁爬过,从头顶痒到脚底。
他痒得实在受不住, 迫不及待赶到了万花楼。
楼里的妈妈却告诉她, 桃娘子被外地来的行商, 花了大价钱包了去,最近都没有功夫见外客。
要是在以前,贾胖子一定会暴起, 将万花楼砸得稀巴烂, 可他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屁股, 几乎快咬碎了后槽牙,才将冲天怒地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王相下了死令,要太子约束下人,尤其是徐侯爷府里乱七八糟的真假亲戚,徐侯爷也下了死令,他们谁敢在外面惹事,一律抓去庄子里养猪。
贾胖子憋着气来到楼上的雅间, 点了几个腰肢比桃娘子略微硬上几分的花娘,就着她们的小手吃了几杯酒,肚子里也吃饱了胭脂,心里的气才勉强淡下来几分。
花娘们莺歌燕语,也没阻挡住隔壁雅间里汉子的大嗓门:“钱贵,我说你哭丧着脸给谁看呢,桃娘子去陪他吃几杯酒,让他快活快活!”
桃娘子?贾胖子的耳朵霎时伸得老长,肚子里的怨气又一点点在抬头。
钱贵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楚,大嗓门长长叹了口气,“唉,本以为京城富贵之地,这一船海货肯定好出手,我们这些没有门路的,难呐。”
海货?马行街上的海外奇珍铺子,一年的收入抵得上侯爷府里所有铺子的收入。最近徐侯爷不止一次发愁银子的事,侯爷府花费不菲,东宫太子也需要银子,可现今不比打江山时,能明目张胆去抢。
贾胖子手抬了抬,让花娘们噤声,自己颠颠跑到墙壁边,将耳朵贴上去想听得更仔细些,可隔壁除了丝竹管弦,就只剩下娇笑吆喝的声音。
听了半晌,贾胖子小心思一转,出门转身大摇大摆径直推门而入。
京郊庄子里。
孟夷光的正院与耳房相连的东厢房,被她打通连起来做了书房,紧靠墙壁摆着高高长长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屋中间放了张巨大的红木案桌,几把酸枝木圈椅,既大气又宽敞。
老胡坐在圈椅里,恭敬的道:“贾胖子已经上了勾,不过钱贵他们那边还在拿乔,定要让他心痒痒毫无疑虑,将铺子改成专卖海货的,才会放多一些货给他们。”
孟夷光去了几趟马行街与朱雀大街,心里自然有数,徐侯爷要是上了勾,依着他那点做买卖的本事,为了彰显阔气,改的肯定是那家尚算赚银子的布庄。
她盘算了下上次去青州,崔老太爷给她的那些海货,这些东西放出去已足够,笑着道:“辛苦你们了,眼熟的人不要露面,也不要经常联系,得仔细些别露出马脚。”
老胡忙一一应下退了出去,孟夷光盯着案几上的纸条,一幅幅重新拼过,见瞧不出来什么破绽,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次,定要让徐家太子一系大出血,李国公家也不能站着看干戏,赵王不出来趁机踩上一脚,又怎么对得起他所吃的那些苦头。
裴临川背着手一脸不虞走进来,非常不满的道:“春日快要过去,花都快谢了,我还没能见着你几面。”
孟夷光失笑,将纸条收起来放进匣子里锁好,才站起来迎上去,笑着道:“走吧,我们一起赏花去。阿蛮和小十呢,他们不是跟着你么?”
“他们去了你六姐姐处,我不要他们跟。”裴临川见她终于有功夫陪着自己,哪肯带上那两人在身边。
阿蛮最喜跟在孟十郎身后,孟六娘跟着孟夷光到了庄子住上些时日,这些天孟十郎学堂里旬休,他贪玩也跟了过来。
裴临川有耐心,不会像别的大人那般把他当做小孩子,有问必答,很快成了小尾巴,成日围在其身后打转。
孟夷光笑着跟他往后面园子里走,自从去年住进来以后,这里就一点点重新修葺,到他们回到京城之后,庄子里到了春日,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远处桃花林的花谢了,梨花接上开得正盛,满树繁花,微风拂过,雪白的花片随风飘落,地上像是覆上了一层细雪。
“夏季有桃,秋季有梨,梨过后有枣。”孟夷光终于满足了果林飘向的愿望,看着大片的林子幻想着不同时节的蔬果,眼里露出丰收的满足与喜悦。
裴临川也眼含期待:“桃花酿,秋梨膏,枣糕。只要与你一起吃,就特别的香甜。”
孟夷光斜了他一眼,最近他不知怎么像是开了窍般,嘴里的话像是在蜜里面浸过,吐出来甜得人发齁。
“皇上说你是喜欢银子的俗气小娘子,他有些不对,你不仅仅是喜欢银子,还喜欢果子甚过花,也俗。”
孟夷光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不经夸。
“大俗即大雅,你怎样我都喜欢。”
孟夷光望天,反省自己是不是也该雅一些,读诗弹琴?
可转念想到先生悬在她头上的那把刀,又顿时泄了气,俗就俗吧。
两人走到梨花林的亭子里,郑嬷嬷领着丫环婆子上前,在石凳上铺好软垫,从食盒里拿出点心碟子摆在石桌上,挥退丫环,守着红泥小炉煮茶。
孟夷光心里想着事,心不在焉在凳子上坐下,裴临川仔细觑着她的神色,出声问道:“可是有事?”
“先前你说瀛州会有流民叛乱,天使还未递消息进京,要是你算计有误,皇上他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眉心微蹙,裴临川将进宫之事告知她之后,与老神仙就大致估算过,只怕是瀛州知州太过贪婪,收刮民脂民膏太狠,春天又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百姓没了饭吃,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造反。
瀛州出现民乱,就算是王相想保他,老神仙也不会让他得手,打算将空出来的知州之职,推苏相的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