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夫人连连点头, 同身边的仆从说道:“当初瑟瑟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软软小小的一团。当时我还在想,我孙女长大一定是个小美人。结果,谁能料到……”说着,便拿起了手绢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老夫人不要伤心了, ”那仆从接话道,“现下郡主已经被寻回,你应该高兴才是。”
“对对对,你说的对。”萧老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拉住陆文霺,拍着她的手背,又看向长公主和陆文轩说道,“快,别在外面站着了,都进来。”
几人在府中婢女带领下缓步至正厅,厅中央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陆文霺扶着萧老夫人坐下后,便转身坐在了长公主的旁边。
萧老夫人见此眸光一暗,随即蹙眉问道:“连秋呢?怎么还未来?”
“回老夫人,”侍女小心翼翼瞧了眼长公主的神色,说道,“老爷他在周姨娘那,说……说稍后就来。”
萧老夫人面色微僵,赫然大怒,一掌重重落在黄梨木雕花椅栏上:“稍后、稍后,方才也是稍后。去,现在就去将他们请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那侍女欠了欠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至始至终,长公主神色都未有半点变化,但是坐在她旁边的陆文霺清楚看见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裙摆,上面绣着的花纹被扯得走了形。
陆文霺默叹一声,将手悄悄放在长公主的手背上。长公主感受到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微微一愣,抬眸撞入陆文霺担忧地眸底,心中微软,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
对于萧连秋,她早已死了心,只是难免还是有些心痛。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萧连秋才姗姗来迟,尾随而至地还有周氏以及萧辕夫妇。萧连秋和周氏发束微乱,衣襟凌乱,周氏的眼中更是还带着未褪去的媚意,一看便知二人方才做了什么。
“孩儿见过母亲,”萧连秋向坐在正首的萧老夫人行礼后,又看向长公主张了张嘴,说道,“见过殿下。”
周氏和萧辕夫妇亦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神情淡漠地瞟了他们一眼,便错开了视线。萧连秋见此,心中涌起一股怒意,转眸看见陆文霺,指着萧辕,勉励扯出一抹笑意:“瑟瑟,这是你二哥。”
陆文轩和陆文霺欠身道:“见过父亲。”完全无视了萧辕。
萧连秋见此,一双剑眉蹙起,语气不满:“瑟瑟,这是你二哥。”
“二哥?”陆文霺转眸看向萧辕,后者神情尴尬,面上挂着讨好地笑容,“原来他是我二哥啊,我还以为是哪来的登徒子混入府中呢。”
萧辕神色微变,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陆文霺,他是你二哥!”
陆文霺漫不经心地看向萧连秋,唇边笑意不减,但眸底的冷意无法掩藏:“父亲,我母亲只有我和兄长两个孩子,我到不知我何时多出了一个二哥。”
她直直地看着萧连秋阴沉的面孔,扬一扬眉,说道,“父亲,我就两个哥哥,一个叫白泽,还有一个叫陆文轩。至于他,”陆文霺冲着萧辕努努嘴,神情冷淡,“他是你的儿子,但不是我哥哥。”
周氏拦住几欲发作的萧连秋,欠身道:“郡主,你身份尊贵,妾身和义臣自然不敢高攀。但是你为何无缘无故称义臣为‘登徒子’,妾身,妾身……”说着说着,眼中便积满了泪水,跪在地上,“郡主,妾身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还请郡主给一个说法。”
萧辕和白凝惜也跟着跪倒在地。
陆文霺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气定神闲地坐回长公主身边,支着头,笑道:“周姨娘,别人不知道我为何要这么说,难道你也不知道?”
周氏动作一滞,垂下眼帘,镇定道:“郡主,妾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文霺俏生生一笑:“数月前,我和白家哥哥在云容斋用膳。楼道口被萧公子拦住,询问名讳、所住何处,这不是登徒子是什么?”她顿了顿,一拍手掌指着周氏说道,“对了,周姨娘你当时还想绑我回萧府,我不愿,你还威胁我。”
周氏眸底慌乱,面色渐渐惨白如纸。可陆文霺犹嫌不够,又道:“周姨娘,你那天还穿的红色,正室才能穿的正红色,打扮得花枝招展。”
“郡主,你记错了,妾身……妾身那日一直呆在府里。”周氏慌忙解释道,并望向坐在正首的老夫人求助。
老夫人暗暗瞪了她一眼,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从陆文霺的叙述中,她也记起了周氏穿正红色衣裙招摇过市一事。为了那件事,连秋还遭人弹劾。
她长叹一口气,看向陆文霺说道:“瑟瑟,那日是你二哥的错,义臣还不快来道歉。”
直接忽略了周氏穿正红色,企图和稀泥和过去。
陆文轩起身拦住接近陆文霺的萧辕,看向萧老夫人,唇边慢慢绽开的淡薄笑意:“祖母,道歉就不必了。瑟瑟贵为郡主,也不会稀罕一个纨绔子弟的道歉。”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氏,说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周姨娘穿正红色招摇过市一事。”
萧连秋看着周氏楚楚可怜的仪容,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深凉,你姨娘那天穿错衣服了而已,你何必咄咄逼人。”
陆文轩轻笑了一声,神情玩味:“穿错了衣服?周姨娘都多大的人了,还会穿错衣服?”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父亲还相信这种措词。
“兄长,你这就是孤陋寡闻了。”陆文霺笑嘻嘻的向陆文轩道,“我听章太医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对色彩不敏感,会认错颜色,估计周姨娘就是这种人。周姨娘,我说的对吗?”
周氏感受到四面投来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紧紧攥紧双拳,长长的指甲陷入血肉,阵阵的刺痛方才令她维持住面上的神情:“郡主说的是。”
陆文霺目光在周氏面上似钢刀一刮,瞬间又是娇俏可亲的神情:“周姨娘,那还请你将柜子的正红色衣服都扔了,可别再穿错了。”
她瞧见周氏眼底的不甘,嫣然一笑:“周姨娘,我母亲尚在,你说如果皇舅舅知道父亲如此纵容一个妾室打扮的花枝招展骑在他最疼爱的皇妹头上,你说他会如何?”陆文霺拨了拨垂在胸前的发丝,面上笑意不达眸底,“皇舅舅可没有本郡主和兄长这般好说话,也没有母亲这般不在意。”
周氏面色一白,双手死死地扣着青石地面,双唇颤抖:“郡主教训的是,妾身明白。”
表哥已经没了兵权,陛下想动萧家,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差了一个由头……
萧老夫人见此,便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又看向长公主,斟酌道:“殿下,你看周氏不是有意如此,你……”
长公主淡漠一笑:“无事,本宫并未放在心上。”都不在意了,又如何放在心上。
萧老夫人笑道:“行了,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只要惠安长公主不在意,那陛下也不会多加怪罪。
萧连秋走到萧老夫人左边坐下,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长公主,却见对方在和陆文霺低声交谈,未看他一眼,心中觉得越发气闷。
从他进屋起,她一直都是冷淡的神情。即便方才瑟瑟道出周氏穿正红色一事,她面上神情也淡漠依旧。看向他的目光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再也不存在以前的绵绵情意。
明明,明明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他为何会觉得心那么疼呢?
萧连秋抬手捂住心房的位置,眸底流露出一丝茫然。
他曾经与她之间也有过浓情蜜意、琴瑟和鸣,他那时觉得娶了她,是他这辈子的荣幸。可是她是公主、更是当朝皇帝的亲妹妹,他的母亲日日在他耳边念叨她的不是,说她不请安、不敬茶、不够尊敬……他原先也试图调和过母亲和爱妻之间的关系,但是屡试屡败,久而久之他就罚了。
就在那时,周氏来了。周氏父母双亡,前来投奔他母亲,他本应该回避,但是他日日请安时母亲都会多留他一时,而周氏也在一旁。
他发现了周氏的不一样,周氏会怯怯地喊他“表哥”;会偷偷地看他;会替他绣香囊,而后悄悄地塞给他……
一次醉酒后,他和周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那时她正怀着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他很愧疚,但是又不得不纳了周氏。
后来,孩子出生后,被赐姓“陆”。
“陆”皇家姓氏,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明明是他萧连秋的孩子,凭什么姓“陆”。
自那以后他和她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他休息在周氏院子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直到瑟瑟丢失后,他和她的关系日益冷淡。她甚至直接甩袖去沧月庵,不再回公主府、也不再进萧府。
陆文霺:色盲,了解一下?
=w=
渣爹要收拾,
周x也要收拾,
白凝惜还记得吗?也要收拾~
啊啊啊,感觉要写好多qaq
作者君22号回老家,不能带电脑,不知道这周能不能把正文完结。
第73章
萧连秋盯着眼前的菜肴,突然有些食不知味。
他不明白, 事情为何就成了这样。他和惠安之间的距离为何会越来越远?
陆文霺抬眸瞧见周氏欲坐在萧连秋的身边, 眉梢为挑:“等等,周姨娘你不能坐下。”
萧连秋不耐地蹙起眉头, 淡声道:“你身子虚,不必理会她, 坐下吧。”又看向陆文霺,声音严厉:“瑟瑟, 你何必抓住此事不放。”
陆文霺慢条斯理地开口:“还是慢着吧。父亲, 周姨娘可就是你的贵妾?”
萧连秋点头。
“贵妾, 也是妾。”陆文霺慢悠悠地说道,“妾, 即为奴。既是奴,又怎能与主同席?我并非在萧府中人, 也不清楚萧府中的规矩, 可我在白府的时候, 奴婢是从不会与主人同席。”
陆文霺一顿, 继续微笑道:“但是我先下既然回到了萧府,身为萧家的嫡系血脉少不得多说几句, 以正一些要不得的歪风邪气。免得这等没规矩的事日后影响了萧家名声,别人还道……萧家没有教养。”
“祖母、父亲,你们说我说的对吗?”陆文霺说得慢条斯理,抑扬顿挫极有语调,听得正堂的下人一怔一怔的, 只余点头。
萧老夫人和萧连秋胸中一口气顿时堵住,半晌舒不出来。但见着众人投来的目光,萧老夫人只能道:“瑟瑟说得极是,是祖母疏忽了。”
周氏便站着不再坐下,陆文霺随意地瞥了眼她,唇边含笑,语气慵懒:“既是如此,便来为我母亲布膳。”
府中妾室给正室布膳,虽然这种举动少,但确实是可行的。不过谁都看得出来,陆文霺此举分明是有意折辱周氏和下萧老夫人、萧连秋的面子。可偏偏她一口一个“萧府名声”,又挑不出半点错处。
陆文轩掩袖轻笑,早些年的时候他便听说过“淑慧郡主记仇”的事迹。他方才还在奇怪瑟瑟怎就如此容易放了他们,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周氏目光似淬毒的刀尖刺向陆文霺,转瞬间面色依旧温柔没什么变化,轻移至长公主身旁,神情恭顺:“不知殿下平日爱吃些什么?”
长公主知道陆文霺是在替她出气,心中好笑又感动,面上神色好像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还对周氏笑了笑。
周氏本是冷静从容的模样,见着这个笑反倒僵了僵,差点没拿稳帕子。
陆文霺一见,面色不变,内里却忍了笑。
周氏一直试图取代她母亲成为正室,可她现在却要伺候自己心中最憎恶、嫉恨之人,不知道有何感想呢?
陆文霺心情大好地夹了一片酱鸭放入嘴里,抬头看见白凝惜愤愤看着她,不由一愣。
倒不是对于白凝惜对她的憎恨,她和白凝惜不和已久,哪天白凝惜笑着看她,她才会觉得奇怪。
眼下,她惊讶于白凝惜的憔悴。她记得白凝惜嫁入萧家没有多久,现下她看起来却像苍老了十岁一般。脸庞消瘦、面色泛黄,眼眶底下一团青黑色。
陆文霺心中只余感慨,这个婚,当时是她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如今却是这样,也不知她心里会有何种想法。
陆文霺舀起一勺龙井虾仁,淡淡一笑。
自作孽,不可活。
她自己选的路,只能怪她自己。
这顿午膳自然是不欢而散,陆文轩和陆文霺倒是自在的很,可是萧老夫人和萧连秋就没那么顺心了。
偏偏陆文轩和陆文霺兄妹俩的身份在那摆着,之前陆文霺又才打着为了“萧府名声”不轻不重地教训了周氏一顿,老夫人和萧连秋便不好再与他们兄妹二人争执。之前本想让陆文霺同萧辕熟悉一下的计划也被打乱。
没好气地离开了正堂,萧连秋勉强端着温和的笑脸道:“瑟瑟若是呆在公主府中无聊,可多来萧府陪陪你祖母,你二哥也在,父亲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陆文霺正被服侍着净手,嘴上应着,心中却暗暗翻白眼。
她这父亲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让她多与萧辕接触接触,好让萧辕在长安城内的地位高一点。可是她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白府、湘王府、入宫,也不愿来这看着他们一张张假惺惺地笑脸。
她低头的一会儿,老夫人、萧连秋并着周氏母子就不见了,她抬头时发现只有白凝惜站在那看着她。白凝惜见她看向了自己,便直径走向她:“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