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清甜,笑容美丽,江飞白顶不住美人的攻势,假装忘记了这是朝廷机密,毫不犹豫地将批复递了过去。
许清菡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当看到皇帝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词时,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因为皇帝这个夸人的语气,真的好像当年夸她爹啊。
什么“骁勇无匹,霸气凛凛”,什么“顶天立地,赤胆忠心”……总之就是一顶顶高帽往上戴,反正戴高帽嘛,也不用花银子,顶多费点笔墨。
许清菡迟疑着道:“将军,你还记得那天在山洞外巡查的小兵,说了些什么吗?”
江飞白摇头。
他那时候意识昏沉,不太清楚。
许清菡咬唇,轻声道:“他说,‘大人是收到了京城里传来的急信,这才命我们出来寻找。’我这几天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江飞白明白过来,“你觉得要杀我,是陛下的意思?”
许清菡郑重点头。
江飞白沉吟了一会儿,“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们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清菡,等新的太守来了,我就班师回朝。”
他对许清菡的称呼偷偷变了。
许清菡却并没有反应过来。她眉头紧锁,沉思不已。
江飞白偷偷地笑。
……
很快,新的太守便来了。他对江飞白很恭敬,接过江飞白递过来的官印时,他还说了很多好话,并保证会好好对待城中民众。
江飞白略略放心,带着如云大军,离开嘉良城。在他们走的时候,许清菡坐在江飞白为她精心准备的马车里,听见外面有人在哭。
她撩起车帘,见到道路两旁,跪伏着很多百姓。他们哀哀哭泣,不舍江飞白的离开,还有一穷二白之人,拦住江飞白的队伍,要求加入军队。
队伍的行进速度,因此变得很慢。但江飞白并没有发怒,他将自愿投军的人编入队伍,让队伍慢慢地出城,不要踩踏到两边的百姓。
出了嘉良城,四处杂树丛生,野草疯长,杳无人烟。
又是一段枯燥的行军旅途,但因为有江飞白陪在身边,因此许清菡并不觉得乏味。
许清菡发现江飞白这个人,其实真的很害羞。
他表面上冷冰冰的,但是如果她主动出言调戏,他就会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比如——
“将军,你过来,我要亲你。”在队伍歇息的时候,许清菡下了马车,坐在一块巨石上,晃着双腿,对江飞白甜甜地笑。
江飞白坐在她两步远的地方,正给她烤着捉来的野兔。
听见这话,他慌慌忙忙站起来,脸上烫得烧火。
“还是先……先不要了。”江飞白抿紧薄唇,憋出这么一句,便将烤兔肉精准地扔到许清菡手中,整个人“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他又用轻功离开了。
“哈哈哈!”许清菡伏在巨石上,大笑出声。
但是,正如俗话所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到了这天晚上,当许清菡故技重施,再次调戏江飞白时,她看见正蹲在地上给她搭帐篷的江飞白,缓缓站起了身。
他的身姿清雅颀长,虽然脸颊还是羞红着,但是气势迫人,给人极大的压迫力。
他的眼眸里,仿佛翻滚着巨浪。
许清菡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她“哎呀”了一声,往后挪了挪,娇娇道:“将军,你怎么啦?”
她眼前一闪,只见江飞白如同闪电一般上前,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他穿着细麟甲衣,宽肩窄腰,默默滚了滚喉结。
许清菡睁大眼睛,“唔——”
她被江飞白堵住了嘴,眼睛不知不觉闭上。
江飞白的唇瓣很软,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他的舌头伸出来,温柔地探寻了一会儿,撬开许清菡的舌关。
缠绵交错,气息相拥。许清菡意乱情迷间,恍惚睁开了眼,见到江飞白闭着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耷拉下来,柔和又认真。
许清菡心中乱跳,连忙把眼睛闭回去。
过了一会儿,江飞白气息微乱,站直了身子。
许清菡侧过身去,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
天哪,她都做了什么……
江飞白在许清菡的身前站了一会儿,见她神色害羞,似乎不愿面对他,只好继续回去搭帐篷。
江飞白一边搭帐篷,一边见旁边许多小兵在无聊闲逛,忍不住把气叹了又叹。
他一个大将军,为什么要亲手搭帐篷呢?因为许清菡真的很娇气。
她说,别人搭的帐篷都会漏风,只有他搭的最舒服。
江飞白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垂下眼睫,心道,只能默默为小姑娘服务了。
第49章 班师回朝
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许清菡见到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人。
据说,他们都是因为去岁的涝灾和雪灾,而失去了自己的家园。负责赈灾的官员,吞掉了绝大多数银钱,根本就没有开仓,而京城的天牢中,关得最多的是乱民,和被皇帝怀疑要造反的官员。
越接近京城,便越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当然,这个地狱是针对平头百姓而言的,富贵人家里,仍是饮酒作乐,夜夜笙歌。
许清菡坐在马车上,窝在江飞白的怀里,感到不寒而栗,“皇帝不管管吗?”
她分明记得,皇帝颇有雄心壮志,欲做千古一帝。
江飞白摇头,“事情太多了,人手不够用。”
统御幅员辽阔的土地,便要面临一个横亘古今的难题——每一个地方,出现天灾的概率都是固定的,当王朝没有一个高效的系统去解决这些天灾时,天灾就会变成人祸,造成更大的动荡,让更多的人流离失所。
皇帝虽然雄心勃勃,但是并没有能力建立一个高效的系统。仅凭他一个人,哪怕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也没有办法解决全国上下的麻烦。
而这一切,是因为他不愿相信任何一个能力出众的官员,许沉便是明例。
许清菡心有戚戚,把脑袋靠在江飞白的胸膛上。
他的胸膛很宽阔,里面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看来他的伤已经痊愈了。
许清菡突然想起一事,仰头看他,“对了,我突然想到,陛下有一个九曲鸳鸯壶。”
“嗯?”江飞白低下头。
他的下颚线条清瘦流畅,薄唇软软的,鼻子高高的。
许清菡笑道:“这是上古时,楚国的郑袖制作的酒壶。这个酒壶的壶身绘有鸳鸯图案,表面上看来与普通的酒壶无异,实则,里面却大有乾坤。”
“愿闻其详。”
“九曲鸳鸯壶的壶身中间,有一层隔断,常常一边用来装毒酒,一边用来装解药。因为触发的机关隐蔽,所以普通人根本不会有所留意。”许清菡想了想道,“我在陛下的身边看过这个酒壶,大概是在两三年前吧,他用这个酒壶招待大臣。我也不知道陛下这个是不是赝品,但你还是小心为妙。”
江飞白握住许清菡的手,颔首,轻声道:“我会小心的。”
马车辚辚而行,慢慢到了京郊。
江飞白让队伍停下,在京郊找了一片利于隐蔽的密林,对许清菡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他给许清菡留了一支八千人的军队。这些军队里,除了他的亲信随从外,还有嘉良城中自愿加入他的队伍的人,还有他在路上收编的快要饿死的流民。
许清菡凝视着他,目光盈盈脉脉,“我知道了,你小心点,见势不好就跑吧。”
他武艺高强,只要不是皇帝撕破脸面,让人围攻他,他一般是能跑掉的。
而据许清菡的观察,皇帝极为好颜面,不然不会拐着弯儿,搞出一个投毒案来治她的父亲。
江飞白应道,“之前不一定是陛下派人杀我。”他摸了摸许清菡的头,见她红唇一嘟,似要发怒,连忙道,“不过清菡说得很对,我千万千万会小心。”
他软着声音哄她。
许清菡扬起笑容,轻轻推了推他,“好了,你快走吧,别被发现了。”
虽然军中已经没有监军,但他们在此处隐蔽,若是被普通士兵看见,也是不好。
江飞白笑着啄了下她的唇,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在京城中,皇帝穿着冕服,坐在龙辇上,容色肃穆。
犒军的仪式很盛大,百官跟在皇帝的龙辇之后,满城百姓跪在道路两侧,还有许多乐师演奏庄敬的古乐。
江飞白领着大军入城,开阔的道路一下子变得拥挤。
江飞白走到龙辇面前,屈下修长双腿,半跪在地,禀道:“陛下!微臣不负陛下重望,歼灭鞑虏,生擒了他们的王!”
跪在道路两边的百姓喧哗起来,有人忍不住抬起头,去看鞑虏的王。
百官们也神色好奇,伸长脖子看。
江飞白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囚车拉上来。
囚车中关着许多鞑虏贵族,他们操着众人听不懂的语言,或骂骂咧咧,或大声求饶。其中,鞑虏的王将手指扒拉在囚车上,指着江飞白破口大骂。
皇帝饶有兴味,“他骂的什么?”
“……陛下,微臣也不清楚。”江飞白道。
其实,他知道鞑虏的王在骂什么。毕竟在潼武关中,两军对骂那么久,他就算原来听不懂,现在也听懂了。
鞑虏的王说,你把我们鞑虏灭了,看皇帝杀不杀你。
他还说,你们中原出过那么多大将,人数又多,知道我们为什么还没灭国吗?因为他们都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哈哈,你灭了我的国,你也要完了,我要看着你死……
江飞白沉默地听着,微微低下头。
他只是不忍两军继续交战,不忍边境的百姓再受鞑虏的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