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排列整齐的苏打水呢?!
他不信邪的又去拉开橱柜。
他囤了满满一柜子的方便面呢?!
展锋很合时宜地端起满满一碗米粥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林言之张着一双浅灰色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畜无害的黑影,活像是展锋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他抿起嘴角,眼里湿漉漉地泛着水光,呜呜咽咽地喃喃着:哥你不在的时候多亏有它们陪我你怎么能藏弓烹狗过河拆桥
展锋见状慌了神,赶忙扔下粥碗,一边动作温柔地给林言之顺毛,一边探出条长长的触手去够白板。
唰唰唰的声音过去,白板一翻,露出歪七扭八的两行字:
为了亲自表示对它们的衷心感谢,
我允许它们在我的胃里得到升华。
他半透明的身体很是配合地冒出了个泡泡,一股柠檬苏打水的清香味飘散开来。
展、锋、哥、哥。
林言之眉眼一弯,笑得展锋虎躯一震。那具抗击打能力满分的身体在一阵乒铃乓啷声中分分合合。
一刻钟后。
蔫了吧唧的黑影瘫在了椅子上。
林言之坐在对面,捧着粥碗径自喝得开心。展锋摇了摇头,在心中长长叹道:哎,怪只能怪我们爱得太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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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生物科技研究院
秦梧抱起资料往办公室走去。一路上碰到的研究员纷纷驻足同他道贺,没一会儿就围了个人山人海。
秦研究员!您最新关于《通过药物干预影响遗传病患病几率》的研究报告我看了!天哪,这在遗传病学上简直就是一座里程碑!
什么里程碑不里程碑的,我听说克尔沃生研所已经拿到样本开始临床了!只要能通过临床试验证明药物有效性,那可就算是彻底攻克了遗传病!
秦梧脸颊微红,连连摇着头,小声回道:大家过奖了。要不是有无数前辈在遗传病学上的研究与奉献,项目也不会有今日的成果。我也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摘星而已。
您太谦虚了!年纪轻轻就能有此成就,您的前途真是不可估量啊!
一旁的研究员瞥了眼走廊尽头,压低声音小心附和着:是啊是啊!就凭这份研究成果,我看您就有望超过林言之院士,成为咱们华国在生物科学领域里年轻一代新的领军人!
这话一出来,周围的人纷纷噤声没人敢再搭话。稍稍知情的更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瞅着这脑壳有包的人。
秦梧嘴角挂着的笑瞬间抿下了去,方才那一脸羞涩的谦逊也不见踪影。
他上前两步走到那人跟前。
你刚说什么?超过谁?
那人愣了愣。尽管情商低得可怕,他此刻也觉察到气氛不对,顿时闭上了嘴不敢说话,支支吾吾半天没回答。
秦梧突然笑了笑,我能有今日的一切,都要感谢林言之院士孜孜不倦的指导。至于超过林院士,那是我毕生想都不敢想的。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沉声道:不过,既然汪研究员有此壮志,不如我带您去到林院士跟前,拜托林院士也给您好好指导指导?
姓汪的研究员哪里还敢应声。
平日里别说是主动跟林言之搭话了,就算偶尔在走廊里遇到,他都会下意识退避三舍,生怕挡了对方的路。
指导?
想让我指导什么?
几米之隔的走廊尽头,身材颀长的男子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放着一旁老大块儿地方不用,非要挤在一起、做众星捧月状的人。
随着林言之话音落下,秦梧脸上的神色也跟着一变,既没了之前虚伪的谦逊,也不见后来跋扈的嚣张。
他抱紧资料,小步快跑了过去,脸上又红又白。
林院士
林言之垂眸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举办庆功宴怎么不叫上我,嗯?
秦梧心头发紧,迁怒似的恨上了那群阿谀奉承的人,方才那点儿志得意满的愉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就是大家凑过来说说话。
说完了吗?
林言之的目光激得秦梧身上一颤。他小声回道:说说完了
见那群人还杵在原地跟个摆件似的一动不动,秦梧藏起心里的不快,虚情假意地客套着:刚刚聊了会儿闲天,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没有的事,不耽误不耽误。
那您忙,我们先走一步。
大家伙早就想撒丫子开溜,但一个个的又都不敢做先挪脚的那个人。有了秦梧这句话,众人笑容僵硬地客套两句就忙不迭地散开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言之看了眼他怀里抱着的项目报告,偌大的署名处孤零零地列了秦梧二字,看来虚与委蛇与老谋深算加起来,也敌不过背景深厚四个字。
他无所谓地嗤笑了一声,不过看着他们从一开始的成竹在胸再到后来的偃旗息鼓,倒也有趣。
秦梧低下了头,小声回道:这群人成天干活见不到影子,背地里却话多的让人讨厌,等到分功劳时又一个比一个积极。我就想与其把您的成果给了他们,还不如我来占了去
呵。
林言之笑得漫不经心,我的成果?既然印上了你秦梧的名字,那便是你的。无论以什么手段,拿到了就是拿到了。
不过,你若想靠着它夺得桂冠
林言之弯下腰,伸手从他怀里抱着的资料中抽出一封诺奖推荐信,火漆上是卡罗林斯卡皇家医学院的标志。
还不够。
秦梧愣了下,脱口而出道:可是这项研究成果
里程碑?跨时代?造福人类?三个重重的字眼被林言之说得轻描淡写。
他点了点头,不错。如果项目署名人是我,无需三方推荐,直接以华科院的名义提名,明年斯德哥尔摩市政厅中站着的人里自然有我一个。
秦梧脸色有些难看,是因为我资历不够?或是或是我太年轻了?
林言之看了看手中华丽的推荐信,随手将它放回了秦梧怀里。
年轻?资历不够?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值得一乐的事,弯起眉眼轻笑出声,秦国昌愿意为你争来荣誉,但只要他还没老糊涂,就不会让你靠着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东西去触及科学领域的最高奖项。
既然你说你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靠我指导,那么我就姑且指导你一次好了。
林言之弯下腰附在他耳旁,低低的嗓音像是过了电又似浸了水,让秦梧忍不住缩起脖颈,脸颊通红。
不如你先说说看。在你看来,我为什么看不上这个项目。
秦梧想了想,犹豫着回道:因为项目的最初发起人不是您?
林言之不以为意地轻声笑道:那所谓发起人的尸体都烧成灰了,一个死人于我又有何碍。但凡是我林言之经手过的东西,无论大小好坏,上面都只会刻满我的名字。但是,秦梧,你知道这个项目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如果说旁人的自信如同一盏灯、一簇光,那林言之在生物科学领域的自信则是一个黑洞。
它无声无息、无光无亮,却悄悄吞噬掉所有人的光芒。就是这么个可怖可叹的黑洞,却让秦梧心迷神往。
他楞楞地望着他,怎么都挪不开眼,模样有些痴傻地回问道:是什么?
句号。
一个遗传病学的句号。而我林言之的一生,从不画句号。
他温温热热的呼吸打在秦梧耳边,一下又一下。林言之身上的不浓不淡的皂角味道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完全笼罩。
秦梧脸上通红,脑子好像也在跟着发烫,明明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没了处理信息的能力。
林言之站起身退开一步,弯着眉眼,看上去心情颇佳,不过,这个句号作为给你的饯别礼倒也合适。
秦梧像是被当头浇下一桶冷水。
他哑着声音慌忙追问道:饯别礼?!您在说什么?!
他想问,林言之却已没了解释下去的兴趣,秦国昌会告诉你知道的。
说罢,他转身合上了办公室的门,顺手将钥匙扔进了秦梧怀里,转身朝研究院外走去。
门上的铜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华国生科院院士
林言之
第二十六章 捡回来的第二十六天
砰!
林秘书被匆匆忙忙推门进来的秦梧吓了一跳,不等开口就听他着急问道:爷爷呢?我爷爷在不在里面?!
为表在工作上的专业性,也为了保持一定距离,秦梧对爷爷秦国昌一直是以院长代称。这会儿突然这么称呼,林秘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秦梧等不及他回复,一把推开门进到院长办公室内。
看着自己孙子着急忙慌的样子,秦国昌并未惊讶。他抬手示意林秘书出去,亲自站起来去把门锁好。
秦梧已经快被饯别二字冲昏了头,门一关就着急道:爷爷!言之哥他
小梧,坐到爷爷这儿来。
秦国昌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他双手撑着两边扶手,弯下腰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有些颤巍巍的动作中透出些老态与疲惫。
他抬手招呼秦梧过来,温声道:都奔三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来,坐下跟爷爷好好说会儿话。
秦梧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些。
他放下怀里抱着的资料,转身去给秦国昌倒了杯热茶过来。
秦国昌拿起资料上放着的那封推荐信,不大的一张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却还是叹了口气放到了一旁。
待秦梧落座后,他动作慈祥地伸手替他捋了捋跑乱了的刘海。
小梧,你是我的亲孙子,这点大家都知道。但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会同意你在这项目上署名吗?
秦梧低下头没有说话。
秦国昌继续道:言之他不想署上自己的名字。而除去他之外,在这个项目中实际作用最大的就是你。所以我才同意将项目给你,并不是简简单单因为你是我的孙子。
他顿了顿,沉声问道:爷爷再问你,你想靠这个项目提名,甚至是赢得诺奖吗?
秦梧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秦国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那爷爷只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能答得上来,那无论是诺奖还是别的什么奖项,生科院都会大力支持。爷爷到时亲手为你写提名信。
秦梧抬起头,爷爷你问。
秦国昌从资料里抽出项目研究报告,翻开后指了指上面的药物公式。
小梧,爷爷就问你,这个公式是怎么出来的,你能想明白吗?
秦梧双手握拳,咬了咬下唇,半晌都没有回话。
秦国昌对他的反应并不惊讶。
他拿起那封推荐信,叹声道:这封推荐信你收好。爷爷希望等你下一次收到它的时候,会开心到不能自已,而不是这样小心翼翼揣着不敢示众。
秦梧接过推荐信,声音有些沙哑地低喃着:句号
什么?
言之哥说,他之所以看不上这个项目是因为它是一个句号。爷爷,您明白他的意思吗?
秦国昌皱了皱眉,片刻后朗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句号!好一个句号!没错!它就是一个句号!
笑完后,他神色又肉眼可见的晦涩了下来,像是在为了什么而惋惜。
言之他说得没错,每个科研人员都有一个能让他废寝忘食的研究方向。你想想看,如果你研究出来的结果是一个句号,那就是为你毕生追求的那个方向画上终点。
秦国昌又爱又恨地看着那本研究报告,在心里暗叹:这份报告发表的那一天,不知会是多少遗传病学研究人员的噩梦。他们手上在做的,心里想做的,都不再有任何价值。
在将这个项目交给林言之时,他跟他说自己想给它画上一个句号,想让它至少有一个结果。没想到,林言之会以这样的方式,回答了自己的诉求。
每每想到他在这项目上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能有此成就,秦国昌甚至有些害怕。
生物科学就像是融入了林言之的骨髓,化身成他的手足,如同臂使。
这些在他们眼中攻坚克难的课题,在他那里却如同积木亦或是拼图,只是一个个信手拈来的游戏,最多不过是时间长短、难度高低而已。
这种程度已不能用天赋二字形容。
话听到这儿,秦梧也明白了爷爷对自己的苦心和期待。但最让他放不下的并不是这个项目,又或是什么奖项。
爷爷!言之哥他跟我说什么把这个项目作为给我的饯别礼。爷爷你看!他连研究室的钥匙都给了我!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秦国昌接过钥匙,把它放在手心里端详了好一会儿。自己当初将这把钥匙交给他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小梧,林言之离开研究院了。
秦梧唰地站了起来。
他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不是没有想过饯别二字的含义,但这一结果却是他最最不能接受的。
他他怎么能走
秦梧像是失了魂般喃喃着:他还有项目实验我今天还要给他送最新的实验数据他还有我
秦国昌站起身,轻轻抚着孙子的后背。他知道林言之对秦梧来说,不只是他钦慕已久的对象,更是他研究领域的指向标、领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