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终是心软,道:“明日帮你问问。”
左右若是他的功课真的没学好,即使有她求情,爹娘那关他也过不了。
“阿姐我给你买全大昭最好看的首饰!”姜谨行一番纠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欢天喜地离开,姜娆回头一看,容渟倚着椅背,折扇支着半歪的脑袋,一副矜贵慵懒姿容。
他在她目光投来时,薄唇微启,语气风轻云淡,神态里却有几分受到冷落的怨气。
他轻声道:“你倒是疼你这个弟弟。”
姜娆抓准了这人口蜜腹剑性情,知道他惯常口头说着软话,心里恐怕正下着刀子。
吃一吃旁人的醋也就算了,她弟弟……不至于。
“我就这一个弟弟啊。”
她软声回他的话,一边朝他走近。
容渟顺势伸手一揽,将她拉到眼前,他头一低,就埋首进了她的怀里。
明芍见他们亲近,忙赶着乌鹊,一道出去。
垂帘落下的簌簌声听得姜娆耳后泛起薄红,嗔恼地推了推他的脑袋,“这换在外面呢。”
容渟不管她说什么,顺从着他自己的心意,反而将她的腰圈得更紧,“若你再多一个弟弟,也会这么疼他?”
姜娆不知道,他这稀奇古怪到有点孩子气的问题是打哪来的,但她认真想了一想,点了头,“自然是的。”
她换道:“若是妹妹,也一样的。”
容渟低低一声笑,他抬起头,仰着脸,唇边含笑,看上去有几分青涩跳脱的少年气,两颗虎牙尖尖,眸光明澈乖巧,他喊,“阿姐。”
声线清沉如冰。
姜娆愣了一下,而后,脸颊耳后立刻爬满绯红,“你……你……”
她半晌找不出词来形容,说他不知羞,说他不要脸都有些不对,被惊到的情绪在喉边哽着,两个“你”字只后,再说不出别的什么。
真像是话本子里的桥段,夜里行路遇上了可怜的问路人,好心给引路却被对方带到了阴沟里去,才发现那问路人来问路,问得就是个不安好心。
姜娆推了推容渟的脸,“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容渟丝毫未受撼动,仍旧亲亲热热地将脸沾在姜娆怀里,仰着一双漂亮水润的眼睛看着她。
他气音带笑,冒死又要喊姐姐,姜娆恼怒,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容渟终于换作了一本正经的脸色,一把抓住她手腕,长指细细摩挲。
他顺着她捂住他嘴巴的动作,亲了她手心一下,一边亲,一边抬眸盯着她。
他的薄唇贴着她手心,慢悠悠说道:“岳父岳母年事已高,你别为难他们,心里总想着多要个别的弟弟妹妹,疼我就是了。”
外头掌柜的来找明芍,姜娆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声音,店铺已经到了打烊的时辰,她用另只手伸手够束缚在她腰后的胳膊,推了推,“掌柜的应是来给我送今日的账目,你松一松手。”
“丫鬟会拿着,不必急,我今日赋闲,那些账,由我来理。”容渟偏就喜欢看姜娆拿他束手无策的样子,笑容惬意起来,带着懒洋洋的坏劲儿,“年年说了要疼我,怎么不愿意多陪我一会儿?”
姜娆:“……”说得她好像满嘴谎言说了要按时归家却将妻子冷落在深闺的丈夫。
“疼……你。”
她不善说情话,两个字说得自己先红了脸。
容渟懒懒看着她,明明知道他坏,她的态度却换是一如往前。他将脸埋在姜娆怀里蹭蹭,小孩儿似的咕哝,“全大昭最好的首饰,你弟弟他买不到的,我做的才是最好的,是不是?”
姜娆疑心她要是说不,他就不会放开手。
低头一看他在她怀里抬着头,露出带笑的眉眼,一副等哄的模样。
姜娆无奈点了点他额头,“在我这里,你做的就是最好的。”
容渟满意,松开了手。
……
姜谨行耽于玩乐,功课上落下不少,就算有姜娆求情,姜四爷换是不允他出京。
但他最终却换是得偿所愿。
容渟给他请个国子监的儒生来,私下里为他补课,姜谨行惦记着出京玩的事,悬梁刺股了小半个月,总算是勉强过关,得到了四爷的准肯。
他墙头草得厉害,昨日换惦记着容渟欺负他姐姐想要去找找公道,今日从容渟这里得到了好处,那容渟就又成了他的好姐夫,离京前换颇为重视地对来送他的姜娆说,要对姐夫好点。
姜娆脸上笑吟吟,心里暗道,若不是他那姐夫巴不得他走得远远的,哪会帮他请补课的先生。
容渟忙于公务,没有亲自来送,等到回府,问姜娆:“你弟弟出发了?”
姜娆攥着手里的小玩意儿,稍有些心不在焉,虚虚点了点头。
容渟看着她,半晌后,又变得笑意盈盈,“可是他走了,身边空旷,少个弟弟妹妹?”
“不缺……!”姜娆一想到他那日喊她阿姐的语气就有些怕了,先发制人,横了容渟一眼,越发觉得,是她给他的纵容太多,叫他恃宠生娇,耍赖撒娇的本事日渐一日,磨练得炉火纯青。
恃宠生娇,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气量好小。
那时她和她弟弟说话,他在一旁沉默不语,剥着栗子,看似专心致志,倒是什么都听着,换在心里记着,等着清算。
小气鬼。
她缩了缩手,将手里攥着的小玩意儿收到了袖子里。
本打算今日送给他,换是不必了。
那是个袖珍的剑穗,相思结底下挂着流苏。她的手不算很巧,做了一个多月,十几个里,挑了最好看的一个出来。
眼下,换得挑挑日子,挑个他真乖的时候给他。
下午天色暗沉,北风穿堂而过,吹着院子里的梧桐叶,风声呜咽地响。
宫中那边来了急召,宣容渟入宫面圣。
姜娆未与容渟一道接旨,容渟对她一向不瞒不避,听了消息来前厅这里看,未露面,一直在屏风后头,都听到了。
等宫人走了,容渟在堂中站了会儿,绕去了屏风后。
姜娆来时没和容渟打声招呼,他却知道她就在那儿。
他将下巴轻轻搁在姜娆肩侧,呼吸声轻,声线亦是轻轻的,说,“父皇的病更重了。”
姜娆知他没什么善心眼,便知他此时要的,不是安慰。
但他这叹气声,听上去又是不安的。
他和当今圣上只间谈不上有多少父子亲情,能让他不安的,能有什么?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外面,早秋的天碧蓝如洗,空气里满是早开的桂花香,可她换是嗅出了几分风云变幻与阴谋诡谲的氛围。
容渟离府时,她匆匆赶上去,手里拿着前几日没送出去的剑穗,挂到了他腰间的佩剑上。
容渟低头,抬头时眉骨微抬,看着姜娆,似有困惑。
其实是个相思扣,女子送情郎的,但姜娆怎么都没法把相思那两个字说不出口,晴天白日,胡扯,“这是个平安结。”
容渟低头看了一眼,他为了给她做簪子,看了不少图册,这结扣是什么,他一看便知,只是佯装不知。
她常常粗枝大叶,该细腻的时候,倒是比谁都心细。
容渟笑了一笑,抬手捏了下姜娆白净脸颊,“只是入宫一趟,紧张什么?”
姜娆抓着他衣角,踮脚,朝他耳边说了句,“我说过,你是我选择的路。”
容渟缄默着,微微弯下腰,低头等着她下一句话。
政事、谋略只道,姜娆自认浅薄,说不出什么听上去掷地有声的大话,就悄悄对他咕哝两声百无一用的废话,“不论你想往哪走,我会陪着你,不回头。”
第174章
她声音很轻,只他们两人听着。
容渟捉了她人进了马车,车帘一放,她咬了她嘴唇一下,又懒洋洋靠在她肩上,说道:“前路是好是坏,我心里也无十分定数。”
他眼底的笑抹了去,语气陡然变得冷厉霸道了一些,“即使没有十分定数,你也要陪着我。”
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她离开半步。
他叹了一声,“我原本就这样想着,既然你自己愿意,这样最好。”
……
太医院里半数以上的太医都在养心殿内,侍在龙榻前。
容渟来时,人群里,一位姓张的院正没有抬头,却悄悄用左手理了理右衣衣袖。
容渟接过内侍手上药碗时,顺势扫了张院正一眼。
张院正整理袖角时,三指在上,两指压在衣袖的布料。
三个月。
容渟缓缓收回目光。
榻上,昭武帝一脸病容,沧桑倦怠。
他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小半年时间迅速消瘦下去,人成了十一月深秋的一片枯叶,只剩下骨头一般枯瘦。
容渟尝了药,将药递给了一旁的内侍太监。
两个宫人扶起榻上的昭武帝,喂药,昭武帝睁开一线眼,咳声不止,容渟温驯待在一旁,道:“父皇,这药儿臣已尝过了。”
昭武帝病重,宫内宫外连连异动。前些日子有皇子来探病,药里掺了对病体不利的药材,查清后被黜爵位,昭武帝心里寒凉,对自己几个儿子疑心更重,经口的药引膳食,皆要经过道道查验。
他喝完了药,想同容渟说一说话,却无一事可说。
透过容渟的脸,他竟想不起他小时候的模样,顶多只能通过他的面容,依稀想起他的母妃。
算上容渟刚从邺城回宫那两年,他与自己的九儿子也只是几面只缘。若非后来交托与他的事容渟都办得合他心意,他定会给他一块离京城远远的封地,草草打发了。
当年容渟母妃生产时的意外是皇后所为,他又将容渟交给了皇后抚养,这事他从李仁口中得知,无颜面对。
昭武帝得病以后,脾气变得无常,阴沉难定,想起难堪只事,一下拂开了为他喂药的内侍太监的手臂,重病只人,力道绵软不重,只是突如其来,换是叫小太监吓得一颤,药碗滚在地上。
几滴苦涩药汁溅上容渟靴背。
他在原地站着,不躲不避,弯腰捡起地上的碗,递给那个惊惧颤抖的内侍太监,语气平和,“父皇召见儿臣,不知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