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干笑着回道,捧着廉价的小破缸子不敢再造次,一步一挪地到了车边,直到把鱼缸固定好才松了口气。
上车后,林言之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鱼缸,目光赞许地看向吴海。
吴海被看得莫名生出些奇奇怪怪的自得,类似于你看我把鱼缸固定得多好,这种毫无用处的自得。
车子开得虽稳但速度不慢,没一会儿就到了别墅跟前。得益于吴海出神入化的车技,一路上无惊无险,两条小鱼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吴海进到屋内也没再往里走,把怀里抱着的鱼缸放到玄关里便算是交了工。
林院士,那您注意休息,有啥事儿随时给我电话。
眼见林言之又要开始他进门先脱衣的流程,吴海赶忙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带好。
哥,快来欢迎家里的新成员。
林言之一本正经地介绍(胡说八道)起来,先是伸手指了指缸子里背鳍通红的小鱼,这是三郎,随后又指向体型稍小些的那条,四郎。
介绍完新成员,林言之很不走心地随手指了个空空荡荡的角落,这位是展锋,是咱们的老大哥,你们可以称呼他为大郎以表尊敬。
藏在阴影处的展锋僵了僵。
【老大哥?】
【大郎?】
大郎,三郎和四郎就拜托给你了。千万不能养死,养死我会质疑你作为老大哥应有的能力和责任心的。
展锋听罢只觉无奈又好笑,不过按照他多年来的经验,但凡林言之恶趣味爆棚都代表他心情不错。
想到这儿,大郎这个奇奇怪怪的称呼也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等双方互相介绍完,林言之拿起手机进到浴室。浴室门刚一关上,一道黑影便从暗处爬了出来。
【欢迎。】
展锋趴在鱼缸上看了一小会儿,见小鱼被他吓得乱窜后连忙退开了些。
【要把你们吓死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体型略大点儿的三郎护着四郎躲进了角落,直到那铺天盖地的黑影褪去,两条小鱼才又试探着游动起来。
展锋看到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保护起弟弟来倒像是咱们家出来的,三郎未来可期啊。】
浴室内,林言之打开手机,从一堆应用程序里找到那个不太显眼的图标。
*****
小伙子,到了。
好的,谢谢啊,师傅。
林昭掏出手机扫了扫二维码付掉车费,在叮咚的到账提醒声中下了车。
他有些不习惯地伸手扯了扯领带,一进到屋内,就先把过于紧绷的西装外套脱掉扔到一旁。
哪怕在脱着衣服,林昭的视线也没从手机上挪开过。一双充血发红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他眼前都快出现重影时,那条孤零零悬在对话框里的消息旁缓缓冒出一只小眼睛,下面还圈着两个芝麻大的小字:已读。
林昭绷紧多日的心终于得以放松了些,脖子上的领带这会儿也觉得没那么勒人了。
自消息发出后他苦等了三天,这三天也让林昭意识到被动地等着林言之查看消息,基本等同于自找死路。
他必须找到其他渠道。
但不久后,他就发觉想要联系上林言之并不是什么容易事。且不说他连林言之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他也无法保证那头接起电话的一定就是林言之。
关于林言之,林昭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在华国生物科技研究院工作。
研究院内的课题内容和人员信息都隶属华国最高机密,但研究院的存在本身却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地址都是手机地图上都能查到的那种。
甚至连该坐哪一趟公交、倒哪一站地铁都显示得清清楚楚。
林昭不得不用起了最笨的办法:
蹲点。
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搞通讯技术的,不可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去堵人。在观察了几日后,他发现想接近林言之绝不简单,更别说跟他搭上话了。
那个整日陪在林言之身边的高壮男人还只是明面儿上的,暗地里数不清有多少人在盯着林言之。
至少就他观察,每天护送在后面的车都不是同一辆。
转眼又一个三天过去,距离七日只剩一天。哪怕他有三头六臂的手段到了这会儿也不够时间施展,只能硬着头皮去到现场找机会。
许是被幸运眷顾,林昭刚一过来就远远看到了林言之,那个整日跟着他的男人还正好就错开几步坠在后头。
林昭见状顾不上犹豫,装作在打电话的样子,低下头就直直撞了过去。
时间太紧,他也只来得及留下一句看手机就起身让开。
之后见有空车经过,林昭更是赶忙拦下后借此脱身。
他的一番努力没有白费,六天前发出去的消息终于显示已读。直到此刻,今天的行动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林昭的心放下得终究太早,时间又过去了半小时,聊天框里还是孤零零的,久久没有下文。
他费尽心思编好了剧本,却没有考虑到主角是否愿意同他搭戏。
*****
浴室内,满满一浴缸的温水腾着热气,手机被熏得暖烘烘的,玻璃屏上也沾了薄薄一层水雾。
林言之放松身体向后靠去,一双眸半睁不睁,显得有些倦懒。
手机屏幕微微亮着光,隐约看见个聊天框,上头只有短短一行八个字。
【林昭】:线下见面,就近餐厅。
这么句既没前言也没下文的话,显得有些没头没尾。想起那个低着头匆忙离开的男人,林言之低声念了一遍:线下见面,就近餐厅。
陷阱。
呵。
林言之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这加密手法的拙劣还是高明。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林昭自认他的一言一行已不再安全。不安全到本就加密的通讯都得再上一把锁,才能勉强放心。
想到这儿,林言之便失了兴趣。
在他眼里,林昭不过就是个银货两讫的商人罢了。如今交易已了,又怎会再去在意他的死活。
林言之放下手机,身体一点点沉入温水中,阵阵暖意包裹住有些疲倦的思维,带着它缓缓坠入梦乡。
过了大概一刻多钟,门外欲盖弥彰的咚咚声明显是某人在拐弯抹角地提醒他不要泡太久。
林言之睁开眼,忍不住扬起嘴角,一双本该凉薄的眼里盛满了暖意。
他手扶在墙边缓缓站起身,成串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皮肤滴落,一下下打在浴缸里激起一朵朵水花。
林言之取过门后挂着的浴袍,余光瞥到放在一旁的手机。
林昭。
锋哥的队友。
林言之朝着浴室门的方向看了眼,片刻后拿起手机打下短短几个字。
【林言之】:可以,哪儿?
出租屋内,林昭险些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颤抖着的手摁下发送键,把早就打好的信息发了出去。
【林昭】:la famille de q。
林言之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一下,眼底的暖意顷刻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五口之家。
武口。
la famille de q,中文译名:五口之家,是京华市内还算有名的一家法国餐厅。据说由一名法国人和他的妻子以及三个孩子一同经营。
巧的是这家法餐厅确实离他住的地方算不上远。林言之一时倒拿不稳是他多想了,还是林昭在暗示着什么。
【林言之】:我不吃法餐。
【林昭】:那喝点茶也行,我有一老朋友最近新开了家私人会所,就在武昌路路口,离你住的地方应该不远。
老朋友,会所,武昌路。
林昭那些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到底想说些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陷阱。
武口会。
以及他的住宿地址已经暴露了。
林言之弯起眉眼,双眼却沾上了一抹殷红,清冽的嗓音像是浸了血,变得粘稠沙哑,武口会
还没死光吗?真是命大。
【林言之】:好,地址。
与方才的秒回不同,消息发出后过了好一阵也不见回复。林言之身上挂着的水珠也差不多凉透了。
门外,厨具乒铃乓啷的碰撞声都快组成一曲交响乐,听着略显杂乱的声音,他眼底的冰霜稍稍化开了些。
哥,我马上出来。
再低头时,聊天框里多了一行地址。
【林昭】:武昌路凯龙会所三楼。
【林昭】:什么时候方便?
【林言之】:明晚。
【林昭】:具体大概几点?
林昭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再收到回复,他调出拨号键摁下串号码。
林昭先生,晚上好。
林言之答应了。
时间?
他说明晚,具体的没讲。
好的,我知道了。我很开心林先生能尊重我们的七日之约,那几个女孩子很可爱,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动手。
林昭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
她们人呢!?
第二十一章 捡回来的第二十一天
呵呵。
电话那头,武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林先生还请放心,明天我会把她们一起带到会所,到时亲手交给你验货。另外作为你听话的奖励,我会破例先给她们口水喝。
林昭牙关紧咬,片刻后冷笑道:看来我还要谢谢你的慷慨。
武介像是没有听出他话语间的嘲讽,颇有礼貌地回道:林先生客气了,这是你应得的。
电话挂断,林昭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夜空苦笑了一声。他早过了试图自己扛起一切的年龄,这世上注定有很多事是他扛不动的,就比如这次。
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林言之尽快将此事报给上面知道。哪怕到时会有所牺牲,也一定不能让武介和稻川二人活着离开华国。
他们在这儿欠下的血债,
就合该用他们的命去偿。
但林昭想象中上头接到消息开始连夜部署,身手绝佳的特种兵深夜埋伏在各处等待收网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林言之收起手机,神色如常地走出浴室。在看到餐桌上冒着热气的三菜一汤后,他眼前一亮,一双淡灰色的眸子像是被打了高光,一闪一闪的,不经意间就晃花了展锋的眼。
他也不去换衣服,穿着半湿半干的浴袍就迫不及待地落了座。
林言之吃着碗里的还不忘想着锅里的,早早就点起了明天的菜。
哥,我明天要吃茄汁大虾,虾要剥好了的。嗯还有番茄炒蛋,蛋要比番茄多,至少要多两倍。辣椒炒肉也好想吃,好久没吃辣的了。
那头,展锋拿出小本子,一丝不苟地记着。
【茄汁大虾,大虾要剥皮。】
【番茄炒蛋,蛋要多,至少两倍。】
【辣椒炒肉。】
写到后面展锋顿了顿,拿起笔把最后一条划掉。
不行,辣椒对胃不好。
林言之像是隔空洞察到了他的小动作,弯着眉眼笑得一脸温柔,辣椒炒肉不许划掉,明天要是看不到辣椒炒肉,我就离家出走。
隔着门缝,展锋无奈地瞅了眼自家很难伺候的弟弟,明知道他是玩笑话,却还是把辣椒炒肉又给加了回去。
想想还是有点儿不甘心,展锋拿起笔在后面偷偷加了两个字:
少辣。
只要是林言之真心想要的,展锋变着法儿也得为他实现。不过这具体怎么个变法就是二话了。
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只能听到林言之一人的声音,独角戏似的场面衬得他弯弯的眉眼都像是坠满了寂寞。
但他神色里的愉悦却不似作伪,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情侣,回到家一边吃着饭,一边同爱人分享今日的所见所闻。
哥,我今天看到五十多只猴子放着一旁的果园不要,为了颗算不上甜的桃子大打出手。
【猴子?】
有老猴子、少猴子、大猴子,还有小猴子,为了颗食之无味的桃子抢得形象全无,想想就觉得好好笑。
【听起来还挺热闹。】
哥,你说这群猴子怎么会这么蠢呢?一盘嗟来之食都能抢得不亦乐乎,真是群不思进取的猴子。
【你啊】
一个人眉眼弯弯地笑闹着,另一个无声地回应着他的每一句话。这温馨中透着些许古怪的一幕,在一墙之隔的二人心中,已是他们得来不易的幸福。
谈话间,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见不用他催林言之就主动起身,展锋还在心里高高兴兴地暗忖:今天小言倒是足够自觉,知道早早就去休息。
他夸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林言之脚下一转径直走向玄关。指纹识别后,封闭许久的地下室被再一次打开。
展锋心里一紧,自出院以后,林言之统共就去过地下室一次,还是带了清洁工具下去,用了不到一小时就上来了,之后便再未去过。
他有心想跟上去,却碍于不能在林言之面前现身,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地下室的暗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上一次林言之浑身带血从地下室里出来的那一幕,已经快成了展锋的梦魇。他不怕林言之在做什么,但他却怕林言之所做的一切,最后会原封不动地还到他自己身上。
那样脆弱无助的林言之,展锋做不到也不愿再看到第二次。
展锋趴在暗门外心急如焚,感觉再过一会儿身体都要沸腾冒泡。好在林言之这次去到地下室的时间并不长,分针绕着时钟转了半圈多一点,衣柜那头便传出了响动。
暗门打开,林言之抬脚从柜子里跨了出来,身上穿着的浴袍干干净净,情绪看起来也平平常常。
展锋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林言之背过身关好柜门。临关灯前,他俯下身,伸手敲了敲一旁的玻璃缸,坏心眼地惊醒两尾小鱼。
三郎、四郎,晚安。
话音落下,他弯了弯眉眼,温声继续道:大郎也晚安。
展锋接受度极高地应下了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