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燕晋竟然打都不打,在镇南王的阵前溜达了两下,直接投降了!
大臣们怒骂燕晋贪生怕死,群情激奋,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把这个胆小鬼给淹死!
皇帝却疲惫地摆摆手,让他们先别骂,先想个办法。
这下子,刚刚还各个挥舞着手臂恨不得冲去江南打燕晋一顿大臣们,顿时哑口无言了。
是啊,燕晋都投降了,谁去挡镇南王?
燕晋的人马其实不算多,但是贵在都是精锐之师,光是他靠着着这点儿横扫江南叛军,就已经看出来这支军队勇猛无匹了!
镇南王也不是好相与的,和承平日久的中原不同,镇南王的兵马时常要和周围边境的小政权打仗,不说是有燕晋的军队那么猛,也是吊打其他州府那些常年不打仗的军队的。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吓都要吓死人了!
在一片沉默中,兵部的一位侍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猜想:燕晋这样厉害的人,竟然见到了镇南王的大军就投降了,是不是他们的探子所报的镇南王三万大军,是错的呢?
燕晋手里面两万精锐,打三万镇南王大军,应该也是够了的。他之所以在镇南王的阵前观望了一下就投降了,是不是就是因为镇南王的大军远远超过了三万?
如果人数是六万、十万呢……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燕晋不战而降了?因为根本打不过啊!
这个猜想十分合理,但是又太叫人毛骨悚然了!
这位兵部右侍郎提出了这个猜想之后,又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大臣中间——侍郎姓谢,家里有个族叔叫谢俊,只是时间过得太快,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了。
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惊悚的猜想吸引了,包括皇帝,都被弄得一个激灵。
如果真的是六万以上,乃至十万,加上燕晋的精锐之师,那就是十几万了。而大庆的主力军正在北边镇守,一旦调回来金人随时有打过来的可能,但是如果仅仅依靠汴京的守卫……
偏偏此前所有人的希望都押在了燕晋身上,愣是没有其他的准备。
只是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扛呗!
皇帝一边下旨给北边的萧老将军,让他调兵回援汴京;一边派人前去沿路在关卡处阻击叛军。
朝廷正手忙脚乱地调兵想要组织抵抗。谁知道第二天一道消息传回汴京,再次把本就低落的士气,打得再次溃散。
本来就强撑着的皇帝,听到消息差点昏过去——太子陈端,这一次又又又落在了镇南王手里!
容妃接到消息的时候,更是如遭雷劈!但是她比皇帝还要慌,陈端是她唯一的希望,这个儿子倾注了她所有的心血,就是碰伤一块油皮她都要紧张,落在镇南王手中,实在是太危险了。
更不用说燕晋还知道她当年诬陷重光太子的事!就算是她已经让崔家闭嘴了,可是现在燕晋都跟着镇南王叛乱去了,要是哪一天把消息投给皇帝,容妃要怎么办?
要是搞点儿宫斗和政斗,容妃还能掺和一脚,可如今却是打仗了,容妃哪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像是疯了一样地打压崔家。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的时候,往往是喝凉水都塞牙。
陈端被抓的消息传来的第二天早上,才勉强确定了阻击燕晋的人选,皇帝心力交瘁,就有大臣开始劝皇帝了。
说什么皇陵不安全,应该把三皇子陈秋接回宫里来。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也很明确了——镇南王又不是什么慈善家,眼瞅着这回太子大概是真回不来了,陛下您就剩下这一个能顶用的儿子了,接回来顶上吧。
皇帝究竟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他还没有表态呢,容妃慌了。
她从太监那里得知了提出这个建议的几位大臣,在容安宫砸了无数杯盏之后,就开始疯狂地打压报复这几个人。
果然,容妃一出手,安静了一天。
说来好笑,镇南王都要打过来了,容妃这边还在搞内斗呢。
可是随即,第二天、第三天,上奏要接回陈秋的人越来越多,朝会上,甚至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的大臣,要求只有一个——
接陈秋回来,恢复太子之位。
容妃能够操控几个官员的生死,可是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后妃,难不成还把半个朝廷都打压一遍?
唯一能够叫容妃松一口气的,那就是皇帝态度坚决,暂时还没松口。容妃知道,陈秋要是恢复了太子之位,她必死无疑!她一定要拖到她的儿子回来!
她这边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派人去杀了陈秋,却万万没有想到——
太子陈端,快死了。
*
在建章宫的时候,陈端废了陈秋的两条腿;在他登上太子之位的时候,权势相逼,让陈秋写请罪折子;在洪州的时候,陈端不肯借粮,置数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只要想到冰天雪地里面那个被打断了双腿还要强迫他跪着的少年,饶是用系统治好了陈秋的双腿,他的腿上仍然留下了许多的伤疤。
要说圆圆的记仇本本上,排第一的,绝对是容妃这对母子。
把太子陈端送去镇南王那天早上,姜小圆想要去围观一下太子倒霉样儿,才刚刚跑到了前头啥也没看到呢,下一秒就被微凉的手指捂住了眼睛。
她的睫毛眨了眨,在他的掌心挠得痒痒的,一直到了太子被送走了,囚车消失在了不远处,青年才松开了手。
傻乎乎的圆圆抬起头看着他,刚刚想要问为什么不给她看,却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哑然了。
她以为太子大概是蓬头垢面、灰头土脸,比秋秋在建章宫的时候还要狼狈。但是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太子见过了陈秋、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怎么可能会被完好地送去镇南王的营帐里?
自然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长发的青年顺着她的长发,看不清神情,“觉得我残忍么?”
她转过身去,把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好可怕,今天我不敢和你一起睡了。”
他的动作一顿,就看见她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可是比起你吃的那些苦,我才不会同情他!他活该!”
她伸手摸了摸他背后微微凸起的伤疤,问他,“还疼么?”
那些年吃的苦、受的罪,几乎奄奄一息的秋秋,她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一道是在荣安宫被杖责,那一道是在冰湖里面划伤,双腿上的痕迹是冰天雪地里跪出来的冻伤……每一道疤,她都清楚得记得。
她实在是个很双标的人,才不会去心疼那些仇人,因为他们曾经给予秋秋的伤害,是千倍万倍于他的,受苦的人是秋秋,隔着血海仇深,他想要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她知道秋秋在保护她,甚至于贴心到照顾到了她的每一个细小的情绪。
他知道她从小生活在和平的世界,就很少在她的身边开杀戒;知道她胆子不大,就从来不给她看不好的画面;知道她想要让他做个明君,所以从来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凶残的一面。
她的食人花已经妥帖地藏好了自己的每一颗尖刺,在她面前总是装得乖乖的,她怎么会觉得他残忍呢?
她的秋秋可好可好了。
她蹭了又蹭,样子实在是像极了一只要人摸摸脑袋的猫咪,可爱得紧。
长发的青年失笑,捏了捏她的耳垂,笑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不疼了。”
“但是,乖乖,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乱摸么?”
已经顺着他疤痕,不小心摸到了腰部那结实又流畅肌肉的圆:……
糟了,食人花要吃人了怎么办!
*
陈端最后一次见陈秋,是一身黑甲的陈秋把蓬头垢面的他,连同囚车一起送去了镇南王的营地。
陈端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在生命力逐渐流逝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不甘和挣扎,他曾经想要想办法给容妃传讯、也曾经想要拼死挣扎,可是他面对的敌人太可怕了。
到了这个地步,陈端却想起来了许多从前的事。
小时候陈端就知道,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弟弟陈秋,一生下就是皇太子。
据说他一出生的时候就是重瞳,舜目重瞳子,父皇大喜,满朝文武都认为这个太子这舜帝之相,太傅甚至给他提前取了个“重光”的字,后来大家都私底下,叫他重光太子。
虽然比陈端小,但是小太子聪明懂事,陈端还在和伴读玩游戏的时候开始,小太子就已经能够把《诗三百》倒背如流了。他是天生的众星捧月,所有的大臣们都觉得他贤德,皇帝更是对这个儿子赞不绝口。
有重光太子的地方,就没有人看得见陈端这个长子,他被衬托得像是地上的尘埃。
陈端被养在了当时还是贵人的容妃身边,一个不起眼的长子,一个受宠但是身份低微的母亲,在宫里面相依为命。
因为秦家和容贵人恩断义绝,容贵人就找了崔家认了干亲,本以为崔家的扶持下,她可以往上爬一爬。
但是容贵人虽然受宠,皇帝却还不算昏聩,他极为喜爱自己太子,也尚且对秦家十分器重,容贵人不得不隐忍着。
陈端在容贵人的熏陶下,从来都不觉得是自己不够聪明、不够努力,而是和容贵人一样认为——只不过因为他的母亲是皇后、只不过因为他是皇太子罢了。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
陈端到了九岁那年,懵懵懂懂间就突然间被告知,那个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重光太子,被废了,他的皇后母亲自杀了,他强大的后族被满门抄斩,光芒万丈的重光太子,变得比他还不如了。
曾经重光太子的众形捧月他也有了,交口称赞的人也成了他……
他狂喜之余,很快就发现,父皇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用挑剔的目光看着他,只是因为他处处不如陈秋;
他试图去接近原本重光太子的党羽,但是人人对他敬而远之,仿佛陈端比不上陈秋,别人就是看不上他。
陈端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容妃太狠,让皇帝认为陈秋不是他的血脉,恐怕以皇帝对重光太子的满意,灭了秦家也不会废掉这个太子。
陈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永远笼罩在他的头顶。
陈端只好用千倍百倍的努力去覆盖陈秋的光辉,只要别人拿他和陈秋对比一次,他就会让建章宫里的那个人过得更凄惨一分。
后来他的弟弟五皇子长大了一些了,陈端就告诉他,让他去欺负陈秋,他是堂堂正正的长子,要大度要仁爱,从来不会去做这种事,只是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重光太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像是落水狗一样,他就忍不住由衷地高兴。
再后来他成了新的太子,他摔断了陈秋的腿,把他送去了守皇陵,这下子再也不会有人说他不如陈秋了吧?
他以为成为太子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掩盖掉陈秋全部的痕迹,和当年的重光太子一样人人拥护。
但是他和皇帝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皇帝对他的忌惮也一天比一天的深,在汴京的时候,皇帝已经将太子党打压的抬不起头来;本应该团结的太子党分崩离析,人心离散……
当年八岁的重光太子能做到的事,青年的陈端却做不到。
甚至于,他越来越少被人夸赞,越来越多被弹劾……本以为这一次下江南可以拿到不菲的政绩,挽回人心,可是燕晋横空出世,抢走了他所有的光芒。
再后来,他被燕晋引出城,被叛军抓起来了,成了整个大庆唯一一个被俘虏的太子。
但是燕晋呢?燕晋带兵平定了江南的大乱,成了人人称颂的战神。
等到他被救了,才知道——原来燕晋就是那个曾经众星捧月的重光太子。
就算重光太子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失去了母亲和有力的后族,被打落深渊、被废掉双腿,他仍然可以重新站起来。
然后如皓皓之月,衬托得他像是地上的尘埃。
他嫉妒天上的明月,于是等明月掉下来,就要恶狠狠踩上几脚,满心以为只要自己取代了月亮就可以洋洋得意,不思进取;可是等到夜晚降临,明月再升,尘埃仍是尘埃。
原来,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因为地位和身份呀。
可是陈端知道这个道理,知道得太迟了。
坐在囚车里被送走的时候,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高高在上的陈重光,无人问津又狼狈不堪的陈端,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一个容贵人在身边。
永嘉十五年的秋天,太子陈端薨逝于镇南王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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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死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姜小圆正凑在陈秋的身边,看他给她烤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