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死,走狗烹。沈兴楚一倒下,集团内部血雨腥风,内斗严重。没人甘心把这么大的集团交到他们认为的乳臭未干小子手里,都在为这一己私欲想把沈逸按倒在地狱里。
国外那些年孤独归孤独,沈逸确实学了很多人在这个年龄不曾接触过的东西,接手集团,艰难归艰难,总归不至于走不下去。
听到那个女人远隔几千里传来的诛心之论,他都想笑,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和努力……全当白费了。
他扔了手机又拿起来,正要订最近一班回诏城的机票,秘书敲门进来,很官方地告诉他沈老爷子的遗体明日送去殡仪馆,两天后下葬,紧接着就是新一轮的董事长竞选。
沈逸听罢,垂眸不语,他把手机捏在手里,屏幕都只差被捏碎,万千思绪和不甘终是化作一句:“知道了,我会处理。”
那些像刺一样的话扎得他浑身是血,那些像山一样重的任务压得他喘不过气。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沈逸这样告诉自己。他连打电话给周瑜然去确认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了。
把所有心声袒露给那个女人后,她放弃了。沈逸最后的自尊和固执,他还是想留一点,至少……让自己不那样狼狈不堪,不那样让人觉得死皮赖脸。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心生恐惧,姜束已经昏迷不醒五天了。姜家父母马不停蹄赶回来,看见的是儿子血淋淋的身躯,姜父要骂姜禾,被姜母制止了,哭得撕心裂肺。
她说:“事到如今你怪谁?还想怪她吗?怪你,怪你没本事,怪你烂屁无用。怪我,怪我们,是我们没能力把他们养好,小小个就扔下,只想着赚钱给他们上学,却错过了他们最好的成长阶段。他们受人欺负,受人侮辱,都是因为后面没有一对像样的父母为他们撑腰,都怪我们,怪我们!”
两人一巴掌一巴掌地扇着自己,姜禾远远看着,想阻止又始终没上前。她已经有些年没见过他们了,说来讽刺,现在当面叫声爸妈都会觉得难为情,生疏得不好意思喊。
事发当晚,警察很快就来了,是街坊邻居报的警。王浩等人慌不择路,开车一路北上,还没跑到省界线就被抓了。
王浩爸妈还上门求私了,说是多少钱他们都愿意出,只要他们不起诉,只要他们出谅解书。
这是做梦吗?都是成年人,敢做就要接受制裁,姜禾这样告诉他们。
全家人难得一致配合,他们只要犯罪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要钱,只求重判,绝不原谅!
刘晶晶每天蹲在医院门口,变着法儿的煲汤,希望姜束醒来能第一时间喝上。姜禾想劝她回去复习,安心考试,可也说不出口,人家有人家心里的执着和情感,她阻止不了。
周瑜然来的第一天,姜禾就跟他打好了招呼,看新闻上说沈逸最近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内部竞争激烈,这事务必请他保密。事情已经发生,罪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她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担忧和分心,专心打他自己的战斗。
周瑜然当时并不知道其中隐情,沈逸那边三天两头被爆各种商业战,正是只争朝夕刻不容缓的当口上,所以就闭了嘴,只字没提。
至于那个幕后人,事情是戏剧性的可笑。王爱媛并不知情,而且……居然与她半点干系都没有。因为一切都是王浩自愿的——源于他对王爱媛疯狂的单相思!
五月的小城一到下午就乌云笼罩电闪雷鸣,随之而来的就是滂沱暴雨。姜禾顶着伞去医院旁的小买些日用品,风从斜面吹过,伞跟没打的一样,她被雨淋得全身湿透。
将将躲过泥坑,只见侧面极速驶来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飞一般的齿轮重新把那滩泥水卷起,正正扑在姜禾身上。
对方是故意的!
她第一反应抓了把泥巴就要砸车,越野车像奔跑的猎豹,忽然杀住,前面足足呲起一仗高的水波。里面的人先把伞打开随后也下了车,整得跟旧社会的黑帮老大似的。
姜禾第一眼看见那双踩在地上的高跟鞋,不动深色按了录音键。王爱媛再无所保留,嚣张的模样隔着几米远都能看见。
她身着一身抹胸小红裙,打扮得跟要去见伊丽莎白似的,扭着曼妙的身姿徐徐走来,笑道:“不好意思,雨太大了,没看见是你。”
姜禾梨花白的面容没多大变动,定定看着她,随后抬眸不冷不热说道,“没关系。”
王爱媛优雅一笑,不以为然的模样,“听说你弟还没醒过来?伤得很重?”
“这不拜你所赐吗?你一手策划的,现在满意了?”,姜禾面不改色道。
对方哈哈笑了两声,“真是搞笑,王浩自己干的蠢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全天下喜欢我的人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我都得背锅?”
姜禾但笑不语,王爱媛最看不得她那副自视清高的样子,讽刺道:“这人啊,就得认命,是什么层次就待在什么层次好了,何必执着于往高处爬,这有一天别人玩够了,还不得扔回去,当初爬得有多高,现在摔得就有多疼。”
姜禾微微抬眸,笑得越发灿烂。王爱媛急了,“你笑什么笑?”
“笑你可悲,笑你全身都是名牌,说出的话如同粪坑里倒出的粪水,不但臭,而且脏。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存的权利,该得到什么不该得到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评论?你整天花枝招展,倒是高级,请问得到了吗?你煽动王浩把我弟弟打成那样,你得到什么了?去邀功领赏啊!告诉沈逸你是这么一个歹毒的人,告诉他你为了他可以不择手段,你倒是去啊?”
闪电和雷声接憧而至,分分钟能把人劈得糊臭。姜禾不卑不亢盯着眼前人,没有半分相让。
王爱媛先是怒不可言,最终慢慢舒缓下来,笑道:“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所以你是承认我弟现在这副模样是你指示的,对吗?”,她接着质问。
那头却只笑不说话。
“你怕什么?你家财大气粗,有谁能把你怎么样,说出来更解恨更过瘾更能证明你胜利了不是吗?”,姜禾继续引诱她说。
王爱媛呵呵笑着,做了个嘴型:你找证据来抓我呀。
姜禾手里还握着那把稀泥,想都没想就扔了过去,对方鲜艳的红裙顿时开出一顿黄色的“花”,污水顺着裙摆很带节奏地往下流,像绽放的花蕾四处蔓延。
“不好意思,雨太大,打滑。”,姜禾学着她刚才的口气说道。
王小姐脸上直接皱成抹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正要发飙,只听一声,“姜禾,雨那么大你在那里做什么?姜束醒了,你快来。”
她妈妈拿着把伞站在医院门口,着急地等着。
姜禾一语不发刚转过身,耳边传来王爱媛嬉笑一句,“原来……那就是你妈妈?阿姨看上去不年轻了哈。”
这话细细品太过于吓人,似乎隐含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暗箱操作。
姜禾所有的怒意皆在这一刻爆发,她转身将王爱媛推到在地,强忍着掐死她的冲到说道:“你不要太过分!人这一辈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今天靠着父母光鲜亮丽,保不准明日就宣告破产,沦为过街老鼠。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你如果敢打我父母的主意,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一定!”
王爱媛穿的是高跟鞋,一推就倒,伞被摔得稀巴烂,整个人极其狼狈,但她依然在笑,冲姜禾背影说道:“我等着你让我不得好死!”
从小因为父母不在身旁,敬小慎微,从不敢主动招惹谁,她以为这样能安然度过,其实不然。
姜禾动手删了那段录音,整个人都在颤抖,王爱媛要是真的对自己父母做什么怎么办?以她现在的能力,毫无招架之力。
她居然说让别人不得好死,她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竟有这样一面。
那晚的事过后,其实姜禾有一百个机会给沈逸解释当时的情况。可是她最终放弃了,或许……有的人真的只能仰望,终归是她懦弱选择了退缩。
她害怕了,虽然王浩他们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可是对她姐弟带来的伤害却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
如果姜束一直没有醒来,那将是多少钱财,将是犯罪份子死多少次也换不回来的结果。因为不论如何,悲惨已经发生,后面的弥补都是多余的。
更怕沈逸知道后,会因为她做出更疯狂乃至于无法挽回的事,毕竟人家也有人家的路要走,没谁天生就有义务围着自己团团转。何况是姜禾平行世界的人……
姜禾心想,她这样的人,就好好安分守己。至于爱情,有过,已然很幸运。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善始善终和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越是越这样想,内心越是像被刀狠狠地剖开,一片一片地被切下来。
几天后,姜束出院在家静,父母全程陪同,一刻也没有离开。高考终于来了,姜禾妈妈头天给她做了营养餐,说是网上查的,专家建议这样吃有助于睡眠,对考试有帮助。
盼了那么多年,她妈终于给她做了顿热气腾腾的饭,她终于有父母陪伴了。可是……太晚了,为什么要等到心都凉了他们才回来,从嗷嗷待哺蹒跚学步到女大十八变,太多年了,她心里的酸楚已经结成了化石,坚不可摧,再也回不去了。
姜禾悄悄在房间吃了饭菜,千万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眼泪顺着脸颊两侧像水一样流淌。
高考那天,她爸要送她,被姜禾婉拒了,从小学就开始一个人坐公交车,突然有人送,她太不习惯。
照旧踏上公交车,看时间的时候鬼使神差打开相册,沈逸的脸装满了她的内层,英俊的,痞帅的,微笑的……层出不穷。
路过钻洞,那是曾经他吻她的地方。炽热而又缠绵,美好得像六月的花朵……只可惜,阳光太毒辣,他们没抗住。
姜禾叹息,这个高考,注定要携带着缺陷,或许会成为她往后人生的怀念,或许会成为她毕生的遗憾。
直至高考结束,全班闹哄哄一起吃散伙饭,那个人都没出现。只听有人说看见他来考试了,考完就走。
姜禾抱着个空酒杯,一杯啤酒下肚就醉得稀里糊涂,喃喃自语道:“结束了,我的爱情,我的青春,我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结局,莫慌
☆、暮色
酒不醉人人自醉,姜禾第二轮头痛欲裂过后,包厢只剩几个歪歪倒倒的同学,高中三年,以这样的方式宣告结束。
她打开手机,凌晨十二点半。有三条未读信息,想都没想飞速点开,当看见信息内容时,她圆圆的眼里一晃而过的失望。
【姜禾,聚餐完后打电话给你爸,你爸去接你。你的行李我简单收了一下,等你回来看还需要什么,再补收一次。】
【今天同学吃散伙饭,可以晚一点,但不要太晚。】
【差不多了吗?差不多我让你爸骑电毛驴出发了。】
她眼神飘忽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抬手输入【好,我在明珠路。】
刘晶晶刚才被她爸妈强行接走了,临了还问姜禾要不要顺带稍她一程。她很自信回了句“不用,我爸爸一会儿就来接我。”
她爸妈这次也是请假回来的,工厂没多少天假。姜束重伤过后,后遗症很大,二老决定等姜禾高考完后,带他姐弟一起走。他们在上班的地方租得个比较宽敞的房子,一来可以照顾姜束,二来还能家人团聚。对两个孩子和大人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走出餐馆,南方六月的夜风有些微凉。她今天穿了件小短袖搭牛仔裙,扑面而来的凉风让人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一路走往明珠路,刚在路边站定不久,正前方突然杀出辆大奔,玩了个漂移将车停在路边。姜禾下意识往树下躲,只见出来的个个都是西装革履亮皮鞋,年龄大多三十岁左右。
随着副驾驶车门被打开,待看清楚来人时,她整个人石化在了原地。出来的人也是西装革履亮皮鞋,但就气质容貌风度来讲,可以甩刚才那几人数条街。
沈逸绕过副驾驶,脚步有些踉跄,虽然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姜禾知道他喝醉了,这是他惯有的醉酒方式。
“沈总,哥几个已经包了整个酒店,走,我们再去喝一杯。”,一个子高高的人说着,上前挽着沈逸的胳膊。
沈逸挥手表示拒绝,“魏总盛情,沈某领情便是,我就不去了。”
姓魏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笑道:“我们合同还没签呢,沈总忘了?”
沈逸扒开那堆人,自顾自往路边走去,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那姓魏的使了个眼色,余下两三人赶忙上前半推半拉,“哐当”一声响,手机砸在了地上。
沈逸应该是醉得不行了,不然定不会容忍对方如此粗鲁的行为。
“沈总,酒店都包了,不住且不浪费,这家酒店设备齐全,三楼还能k歌,走吧走吧,跟我客气什么。”,姓魏的边说边去拉他,几个人簇拥而上,不多时就把人围上了台阶。
姜禾一颗心扑通直跳,抬头看了眼前方高楼,赫然是一栋大酒店。她等那些人稍微走远一些才跟上去,顺带捡起沈逸的手机,屏幕正面朝下,碎成了渣,可见那些人就是故意的。
确定他们进了酒店大门后,她忙给周瑜然打电话……
姜禾踏步刚进入酒店大厅就被值班的拦了下来,“不好意思小姐,我们酒店今天已经被人包了,住店还请移步别家。”
这住一晚得五位数吧?她也住不起啊。姜禾碰了一壁灰,退到酒店门口的花园里坐着,继续等待时机。
刚才打电话给周瑜然,那位少爷喝得烂醉如泥,接起电话就开始唱:“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你的那一句誓约,来的轻描又淡写……”
沈逸的朋友,在诏城除了周瑜然别的她也不认识。报警倒不至于,生意场上这些事,没伤没痛的,警察恐怕连出警的必要都没有。
从刚才的对话判断,对方应该是跟沈逸在签个什么合同,被拒绝后就想方设法把他灌醉,好趁机做点什么。看沈逸即便醉成那种样子也始终没答应,那合同应该很重要。
十五分钟后,前台值班的终于熬不住,一头栽进了温柔乡里。姜禾半蹲半跑走过大厅,随便找了个电梯钻进去,可这么大个酒店她该上哪里去找那帮人?
三楼,对!他们说三楼有ktv,说不定还真的把沈逸带去三楼k歌了。
果然,姜禾刚一出电梯门,就听见声鬼哭狼嚎的:“心里的花,我想要带你回家,在哪深夜酒吧,别管他是真是假,让我尽情摇摆,忘记中意的她,你是最迷人噶……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
独具特色的唱功在空旷的地毯式走廊里异常辣耳朵,粤语唱成川/普也就算了,念经似的清一色一个调调,如来佛祖听了都怕会打瞌睡。
姜禾人是进来了,可人家五大三粗几个大老爷们儿,她也撂不翻啊。正…绞尽脑汁想着,兜里传来手机震动声,是她爸的来电。
姜禾手忙脚乱给挂了,垫着脚跑到走廊尽头去回电话,压低声音说道:“爸,刘晶晶喝醉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她回去,今晚睡她家,我明早八点准时回来……保证不误火车,我没事,她家我经常去,习惯了的。”
她知道撒谎不好,而且大半夜让亲爹来回跑更不地道。可一想到沈逸刚才那副样子……她始终无法视若无睹,甚至跟上来就是个条件反射的动作,都不需要任何思量和风险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