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日行路谨慎了许多,到比旁的日子少走了许多路途,算算时间,来不及去最近的驿馆。
“我在附近有一熟识人家。”韩娇犹豫半晌,还是说了。今天既然安生一天,大约是消息传递没有那么快捷。
“我觉得可以去,”白清流微微蹙眉,在脑中推算一番,方才颔首,“你们昨日只在南市露了一面,白日我们从大福先寺走,时辰和路径都算是隐秘,一天一夜内别无消息算是正常。我在洛阳等你们时候刻意打听过,一日的脚程内没有我们应付不了的人。”
吕阳当然是千肯万肯,李忱虽然还是有些疑虑,不愿意因为自己连累无辜百姓。却也知道这些事情白清流他们比他明白得多,不对自己不够了解的或者能力不足的领域指手画脚。
韩娇往日也是天南海北的游逛,河南道从小就叫她踩熟了,她说的那一家算是本地中等人家,是知道她女儿身的,因此,她从没有带江湖上的朋友来过。
村子离大道不算太近,恐怕被人过分惊扰,旁边有一条小小河流,大约是汴河的某条无名支流。
村落不甚大,一靠近就闻得见牲畜粪便的味道——人和牲畜粪便的味道不同,有经验的人都知道。*
这一队人其实惹眼的很,一行十余人,个个高头大马。好在河南本地向来民风剽悍,汉朝常备军中所谓叁河五校。五校是北军五校,乃是五营禁兵统兵官。叁河骑士能够与他们并称,实力可见一斑。
叁河正是指河东河内河南,这叁处藏兵于民,一旦招募,往往有良家子带马投军,家境殷实的还可以自备武械。
河南大片平原,正是养马良地。
到了村口,各个下马,天色将晚,家家升起炊烟,小孩子的尖叫大笑声,妇人男子的喝骂声,嘈杂入耳。
本来是个普通的村落样子,韩娇却皱眉。吕阳和李忱各自暗地关注她神色,看她皱眉,各自担心。
村口有老汉在纳凉,见了他们是生人,再一打量,放松的微笑。
“九娘带朋友来啦?”
老汉满脸褶子,牙缺了许多,说话漏风,又耳背,声音大得很。
这种小村子,人人认识,来个生人很了不得。
“是我,成爷爷,村子里这是怎么了?”韩娇也很大声。
“你是去找十六伢吧?去吧,去问问他。”老汉声音渐渐低微,脸上露出上了年纪的人那种释然又悲哀的微笑。
这村子里大多姓成,这位成爷爷是里长的父亲,辈分高声望隆,年轻时还读过几本书。
韩娇要去找的正是这位成爷爷同辈的,族里排行十六,有个小名叫十六伢,平民百姓,贱名好养活。
虽然和成爷爷同辈,成大树却年轻的多,膝下儿女好几个,是村里的殷实人家。
韩娇走到一间瓦房门前,叩响了大门。
“来啦。”有点嘶哑的男人声音。
成大树这一阵子没见,老了许多,看见是韩娇,叫他吃了一惊。
“九娘来了?”他开门给韩娇他们。
“阿井呢?”韩娇站在他身边,看他微微罗圈的双腿,阿井是他小儿媳妇,能干得很,跟韩娇关系不错,往日都是她来应门。
“她去……走亲戚了。”成大树看着地面,苦笑道。
韩娇脸上陡然色变,这群人里,除了李忱,竟然人人脸上都是惊讶疑惑之色,就连白清流,神情都凝重了些许。
李忱有些茫然兼迷惑,却知道这时候不好开口。
乡下人家,都是大院子,河南道向来繁华富庶,这个村子里中等偏上人家也是房屋几进。
成大树领他们穿过前院,到了后面安置。
村里头没甚讲究,有个瓦房遮身已经是很好,这几件大屋子相连,床铺不多,却处处可以铺些稻草睡眠。
把他们领到屋子里,成大树自去给他们准备吃喝,这许多人马,怎么可能叫他一个人张罗?不必李忱开口,自然有多数侍卫跟过去,搭把手也好,看一眼也罢,反正是一窝蜂自去了。
只留下老成些的侍卫首领杜姜并两叁员随从,备着临时有事。
“大树叔,”韩娇叫住成大树,犹豫着问:“村子里……家里这是怎么了?”
“都走喽,”成大树脸上也是那种夹杂着悲哀的微笑,“半年前城里的什么大官要修房子,征人!老大老二都去了,老幺年纪小,先是说不需他去,后来说也要去,村子里先去的传回来的死讯都好几个,如何还敢要他去?不得已,只能叫他跑了。”
“跑得过跑不过,都是命,老婆子担心儿子,几个月前生病没了,”他喉头哽住,“阿井是个孝顺闺女,要照顾我,没有跑。眼看着到了秋日里,收税的又要下来,家里钱粮不够,她就出去走亲戚……借点儿,借点儿!”
“大树叔节哀,我晓得了。”韩娇眨眨眼,眼睛里有水光一闪而过,她掐着自己手心,一时无言。
成大树说完这些,跟韩娇面对面互相都是苦涩,无话可说,便下去准备东西了。
“先不说徭役赋税的事,”李忱蹙着眉,环顾几人,“你们一听见走亲戚,怎么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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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写到绝望,没有想到这篇会写这么长……后边还有好多要写的……好几场打斗我底稿都起好了……结果现在连开打都没写到……哭晕
*粪便的味道真的不一样,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