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玲补充一句:“嗯, 比我们家里的也不差。”
韩濯缨心想, 确实不错,这是家里最好的茶了,还是他从宫里拿出来的。
楚国公主只当没听见女儿的话, 温柔而慈爱地与韩濯缨叙话, 简单问一些名字、年纪、兴趣爱好等寻常话题。
韩濯缨一一答了,心里的紧张情绪,也渐渐淡了一些。
如果说一开始楚国公主走这一趟,是因为顾及太子谢泽的情面, 那么在跟这位准太子妃真正接触以后, 她自己也觉得这小姑娘挺不错的。
相貌出挑、进退有度,同她说话时, 恭敬有礼,不卑不亢。既无一丝寒酸之气, 也没丁点的骄矜之态。
想到准太子妃跟自家女儿相仿的年纪, 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楚国公主心里不由地生出丝丝怜惜来。她轻轻叹一口气:“可惜了……”
陈宜玲好奇地问:“可惜什么?”
“可惜缨缨是我未来的侄媳妇,不然我都想认她作干女儿了。”楚国公主瞧了女儿一眼, 又是一声叹息,“比我家玲玲强太多了。”
这话是客套还是真心实意,都不重要,韩濯缨能明显感觉到对方释放出的善意。她笑了一笑:“长公主说笑了……”
陈宜玲笑嘻嘻道:“就是,娘说的什么话?怎么是比我强太多?我也很好的啊。”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一阵喧闹,是纳彩的使者到了。
天家纳彩,与寻常百姓家不同。所谓的媒人都由使者充任。他们今早从宫里出发,得了皇帝与太子的吩咐,携带纳彩礼前往清水巷。
整个清水巷都几乎沸腾了,大家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街坊邻居不敢近前,都只在家门口看热闹。
正副二使以及陪同的侍从们一个个面容严肃。
而楚国公主却轻轻拍了拍韩濯缨的胳膊:“你不宜出面,先和玲玲一起回避一下,这里交给我就好。”
“是。”韩濯缨顿时紧张起来,和陈宜玲一道暂时回避。
楚国公主站起身,亲自招待纳彩的使者。
今日纳彩的正使是钱大人,一眼就认出了充任女方家中长辈的楚国公主,匆忙上前行礼。
楚国公主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开始吧。”
钱大人挥手,令人奉上纳彩礼。
活雁一对、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另有各色纳彩礼共三十种。
每呈上一种,副使刘大人便要高唱一种赞文。
韩濯缨事先了解过,知道所唱的赞文是纳彩礼所代表的吉祥意义。
楚国公主含笑听着,而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们早就啧啧称奇,连连感叹天家果然与寻常百姓不同。
“竟然是真的雁?”
“不止呢,还有许多见都没见过的。”
……
大家也不敢离得太近,一个个远远站着,探了身子看热闹。
普通人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结束的纳彩礼,竟然花了整整三刻钟。
纳彩礼成,意味着女方家里同意议婚了。
韩濯缨在暗处瞧着,心想,明明婚期都已拟定了,还要似模似样的,从提亲开始。
不过确实显得很重视这场婚事。
“列位辛苦了。”楚国公主轻笑着,命人奉上茶点。
“长公主言重了,分内之事,不辛苦。”
旁人倒也罢了,身为副使的刘大人是真的渴了,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纳彩结束,他们自然也不会在韩家久留,除了要带走放生的活雁,其他纳彩礼尽数留下。
使者们完成任务,告辞离去。
门口看热闹的人却久久未散。
齐应弘没穿青云卫服饰,只做寻常打扮,默默地站在人群中。
他今天告了假,早早就来了清水巷,却没有直接现身,而是隐在暗处。
纳彩的使者来了,他就在门外,和普通邻居一起,看着她的纳彩礼。
楚国长公主坐镇,皇帝钦定的正副二使。整个纳彩礼盛大、圆满,是他生平所见中最完美的。
齐应弘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昨天伯父齐天德不知从哪里听说,今天纳彩,提出让齐家出面帮忙招待,被他拒绝了。
果然,不需要他,她也可以很好。
他若贸然出现,反而显得多余。
过了许久,围观的街坊邻居散了,齐应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后,才转身离开了清水巷。
纳彩的正副使者刚一离去,陈宜玲就拉着韩濯缨走了出来,叹道:“娘,原来纳彩礼这么麻烦啊。”
楚国公主轻笑:“你才知道啊。”
陈宜玲吐了吐舌头,心想,我又没有成过亲,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太子大婚,繁琐一点。至于平常人家,则要简单很多。纳彩的时候,许多人家为了省事,不用活雁,只用鸡或者鹅代替,还有用木雁的。再者,也有人家将纳彩与问名都放在同一日……”楚国公主放下茶盏,略顿了一顿,看向韩濯缨,出声提醒,“对了,你的姓名庚帖得早些备下了。”
韩濯缨抬起头来,眸里盛满笑意。她轻声回答:“多谢长公主提醒,已经备好啦。”
当初钦天监要合八字时,她就准备好了姓名、八字、生身父母等,全在一张贴上写了,颇为齐全。
楚国公主满意地点一点头,笑道:“果然我来只是撑个场面。”
虽说答应了侄子来撑场子,但是准太子妃懂事、办事周到,她也能省不少事。
婉拒了韩濯缨的留饭,楚国公主略坐一会儿后就带着女儿以及侍卫从容离去。
韩濯缨送她们出了清水巷。
公主出行,闲人避让。
然而楚国公主一行人刚一离去,就有热心邻居冒了出来:“韩姑娘,那真是公主啊?”
韩濯缨点一点头:“对,是楚国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妹妹。”
众人虽不曾看清公主的相貌,但仍赞不绝口:“远远看着就知道,那是个尊贵人。”
韩濯缨只是笑。
众人一时又不停地恭喜:“还得给韩姑娘道喜呢。”
韩濯缨道了谢,回到家中,同翠珠一起清点这纳彩礼。
有的东西她认得,有的她从未见过,根据单子才能对得上号。
两人好一通忙活。
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心想,若是他在,他肯定认得。
————
谢泽今日也不曾闲着。他清晨早早起床祭拜祖宗,又亲手将活雁等物交于纳彩的使者。
随后他又同父亲一起,单独祭拜生母林氏。
他的妻子定下了,总该亲口告诉母亲。
太子纳彩是一桩大喜事,皇宫里也甚是热闹。
刚随着四皇子进宫的宋雁回对此事却不太清楚。
四皇子让她做女官,可周围的宫人内监她都不认得。好在四皇子指了两个小宫女给她。
这两个小宫女,一个叫做红雨,一个叫做绿痕,皆是十五六岁年纪,看着机灵可爱。
四皇子不在,宋雁回也不敢往外走,只试探着向小宫女打探东宫。
五月份的时候,她见了太子殿下一面,可惜没多久她就被关进了郊外的庄子。
时隔四个多月,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还记得她。她如今人在宫中,要见他,应该比先时方便很多吧?
“东宫?”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宋女官是想去东宫吗?”
宋雁回不敢直接回答,只含糊说道:“是有些好奇。”
绿痕给她指了指东宫的方向:“不过皇宫里规矩多,咱们不能随意走动的。”停顿了一下,她笑道:“说起来,今天东宫有件大喜事。”
宋雁回忽的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什么大喜事?”
“纳彩啊。”
宋雁回倏地瞪大了眼睛,以前在韩家时,她也读书认字,自然知道成婚的六礼中,纳彩就是第一步。
“什么纳彩?谁要成婚了?”她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
绿痕不解:“太子殿下啊,女官你问的不就是东宫吗?”
宋雁回只觉得一颗心急速下坠,眼前黑了一下,扶着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太子大婚?他要娶谁?娶的是哪一府的小姐?”
“不是哪一府的小姐,是先时教导六公主习武的韩女傅。”
“韩……濯缨?”宋雁回胸膛剧烈起伏,嘴唇颤抖,以为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怎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女官!宋女官!”红雨和绿痕意识到不对了,因为这位宋女官脸色煞白,神情怔忪,双目无神。
宋雁回感觉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声音:她还是嫁给太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就是一个没爹媚娘的孤女!凭她的出身,怎么能嫁给太子?她凭什么啊?”宋雁回眼泪汩汩而流,似是质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她心内满是绝望和悲伤,她都重活一辈子了,还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两个宫女吓坏了,绿痕连忙道:“宫里都说,选太子妃并不看出身家世,只看姑娘人品相貌。这是皇上赐的婚,是太子殿下亲自求的赐婚旨意……”
宋雁回越听越难过,心中酸涩而又愤恨,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沿着腮边滑过下巴,落在她的衣裙上。
她重活一世,最大的目标就是跟韩濯缨完全将命运换回来。她要做堂堂正正的宋家小姐,她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可怎么到头来又是这样呢?
又是太子亲自求的赐婚!虽然很多地方都变了,可这一点还跟上一辈子一模一样!
宋雁回不停地自我安慰,只是纳彩而已,六礼里才行了纳彩,韩濯缨那西贝货也未必就能成功嫁给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