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出夏天子,又将殷人一顿好夸,姬重轲不好再逼她当场择选,让人全坐回去。
伯雅没有回避择婿的事,殷贵公子们坐回去后,她反倒主动提及婚事,她说:“殷人男儿这般好,伯雅要想一下子从中挑出夫婿,只怕有些为难,可否让伯雅慢慢挑,一个个挑?”
姬重轲也不愿意对昔日旧友的女儿太过强势,他沉思半刻,道:“当然可以。”
“多谢陛下。”谢了恩,伯雅忽然从长案后起身,她来到殿中央,俯身拜下去:“伯雅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请陛下恩准?”
入城初见时,姬重轲便免了伯雅的礼数,如今她忽然行起大礼,姬重轲颇为惊讶,命人搀扶她:“这是何故?快起来。”
伯雅不肯起,她伏在地上说:“孤女向天子请愿,自然要跪伏相告。”
姬重轲:“有何愿望?”
伯雅:“王父曾经想过修缮云泽台,他说,待云泽台修缮完毕,就带我去云泽台小住,托天子的福,云泽台早已修缮完毕,王父虽然不在了,但我仍想一尝当年的心愿。”
姬重轲皱眉:“你想去云泽台住?”
伯雅:“小住即可,伯雅只想在云泽台住上一个月,一个月后,待王父祭日,我也好告诉王父,云泽台住起来究竟是怎样一番滋味。”
姬重轲不说话,因为伯雅的话让人无法拒绝。
伯赢是否真说过那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伯雅以孝道为由,她说了,她想住云泽台,不是因为她想住,而是为了圆当年和父亲的心愿。
她要是说住着不走了,至少有话驳回去。可她表明自己只住一个月,一个月而已,好像又算不得什么事。
殷王室若是不应,反倒衬得殷王室小气。
应是要应的,唯一的问题是,伯雅入住云泽台,外面定要流言四起。流言传着传着,有时候就成真的了。
夏公主住帝太子的云泽台,人们定会猜想,夏公主是否要嫁帝太子?
姬重轲私心是不想让伯雅嫁进殷王室的,但也没有想过一定要阻拦。
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不该心软,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对伯赢的女儿狠心。
夏王室就剩伯雅一个了,这是伯赢的女儿,他有义务替伯赢照顾好她。如果啾啾自己自己要娶伯雅,就算这桩婚事对殷王室而言不合适,他也会应下。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旧友的女儿,伯雅生下孩子,那就是殷王室和夏王室的血脉,他会让这个孩子继承啾啾的王位。
可是啾啾说了,他要娶赵姬。
对于他而言,啾啾能够得偿所愿再好不过。对于殷贵而言,若是不看赵姬的出身,他们肯定更愿意让赵姬做太子妃而不是伯雅做太子妃,前提是他们不再认为是她卑贱的半奴。
姬重轲心里重重叹口气,看向姬稷。
大家都看着姬稷。
云泽台是太子的,太子自然不能不说话。
姬稷知道自己今日必须应下,只是住一个月而已,殷王室不能失礼。
可是在他应下之前,他得同一个人商量。
因为云泽台不止是他的。家里来客人,得告诉女主人一声。
姬稷起身,面无表情:“腹痛难忍,儿子稍后再回来。”
出了大殿,一路狂奔。
第139章 二更
赵枝枝正在梦中吃烤炙, 刚要张嘴从姬稷手里叼走一块金黄酥嫩的肉,猛地被人晃醒。
睁开眼一看, 太子俊朗的面庞近在咫尺,他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没有烤肉, 不是梦里抱着烤炙撕肉给她吃的太子殿下。
是真正的太子殿下回来啦。
赵枝枝懒洋洋地冲他笑, 一双手无力地圈住他脖颈, 眼睛半张不张,迷糊道:“这么快就天黑了。”
姬稷一把将她从床上揽起来:“天还亮着呢。”
赵枝枝朝他肩膀后看去, 果然, 日光明晃晃, 太阳没有下山。
她揉揉惺忪的眼,揉完眼睛, 意识清醒了些,一双手习惯性地往他身上探, 摸来摸去:“今日不是要迎夏公主吗?怎么就回来了?”
姬稷瞥她一眼, 想了想,拿起床边的蜂蜜,舀一勺喂她。
赵枝枝吃了甜甜的蜂蜜露出甜甜的笑容, 姬稷这才将夏公主想来云泽台小住的事告诉她。
赵枝枝愣住,眨眨眼:“公主要住云泽台啊。”
姬稷捏着她的手,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若她真住了进来,我们俩就到外面玩去, 孤带你去安城瞧瞧。”
赵枝枝听了好像没听一样,她的关注点完全走偏:“难道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原来你是回来和我商量待客的事!等会你是不是还要出去?”
姬稷点点头:“嗯,和你说完话就走。”又问,“此事怎么说?”
赵枝枝揪揪他衣角,沉思:“我们家好像还没招待过留宿的客人。”
姬稷对她说“我们家”这三个字特别高兴,他拍着她的手背,笑道:“是啊,我们家还没有招待这种暂住的客人。”
赵枝枝悄声问:“夏公主长什么模样?漂亮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姬稷:“不知道,没瞧清她的模样,只知道是个瘦的,不高不矮。”
赵枝枝:“你今天不是去迎她了吗?怎会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真不知道。”姬稷认真道,“孤今天没看她。”
赵枝枝的好奇心没能得到满足,她鼓起腮帮子嘀咕:“那等她住进来,我自己看好了。”
“让她住进来?”
赵枝枝点点头,又道:“你也不能不让她住进来吧?”
他既回来问她,又说带她去安城,那就是不能拒绝了。
因为不能拒绝,所以才提前回来跟她说一声。
她又不是大笨蛋,这点小事动动脑筋就想能明白。
“她在云泽台住一个月,我们就去安城一个月。”姬稷牵紧她的手,“明天就走。”
赵枝枝不同意:“为何要走?家里来客人,岂有主人避开客人之理?这里又不是别的地方,是云泽台,是家呀。再说了,平时你有那么多事要忙,就快过年了,要忙的事只会更多,这种时候,哪有闲工夫跑去安城游玩?”
姬稷浅叹一口气,无奈地亲亲她的嘴,“你就不能安心做回妖姬吗?”
赵枝枝昂起脑袋:“我天天都在做妖姬。”
“有吗?孤怎么不知道?”
“当然有了,我将你当马骑的时候,不就是在做妖姬吗?除了妖姬,谁能将大殷英明神武的帝太子当马骑?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做了。”
姬稷捏捏她骄傲的小脸蛋:“祸国倾城赵妖姬。”
赵枝枝纠正:“谁要祸国倾城?多不吉利呀!明明是旺国旺民赵凰鸾。”
姬稷憋笑,连忙改正错误:“是是是,旺国旺民赵凰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坐回去:“她住进来,我们看她是客人,但外面的人不一定这样想,分寸得先定好,旁人才没有闲话可说。”
赵枝枝:“公主不是来一心择殷贵为婿吗?怎会有闲话……”她瞪大眼,不往下说了。
或许择殷贵是幌子,公主意在云泽台。
姬稷见她不说话,他也默不作声,须臾,赵枝枝朝他怀里爬过去,要他抱。
姬稷赶紧抱牢她。
“莫沮丧,孤不会娶她,她就是将刀架在孤脖子上,孤也绝不看她一眼。”
赵枝枝蹭蹭他:“嗯。”
姬稷:“孤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说闲话也不行,孤想好了,孤会认公主做义妹,她做了孤的妹妹,也就不能再做孤的妻子,世人要说闲话,也就无从说起。”
赵枝枝:“公主会肯吗?”
姬稷:“她不肯也得肯。”
王宫大殿,宫宴仍是轻歌曼舞,好不热闹。
但这份热闹下,却掩藏着不易察觉的尴尬。
太子殿下忽然出去如厕,足足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天子不提帝太子如厕的事,没人敢问帝太子到底去哪里了,就连伯雅也气定神闲地坐在案座上,该吃吃该喝喝,兴致未减。
大家又等了一会,突然门口出现一道身影——嘿,帝太子回来了。
只见帝太子径直走到帝天子面前,叫停了歌舞。
帝太子对帝太子行礼,而后到夏公主的座案前,拱手一鞠,斯文有礼,温润如玉。
“孤有一不情之请,望公主应允。”
伯雅起身回以鞠礼:“殿下请说。”
姬稷:“孤家中只有姐姐,没有妹妹,孤一直很想有个妹妹,今日见到公主,甚觉亲切,不知公主可愿认孤为义兄?”
伯雅一僵。
她从未想过,帝太子会提出认她做义妹。
有了这层兄妹关系在,她要想闹出点流言蜚语,也就不可能了。
众人也很是惊讶,从来没听过帝太子说要认谁做妹妹,他既然提出来,那就是铁了心要认公主做妹妹。
大家惊讶过后不由称妙。
帝太子认夏公主做义妹,传出去就是一桩美事,既能对夏公主施恩,又能巧妙地避开男男女女那点事。
此举甚好!
季衡第一个站出来:“臣现在就让人去准备结拜之事。”
姬阿黄也跳出来说:“公主若不嫌弃,我也想多一个妹妹。”
双生子瞧见皇后的眼神,双生子也跳出去,稚声稚气地说:“我们也想要义姐。”
伯雅面对眼前这些诚挚热情的恳求,她根本寻不到理由推托,她只能假笑着应下:“多谢殿下,多谢王子们。”
一场宫宴下来,姬稷和姬阿黄多了一个义妹,双生子多了一个义姐,大家开开心心各回各家。
大室,乌夫人满脸担忧,伯雅已在窗下做了许久,月亮高挂枝头,她抬头望月,已经看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