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坚持地赌在谢璟面前,他往左绕,我跟着往左转,他往右绕,我又跟着往右转,老半天后,谢璟终于不耐烦了。“放我过去。”
我道:“是不是你?”
谢璟挑起眉:“早就和你说过,别多管闲事。”言罢转身要走。
我不依不饶地追在他后面问道:“是不是你。”语气比方才笃定不少。
我追得紧,谢璟终于肯大发慈悲地顿住脚步,满脸写着无可奈何:“放宽心吧,我保证你的小相好没事。时逸之消息太灵通,我不得已才关他几天,事成之后,我立刻把他还给你。”语气居然出奇的温柔。
但是,事成之后是什么时候,要成的又是什么事?
我肃然道:“谢尚书,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璟点头,温和却漫不经心地笑道:“知道,不就是绑了你的小相好?时候到了,自然就放了。”
谢璟说的轻松,我却险些被他怼得岔过气去:“我没说这个,我是说你毒害皇后……其罪当诛!”一句话转了两个弯,开口底气十足,说到一半有些心虚,末了又不虚了。
真是,做了亏心事的人是谢璟,我为什么要心虚?
我吼得也算有气势,奈何谢璟是块捂不热踹不倒的石头,半点不动摇:“如果你是来找我问时逸之安危的,倒还好说,但你偏偏是来和我说这些的,夏侯将军,这对于你来说,实在是闲事。”
我道:“皇后乃一国之母,一国之母的生死是国家大事,不是闲事。”
我和谢璟是边走路边说话的,不多时已行至宫门处,那里有接谢璟回府的轿子。
谢璟回头看我:“你我不顺路,你的马不在这里。”
我道:“是你让我劝小公主进宫的,我当初和她说,进宫后有千般万般的好,所有人都会听她的话,我……”
谢璟恍然地点头:“原来你是在意这个,你自己也说了——是我让你劝她的,所以,这条人命该算在我头上,不会连累你。”
谢璟的神色依旧清清淡淡,仿佛他只是顺手拔掉一株草,而不是杀死一个人。我被谢璟这种坦然到诡异的目光注视着,心中越发慌:“……这是一条人命!”
谢璟一只脚迈上轿子,头也不回地笑道:“你和我提人命?你我相较,分明是你杀过的人更多。”
我皱眉道:“这不一样!”
谢璟已经坐在轿子里,层层叠叠的衣袖在膝上铺平:“有什么不一样。夏侯谦,你难道没发现,你和我在宫门口聊了这么久皇后是怎么死的,却没有一个人来管?”只一句话便将我打得措手不及。
谢璟往轿子里面挪一挪:“上来吧,你不是好奇么,我绕路载你一程,在路上慢慢地说给你听。”
我犹豫片刻,利落地跳上轿子。
大概是多了个人的缘故,轿子一直都在打晃,话说回来,也可怜几个轿夫要抬着我这么个穿着重甲的绕远路。
一路上,相比于我的局促不安,谢璟倒是挺悠闲,偶尔还掀开帘子望望街景。“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这些话,当初太皇太后给我的那份细作名单,我并没有全部上交,只说了一些墙头草。”
我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谢璟再道:“至于没有说的那些名字……你觉得,他们是会选择听我的话,让我帮他们保密,还是会选择顽抗到底,放任我将他们的名字告知陛下,断送前途,甚至断送性命?”
我睁大眼,颇艰难的转了一下眼珠,心中的震惊与震撼,无以言表。
谢璟似乎早料到我会如此,眼里轻飘飘地溢出丝笑:“现如今,朝中的吏部,刑部,工部皆为我所用。兵部素来内斗的厉害,实为一盘散沙。礼部摊上一脑门官司,自身尚且难保,剩下一个户部……”手托着下巴轻笑一声,语气嘲讽:“纵然何沄礼再刻板再厉害,到底是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板的老头子,有什么可怕?莫说是在宫门口谈皇后的死,就是谈皇帝,恐怕也没人会管。”
原来谢璟已做大到这种地步了。
我结巴着道:“你怎么会……你不是……”你不是一向唯陛下马首是瞻的么?
谢璟看着我叹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会害斯……我是说,我不会做伤害陛下的事。我只是等怕了,怕等着等着便错过了。人心易变,人情也容易凉,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就比方说你,一年不到,心里的人就换了。”
我哑口无言。
谢璟对我脸上的千种颜色不予理会,阖眸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是你自己上赶着要问。现在你知道了,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置身事外,安安分分的回南方戍边去,我保证你的小相好毫发无伤,二是继续和我作对,生死自担。”话说到此处又笑了笑:“我虽有意保你平安,但,清明节上可能用到的几十坛红曲,我也是备好了的。”
红曲?我愣了楞,耳边忽然便响起谢璟和我说过的那句话——往后,我年年给你带红曲。
原来谢璟一早便对我动过杀心,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拖到现在都没有动手。
和一个几次三番想着要我命的人坐在一起,感觉实在不大好。
我想了想,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璟脸上的笑逐渐冰冷,阴厉莫测:“很简单,把小公主在宫里中毒身死的事透露给赤那大汗,引他来攻大楚。”
“我要让斯年看清楚,在生死关头能保他活命的,只有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啾。
又去做志愿者了,累瘫,艰难地爬起来码字….…然后向警察叔叔致敬,太不容易了。
剧情……算了不要猜了,he就对了。
第51章 五十
依照谢璟的说法,他会将小公主被人毒害的消息悄悄透露给赤那大汗,届时,痛失爱女的赤那大汗一定带兵打过来,两方对阵,一方是有备而来,一方则毫无准备,两相比较之下,胜负立判。
退一步讲,就算大楚胜了,那也一定是损失惨重的胜。
至于战事会否殃及到百姓,这种事不在谢璟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某种程度上,我其实还挺理解谢璟的,老话都说最苦不过求不得,尤其是谢璟这样的性子,讲道理,他能憋到现在才使坏已经很不错了。但使坏归使坏,说到底不过是谢璟和陛下两个人的事,凭什么拉着一众人等陪他看真心?
难道,这天下只有他谢璟无奈,旁人便不无辜么?
单说被他设进局里的小公主,原本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虽说任性一些,但心肠不坏,大老远从番邦跑过来寻如意郎君,结果居然就把命断在这里了。现在想想,当初谢璟让我去劝小公主进宫,无外乎是想要个由头,一个小公主在宫里中毒身死的由头。
小公主死在随便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与小公主死在有重兵把守的皇宫里,其结果,傻子都晓得一定不同。
谢璟设这个局害人性命,还连累我做他帮凶。时至今日,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小公主挽着袖子活面,鼻尖上沾了一星儿白,转过头笑颜如花的娇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