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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临川声音冰冷,开口道:“孟九娘,你是么?”
  孟夷光只觉得口中苦涩难言,她轻叹道:“不是。”
  崔七娘眼神炽热,天啦这个男人好好看,又高傲又矜贵,简直比贺琮还要好看几分。
  她兴奋至极,脑子里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道:“九姐姐,他就是你先前的夫君么?听说你先前的夫君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我原本还不信呢。”
  屋内霎时静得呼吸可闻,众人神情各异。
  裴临川浑身簌簌发抖,直愣愣看着孟夷光,神色痛苦至极,太阳穴的青筋渐渐突起,眼角猩红,像是受伤的猛兽,朝她飞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往外拖。
  崔氏吓得失声尖叫,“住手,你放开她,快来人呀!”
  孟季年也大叫着冲上前,怒吼道:“混账东西,你要做什么?”
  贺琮一言不发,手撑着案几一跃,闪身上前抬掌劈向裴临川后颈。
  他只微微头一偏,硬生生挨了一掌,手上紧紧抱着孟夷光不松手,抬腿踢向迎上来的护卫,眼神狠戾,怒喝道:“滚开!”
  阿愚阿垄脸色微变,一前一后护住了裴临川,贺琮再上前,阿垄只反手一拳,出手快如闪电,砸在他的肩膀上。
  他全身骨骼都喀嚓作响,剧痛让他浑身冷汗直冒,再也抬不起手。
  老胡气恼至极,忙低声吩咐护卫:“护好三郎夫人,让他们放心,阿愚他们有数,九娘不会有事。”
  他叹口气道:“消息能压着便压着些吧。”
  护卫忙领命,进屋子来低声说了,崔氏虽然流着泪担心不已,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再出声。
  孟季年也回过神,上前查看贺琮的肩膀,歉意的道:“对不住,连累了你受了伤。”
  贺琮忍着痛摇摇头,笑道:“大致是脱臼,没事,是我学艺不精,九娘没事吧?”
  孟季年眼中是止不住的忧虑,却不愿多说,强笑道:“无事。你的手臂要紧,先送你去医馆。”
  崔八娘心情说不出的畅快,恨不得仰天大笑,说不定以前也是在外勾引男人,被夫君捉奸在床,才休回家了呢。
  如今又被碰上,男人谁受得了一次次被戴绿帽?唉,贱人不过是有个做了大官的祖父,才有了这么好的运道,嫁了个人中龙凤的夫君,却还不知足,最好能被千刀万剐,方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崔七娘被突然的变故吓得小脸惨白,她心知自己闯了大祸,怔怔看着崔氏道:“三姑姑,我......”
  崔氏无心安慰她,只匆匆道:“先回府去。”
  屋子里兵荒马乱,裴临川将孟夷光禁锢在怀里带下楼,冲出店堂,阿垄正飞快的套马车,他抢过缰绳,抱着她翻身上马,腿一夹马肚向城门外疾驰而去。
  阿垄阿愚愣了下,转头四下一看,见护卫正手忙脚乱套车,上前夺过马匹,纵马跟了上前,气得追下来的老胡跳脚大骂,无法也只得如法炮制,要了匹马一路追赶。
  孟夷光坐在马背前,裴临川神情阴狠紧紧搂着她,不顾一切打马飞奔。
  寒风似刀,刮得她脸颊生疼,被颠簸得胃里直冒酸水,脑子里更是混乱不堪,昏昏沉沉,全身上下没了一丝力气,咬牙死忍着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孟夷光缓缓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软塌上,眼前是陌生的房间,陈设简单只有一塌一几,角落里挂着八角小宫灯,豆大的灯光氤氲,裴临川像尊雕像,坐在塌前一瞬不瞬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发现喉咙烧灼般疼,他沉默不语,伸手按上她的手腕,片刻之后放下手,俯身将她扶起来,端起案几上温热的药,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她偏开了头,他神色更冷,沉声道:“喝!”
  “我自己喝。”她忍着嗓子的疼痛,哑声说道。
  他固执的将汤匙递在她嘴边,冷声道:“骗子。喝!”
  孟夷光心被针刺了一下般,颤抖着嘴唇,张嘴喝下了药,一碗药喝完,嘴里尽是苦意,嗓子倒舒缓了许多。
  一颗冬瓜霜糖递到她嘴边,她垂下眼帘,将糖含在了嘴里,甘甜蔓延,总算冲淡了一些苦味。
  屋外松涛阵阵,她怔楞片刻,问道:“这里是四明山?”
  “是。”
  她想起先前的情形,顿时有些发急:“我阿娘他们......”
  “老胡跟了来。”他突然凑近,神情阴冷,修长的手指掐上她的脖子,一字一顿道:“你总想着别人,骗子,你骗得我团团转,我恨不得掐死你!”
  裴临川嘴里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眼神狂热面容扭曲,手指才微微收紧,顿时又像被刺了一般飞快松开。
  他蹭地站起来,阴郁狂躁得像是困兽,在屋内喘息着直转圈。
  孟夷光哀哀的看着他,叫道:“裴临川。”
  他缓缓停下脚步,狠狠的盯着她。
  “你过来。”她对他招招手,他闭上眼呼出口气,半晌后总算上前坐在了她身边。
  孟夷光叹道:“你都记起来了吗?”
  他默然片刻道:“记起了大部分。你教我做买卖赚银子,你生气说要揍我,你说我不知柴米油盐贵。”
  一句又一句,他将她曾经对他说的话,像是背书般,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
  孟夷光神情恍惚,轻声道:“皇上去年给我们赐婚,今年二月我嫁进了国师府。七月底时,你口吐鲜血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皇上一怒之下,派重兵围了国师府,说要是你没了命,我与孟家都将会给你陪葬。
  后来幸得你先生及时赶来,才救活了你。他说你是因这些凡俗之事,心智失守遭到反噬。醒来后你忘了我是谁,又成了以前算无遗策的国师。
  皇上见你没事,也因此开恩饶了我一命,准了我们合离,下了死令不许人提及我们的亲事。”
  她说完后,凄凉的笑了笑,短短不到一年的功夫,不过寥寥数语,却像是已走过了一生。
  裴临川脸色灰败,又痛又后悔,原来因为自己,她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他呐呐的道:“对不住,都是我害了你。”
  孟夷光微笑,“你也救过我的命啊,你去杀了那些悍匪,自己腰上也因此受了重伤。”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说出这些瞒着他的往事,好似压在心头的巨石顿时被移开,浑身轻松不少。
  “裴临川,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不怕死,可我还有家人,不能连累他们跟着我一起丧命。”
  裴临川浑身一震,猛地转回头,眼神执着而坚定,“不。我永远不会放你走,谁要杀你,我就先杀了他,谁都不成。”
  孟夷光就那么温温柔柔的看着他,轻声道:“空寂大师说,这是天命,我不信天命,你信吗?”
  裴临川伸出手,将她的手捧在手心,脸上是不容置疑的笑,“我当然不信,天意也可以更改啊,你就是更改了天命而来,我早就看出来了。”
  他声音轻快起来,絮絮叨叨说道:“你就是我的天命啊,我说了会护着你,就算我恨极了你,忘了你,也还是将你放在了心尖上。孟九娘,你别怕,我现在很厉害。
  你怕皇上是不是?别怕,他以前仰仗我,以后还是会仰仗我。他连《大学》都背不出来,蠢得很,不是我的指点,他早就死了。
  太子比他还蠢,先生说皇上是天命,太子也是天命,可你我都是天命啊。”
  他话语凌乱,孟夷光却听得清楚明白,嘴里冬瓜霜糖的味道好似仍在,甜味弥漫到了心底。
  “咚咚。”门被大力砸了两下,空寂大师在外面大声道:“这里可是佛门净地,你们可别太过分啊,卿卿我我一下就得了,还没完没了的......”
  裴临川脸一黑,抓起汤匙砸过去,正推门进来的空寂大师眼都不眨,微抬手将其接住。
  他悠闲踱步进来,打量他们半晌,啧啧直摇头,“哎哟,瞧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会哭一会笑,不知情的还以为犯了羊癫疯呢。”
  孟夷光脸颊微红,颔首施礼。
  裴临川又想起他骗自己的字画不值钱,想要一文不出全部坑了去,气更加不打一处来,神色不虞斜睨着他,军中听来的脏话脱口而出:“你懂个逑!”
  “嘿!”空寂大师气得跳脚,骂道:“你个白眼狼,亏我一片好心,不是看在九娘的面子上,我干脆饿死你作数。”
  提着食盒,端着炭盆等的小沙弥鱼贯而入,孔雀开屏铜枝灯盏上挂上了几盏灯,屋子里瞬时亮堂起来,案几上摆着饭食,隐隐冒着香热气息。
  空寂大师笑呵呵的招呼孟夷光:“九娘,洗漱后用些饭,他蠢不知道照顾小娘子,反正你们已经合离,好不容易跳出了火坑,再跳回去可要三思三思再三思啊。”
  裴临川沉声道:“滚!”
  空寂大师白了他一眼,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当然要滚了,快吃吧,啊,砍头之前总要吃餐饱饭。”
  他笑眯眯的往外走,声音渐渐远去,“哈哈哈,你先生已经在路上,很快就要上山了哟......”
  作者有话要说:  盗文号们:其实我知道你们的号,写文真的不易,千字三分,万字三毛,到手不过一毛五,手残党万字要写多久你知道吗?恳请高抬贵手,别再同步盗了。
  第41章 拿命相护
  屋子里摆满了炭盆, 温暖如春。
  用饭时,裴临川紧挨着孟夷光坐在她身边,用完饭,紧挨着她坐在软塌里, 紧紧牵着她的手, 热得手心里都起了微汗, 不管她怎么劝说,他都不肯放开。
  先生进屋, 盯着两人在衣袖下牵在一起的手, 偏着头看了又看,愣愣问道:“你们不热吗?”
  孟夷光脸颊微红,两人一同起身施礼,又一同坐下, 裴临川面不改色的答道:“手不热, 心有些热, 砰砰跳得很快。”
  先生哦了一声,坐下来自己伸手倒了杯茶喝了,孟夷光忙要挣脱去帮着倒茶, 裴临川按住她的手, 说道:“不用, 先生说要自己用饭穿衣。”
  孟夷光脸颊红透,斜了他一眼,他却对着她温柔一笑,手指轻轻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像是年画娃娃。”
  她别开了脸,算了还是不去看他比较好。
  先生闷声不响连喝了几杯茶,放下杯子长舒了口气,看着她好奇的问道:“你先前的世间也这么虚伪?你的眼神明明很怕我, 却要装作很客气。”
  孟夷光愣了楞,看来裴临川的性子完全承袭了先生,都直白得让人无法招架。
  她沉吟片刻后道:“你是尊长,理应要孝顺尊敬长辈。”
  “除了尊敬长辈,还有上下尊卑,君君臣臣,你为何又不在意?”先生语气温和,像是纯好奇的在问,话语却如刀,咄咄逼人。
  他看向裴临川道:“你出去,我有些话要与她说。”
  “不。”裴临川断然拒绝,平静的道:“你为我而来,所有的事也因我而起,不能将所有的罪名安在她头上。”
  先生脸色微沉,眼神如利刃盯着他:“所以你也要与她一般,违背天意与天抗争?”
  “那只是你的天意,不是我的天意。”裴临川丝毫不为所动,不疾不徐的道:“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的天意。”
  先生看了他半晌,眼里是说不出的失望,又看向孟夷光,冷声问道:“你也这般认为?”
  孟夷光开始时惴惴不安,裴临川的坚定镇静,让她心也慢慢安定下来,稳了稳神问道:“先生,什么是天意?”
  先生厉声道:“阴晴圆缺,四季变换,他为君你为民,这都是天意!”
  孟夷光愕然,片刻后微笑道:“先生,天有阴晴圆缺,这不是天意,这只是天象。前朝末年吏治腐败民不聊生,于黎民百姓来说,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谁做君与他们又有何干系?这不是天意,这是民意。”
  先生鼻孔里冷哼一声,“诡辩,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可循,人渺小如尘埃,又岂能与天意抗衡。
  你本来就是违逆天意而来,上次他生病不是你的错,如今你却大错而错,该是拨乱反正之时,一切皆该归于正轨。”
  他面色寻常,身形一动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到孟夷光面前,手轻飘飘挥出,她瞳孔一缩,只觉得自己头上像是有座山压下来,瞬间连呼吸都困难。
  电光火石间,她眼前一黑,被裴临川扑到了身下,他闷哼一声,浑身剧烈颤抖,却仍旧死死抱住她,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先生也不做声,手掌弓起抓着他的后背,一提一甩,裴临川抱着她一并滚了几滚,撞翻案几小炉,茶盏哗啦啦掉在地上碎裂,烧红的铜壶跌下来,眼见就要倾倒在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