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温厌归这种已经忘了从前的事的人,进到这阵中,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反应。
华卿有些好奇,她仰头看了看天空,云栖池留下的那三分神力现在也不在她的身边,可到底不是本尊在这里,定心的效果就差了一点,说起来燕音现在在优钵罗境中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华卿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处的阵法她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或许有钻研阵法的道友能有一二独到的见解,但可惜的是现在他们分开了,即使有见解她也听不到了。
这里的天气越来越冷,华卿吸了一口气都觉得凉牙,姜和充总不可能就这么将她一直困在这里,接下来定然是要发生些意外,她该提高点警惕。
华卿刚有了这个想法就打了个哈欠,她竟觉得有些困了,按理说她平日里虽然说困得比较频繁,但是已经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还要打哈欠,是不是有点说不太过去了。
若是云栖池在这里,应该会敲下她的脑袋帮她提个神儿,想到云栖池,华卿瞬间觉得自己的眼皮好像有点更重了。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再想云栖池了。
但有些时候,越不想让自己想起某一个人,越会频繁地想起他来,姜和充的这一招实在是太黑了,难道现在是想起谁就要忘记谁吗?
华卿默念了两遍姜和充的名字,她是真的挺想把这个阴影给忘记掉的。
然而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云栖池的身影又一次从她的识海中划过,华卿心中埋怨,你说从前想你来的时候你总不出现,现在没什么事了,就往这儿蹦。
梦魇兽趴在她的肩膀上,粉色肉垫的小爪子拍了拍华卿的脸庞,“醒醒,醒醒,你就算是再困,也不能站着睡觉啊,你看这大街上车来车往的,多危险啊,你到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着华卿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梦魇兽自己也从她的肩膀上秃噜了下去,摔得他屁股疼,好像要裂成八瓣了,等他们从这里出去后,一定要找云栖池多要点赔偿。
梦魇兽扭过头来,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华卿,心中默默感叹,好了,这回不是站着睡了。
他摇着身后的大尾巴,自己的大部分能力都只能在梦中使用,那现在华卿是在做梦吗?
忽然他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立刻竖起身后的大尾巴,但是马上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太过显眼,不利于自己的后期发育,于是立刻把自己抱成一个团子,四周都是白雪,他这样伪装成一个雪球,确实一点也没有违和。
狂风肆虐,卷起许多细小的雪粒席卷而来,刮在人的脸上利如刀割,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下一瞬便阴沉了起来,天尽头处仿佛被撕裂一般,出现一只巨大的眼睛,眼睛看向华卿,里面透着些微的红光,有轻轻的叹息声这整个世界中回荡:“睡吧,等睡了这一觉,你就是我的了。”
他用了千年的时间立了这一处大阵,他绝不容许出现半分的失败。
梦魇兽默默将自己的尾巴尖又收了一收,莫名觉得接下来可能就是自己的主场了,他心脏在瞬间剧烈跳动起来,终于到了他梦魇兽爷爷大显身手的时候。
……
萧嫦婳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长街的尽头,天空已晚,月色如水般倾泻下来,将她影子斜钉在一侧斑驳的墙壁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莫名有些不习惯,而脑海中的第一个问题竟然她今年多大来着?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大起来,只是看着她现在这样子大概也就十来岁吧。
她转过身去,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四周,她这是在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来这里的呢?
脑中的记忆仿佛被谁用一根棍子给搅得全成了浆糊了,她抬手敲了敲脑袋,只敲出了自己之前是陈国的公主萧嫦婳,被国师囚禁在地牢里好几年,然后……自己不是跳崖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她在地牢里听了不少穿越重生的故事,难道自己也有这样的奇遇?
萧嫦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样的好事多半是降临不到自己的身上的,现在这个情况她更像是摔到什么地方把自己脑子给撞坏了,想到这里,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行,没有包,也没有流血。
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可她这个年纪,幼稚是应该的,为什么还有有些嫌弃?
萧嫦婳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只隐约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可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又实在想不起来。
天空中下起细细的小雪来,不一会儿工夫便在她的头顶上落了薄薄的一层,她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陌生的建筑,她今晚不会要找个桥洞凑合一晚上吧。
萧嫦婳垂下眸子,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桥洞,再不济找一间破庙也行,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她发出重重的叹气声。
她的叹气声还没有落尽,后面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非常好听,像是玉石碰撞在一起,问她:“怎么在这儿?”
萧嫦婳转过头去,月光下,白衣的青年踏着一地的银白,手中撑着一把竹伞,向着自己缓缓走来,有关这个人的记忆破开重重的浓雾,纷至沓来,从她跳崖,到离开陈国,在到现在为了解她身上的毒来到雪谷外面,一切的记忆好像都回来了,但是萧嫦婳总觉得好像还是少了什么。
她张了张唇,好半天才叫出一声:“师……父?”
云栖池走过来,轻轻叹了一声,将手掌落在她的脑袋上,“可算找到你了,先回去吧。”
萧嫦婳没有动,云栖池问她:“冻傻了?”
她没说话,云栖池说了一句看来是真的被冻傻了,然后就牵着她冰凉的小手,向着客栈走了回去。
很好,她今天晚上不用睡在桥洞下面或者是破庙里面了。
她跟着云栖池回到客栈中,泡了一会儿澡便倒头睡下,再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她睁开眼,环顾四周,房间里的摆设陌生又熟悉,她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的很多事她都已经记不清了,可是那种奇异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云栖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拿着一碗褐色的汤药,散发着十分难闻的气味,他将已经晾凉的汤药送到萧嫦婳的面前,萧嫦婳下意识地就接了过来,然后将碗中的汤药直接灌了下去。
紧接着她的动作就僵住了,整个人都有些傻了,直到舌尖传来一点疼痛的时候,萧嫦婳才回过神儿来,苦涩的味道瞬间盈满这个口腔,她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云栖池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萧嫦婳捂着额头,仰头看着眼前的云栖池,日光从窗户的间隙中照射进来,落在他袖子边缘处的暗纹上,嫦婳有些怔神。
云栖池见她又在发呆,不知从哪儿变出两颗蜜饯塞到她的嘴里,问她:“怎么样?好了一点没?”
才刚喝了药,就算这药再厉害,效果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她将手里的药碗放下,蜜饯的甜味从舌尖缓缓散开,比刚才好受了些,她向云栖池问:“这药怎么这么苦?”
云栖池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说道:“让你昨天不听话,跑出去玩雪,为师我特意给你加了点黄连,清清火。”
嫦婳:“……”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望着云栖池,好像还有点委屈。
云栖池摸了摸鼻子,心底软得不像样子,完了完了,他以后拿这个小徒弟肯定是没有办法的。
“怎么总是不听话?”云栖池有些苦恼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叹气说,“之前除夕也是,要不是为师及时出现,你这张小脸可就破了相了”,云栖池一边说,一边伸手在嫦婳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
嫦婳有些艰难地从记忆里翻找出这几年除夕发生的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但是又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发生在前几年,眨眨眼睛,自己是病入膏肓,所以才这么迷糊的吗?
云栖池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只说道:“明天我们就进雪谷里面了,恐怕有一段日子不会出来,想要吃什么,玩什么,等会儿为师带你出去的时候就多买一点。”
萧嫦婳哦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够热情,加了一句:“好啊。”
云栖池看着她摇了摇头,调笑道:“果然是昨天晚上冻傻了吧。”
嫦婳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用了早饭,云栖池带着她去镇上买些小玩意儿,一直到暮色四合时两个人才回来。
第二日,他们去了雪谷,这里终年覆盖着不会融化的皑皑白雪,故有此名。
云栖池前不久给她买了大红的斗篷,走在雪地里像是夏天树林里红艳艳的小蘑菇,云栖池跟在后面,有些后悔没有把白色的那件也给买下来了,不过这也没什么,等从雪谷出去后再买也来得及,只是那时候可能冬天已经过去了,要等下一年的冬天才能穿。
一路走来,嫦婳想起自己与云栖池也听过了不少关于姜和充的故事,故事里的姜和充总是悬壶济世,妙手仁心,是天下第一名医,也因此她的师父才会在想尽所有办法之后,将她带到雪谷来。
雪谷中四处静悄悄的一片,嫦婳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枯瘦的枝头站了两只喜鹊,无声地望着他们,嫦婳以为这个时候这里站着两只乌鸦才比较遵循自然规律,她偏头看了云栖池一眼,云栖池倒是表现得一切如常,嫦婳收回视线,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他们本以为来到雪谷之中要受到一番刁难才能见到传说中的神医,但事实上姜和充表现得非常的友好,他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提前在阁楼的外面等着他们,他的身后跟了数十名弟子,神情严肃又恭敬。
嫦婳莫名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不该是这样的。
看着萧嫦婳到来,姜和充立刻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和蔼,当年他们的初见不太愉快,但是这一回不会了。
他要从初见的时候,就在萧嫦婳的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可太喜欢小时候的嫦婳了,长大后也不错,如果能够分裂成两个人就好了,姜和充心里啪啪啪地打起算盘来,等他再研究研究,也不是做不到。
姜和充表现得十分友善,但萧嫦婳并不给他面子,这个人始终都给她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下意识往云栖池的身边靠了靠。
姜和充的眸光一暗,早知道他就不应该从这里开始,应该让云栖池从来都没有出现才好。
或者是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把华卿记忆里的云栖池全部给抹去,或者将他变成一个十恶不赦坏蛋。
但现在再改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姜和充和从前一样翻阅医术,帮萧嫦婳解毒,只不过之前他会暗戳戳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做点试验,而这一回他克制住了。
雪谷的天气比外面还要冷一些,萧嫦婳的身体本来就受不得寒,又加上姜和充给她吃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晚上她抓着云栖池的袖子,“师父,我有点疼……”
嫦婳向来能忍,除非是疼得受不了了才会这样叫出来,她的五官皱成一团,云栖池看着也心疼,可也没有办法,只能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后来没那么疼了,嫦婳便渐渐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云栖池却不在了,她从床下跳下来,恍惚了一下,这该不是他第一次丢下她。
姜和充满面春风地推门进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嫦婳仰头问他:“我师父呢?”
“你师父不要你了。”姜和充说。
萧嫦婳后退了一步。
不该是这样的。
师父才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要她的,她的脑海中有许多许多的画面,好像被锁进了一间狭□□仄的黑屋子里面,她找不到这件屋子的钥匙,但是她明白那间屋子肯定在那里。
“以后跟着我吧,”姜和充蹲下身,看着嫦婳,对她说,“我会帮你解毒,你如果想要一个师父的话,也可以这样的叫我。”
其实当年萧嫦婳身上毒并不是姜和充解下的,他还不知道云栖池后来是用什么办法解的毒,不过在医术这方面,他自信要比云栖池那个半路出家的要强上许多,云栖池能做到的,自己肯定也能做到。
华卿抿着唇,直直看着他,没有说话,她不相信云栖池会丢下自己。
姜和充也不介意,将早饭放下就出去了,给她一点时间,她总会忘记他的。
他的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来。
萧嫦婳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没什么胃口,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一抬头,便看到云栖池站在院子里,她愣了一下,问道:“师父,你回来了?”
还没走出多远的姜和充听到这话立刻去而复返,看着出现在院中的云栖池,在自己的设计里,他明明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以后萧嫦婳的记忆里就只有自己了,他怎么现在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人真的是云栖池吗?
姜和充觉得不见得,他皱着眉头问他:“你是谁?”
梦魇兽清了清嗓子,这一回他的伪装绝对没有半点问题了,想他在云栖池与华卿的手底下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窝囊气,现在终于到了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他对着眼前的姜和充邪魅一笑,“你老子。”
姜和充:“?”
嫦婳:“?”
☆、第 95 章
姜和充动了动唇, 从前云栖池在他面前, 也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这突然变得这么无赖了,他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越加觉得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云栖池并不是云栖池本人,应该是什么人伪装的,可是又会是谁呢?姜和充想了许多可能,最后自己又给一一否决, 就是没想到梦魇兽的身上。
不过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见过梦魇兽这种灵兽,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就像华卿与云栖池当时去北汉的时候,也没想到憨憨国师口里的帝君能是一只梦魇兽。
姜和充心中虽然憋气,但是现在当着萧嫦婳的面,他又不好对云栖池出手,想了想, 干脆对着云栖池宽厚地笑了笑, 想用云栖池的粗鲁来衬托自己的文雅。
梦魇兽完全没想到姜和充的心能这么脏,看着他现在对自己笑,只觉得自己实在厉害了, 云栖池这个身份果然牛逼, 他张口胡来说自己是这人的老子,这人竟然不生气,还给他笑脸。
要么这人真是云栖池儿子, 要么就是这人脑子不太好使,梦魇兽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琢磨了一番,这人多半是后者。
曾经他找了几百年, 才找到国师那么一个脑子不行的憨憨,能坚持把他当成帝君,他自从被云栖池收服以后,就以为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梦魇兽心里的小人哈哈大笑,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瞬间充满了快乐。
梦魇兽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姜和充抿着唇望着他,与梦魇兽产生了相似的想法,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脑子估计也不太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