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毓晨在“世外桃源”住了半个月,每天在各种草药的内服外敷之下,身上的疼痛已经轻了不少。这几日那个叽叽喳喳唯恐天下不乱的笑面虎不在,没有人欺负他,虽然有些寂寞,但总算可以安心修炼了。
吃过早饭,墨子喻带着萧毓晨进了林子。这山谷之中不仅气候与外面不同,还有许多奇异的自然现象也是萧毓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林子尽处是一片山石,却不见可以通向外界的山洞——这里是林子的另一端。不知为何,总感觉这里始终吹着一股不知哪里来的风。按理说这里是琅莠山的内部,应该是起不了什么风的。
萧毓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树木,从下向上看去,只见下面的叶子只是随风轻颤,可是长在顶端的叶子却几乎已经掉光了。难道风是从上面吹来的?
这时墨子喻拍了拍萧毓晨的肩膀,然后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儿巴掌大的石头,向高处抛去。然而,石头却在达到和秃枝一样的高度时,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冲出十几米远。
萧毓晨惊讶地向对面的山石上望去,同等高度处有一块儿略微向前突起的石块儿,挡住了上面的景象,但风一定是从那里吹来的。
“这里感觉不到,我们上去吧。”说着墨子喻勾住萧毓晨的肩膀,略施轻功便跳上了那块儿突起的石台。
原来石台上面有一道宽约三寸的山缝,二人还未及落定,便有一股强风迎面袭来。萧毓晨定力不足,险些像那石头一样被吹飞出去,好在墨子喻即使按住了他。
墨子喻的胡须在疾风中凌乱地飞扬着,像是在水流中摇曳起舞的白色海草。萧毓晨在强大的气流之中早已喘不过气来,可墨子喻却仅仅是憋着嘴,眯着眼,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他从腰间拔出一把伤痕累累,剑身已被磨损呈锯齿状的长剑,气定神闲,全神贯注。如同猎豹在出手前最后的凝视,他的眼中闪过一瞬金色的光点,紧接着光点坠入黑色的瞳仁,手中的剑卓绝地劈下——
萧毓晨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狭长的山缝,方才从里面吹出的强风竟在刹那之间凭空消失了!
“墨前辈,这是……”可是还没等萧毓晨问出口,那股强大的气流便又弹了回来,萧毓晨顿时又被吹得眼歪嘴斜。
于是墨子喻又把萧毓晨带回了地面。
“你方才叫我什么?”
“墨前辈啊。”
“嗯……从今天起,你得叫我师父了。”墨子喻满怀期待地望着萧毓晨,在听到他叫了自己一声师父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父,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如果说强风是所谓的“狭管效应”的话,那么那三秒钟的空气停滞又是什么原因呢?
墨子喻笑了笑,很有成就感地说道:“方才我使的就是天地诀第一式,凛然。运用内力在出剑的瞬间聚集一道强大的剑气,这个剑气与迎面而来的强风相消相抵,便会形成风停了一样的感觉。”
这便是天地诀,仅第一式便能开山劈石,断风兴行气。这凌空一斩,凛然剑气咄咄逼人,剑未至而气先行,杀人于无形无迹。萧毓晨望了望墨子喻手中的残剑,即使是这样破落不堪的剑锋也可以卷起爆裂狂风,所谓善书者不择笔,说的就该是墨子喻这种人。
“我是要学会这种招数吗?”萧毓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仿佛是在怀疑墨子喻在开玩笑。他想起叶秋旻那天对自己说“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天地诀的”,当时他还以为那是叶秋旻对自己的蔑视,现在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凛然是天地诀中最简洁明了的一式,只要能熟练运用内力,技巧上的要求是很低的。”
“可是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哪来的内力啊……”
“你没有,可是芷轩有。”墨子喻两只手压在萧毓晨的肩上,如托付重任般说道,“虽然轩儿的魂魄已经散尽,但他的内力还在这身体里沉睡着,自你来到大燮王朝之际,便一直拥有这份能力,只是你尚未发觉。而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教会你如何才能运用内力。”
一提起芷轩,墨子喻的表情便不自觉地充满信任和惋惜,如同慈父在回忆自己的亡儿。
萧毓晨听闻芷轩是在两年前被册封为将军到灏州拜访芷岚时,无意中从上方的缺口处掉进了这片山谷,并与墨子喻和叶秋旻结识。他当时掉在了一棵古木的树杈上,只是受了些轻伤,墨子喻认为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加之当时的芷轩虽然年仅二十,却也很有思想,对当朝宰相紫流飞的越权行为十分气愤。于是墨子喻便将一切真相告诉了芷轩,加上叶秋旻,三人一起策划了推翻紫流飞政权的计划。
虽然萧毓晨不知道芷轩的天地诀到底学到了何种程度,但可以让墨子喻露出这样骄傲与自豪,温柔而不舍的表情,定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个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将一切都交托给一个侵占了他身体的陌生魂魄的男人,已经成为了萧毓晨生命中的一部分。就算萧毓晨面对这场绝大的独幕剧时再怎么手足无措,他也必须硬着头皮完成这份使命。
于是萧毓晨点了点头,表示愿意一试。
所谓内力,即是沉浮于体内的真气。气沉丹田,如肤入骨,或虚或实,虚实转承,一气贯穿。静时则意气皆隐,任清风微拂,月照山岗;动时则形神皆起,若江河奔涌,横扫刀枪。
相由心生,心静则百相明。左阴右阳,阴阳相照,真气自现。呼吸通灵,气敛而收,能收能放,收放自如。松肩扩脊,挺胸直背,蓄势结意,势不减而意不断。缓动则柔,柔中带刚,以下克上;疾驰则刚,刚柔相济,愈战愈强。
“形散而气通督脉,神聚则气凝一点。凛然一斩,要的就是这一点。”说罢,墨子喻飞身一跃,跳至石缝齐平处,瞳孔一紧,又是那点点金光忽明忽灭,出手,凛然之气比方才更盛。霎时草木皆静,没有一丝风起。
待墨子喻落地收剑,树木上层才再次摇曳不止。
萧毓晨听墨子喻讲了一堆运用内力的心法,好像抓到了些要领,又好像还不得法。他先试着深呼吸,尽量将身体的气息下沉,觉得腹部逐渐被填满,再提肩展背,将气息聚到胸口。几个来回之后,好像真的觉得呼吸更加顺畅,身体也更轻盈了一些。纵身一跃,虽达不到石缝的高度,但也比平时高出一米左右。
“气息沉的还不够深,一呼吸之间间隔的时间再久一些。”墨子喻不时在旁边提点一句。
萧毓晨便又照做几个来回,只觉体内气息冲撞越来越强烈,但杂而不乱,此时再起跳,踏着山石而上,猛一翻身,竟真的跳上了那块儿突起的石台。
萧毓晨刚想大喊“我成功了”,谁知一股强风正正好好吹进他口中,灌了他一肚子凉气。萧毓晨连连后退,最后一步竟一脚踩空向下栽去。
墨子喻连忙跃起,接住了从天而降的萧毓晨。
“师父,我成功了……”萧毓晨气息奄奄地说。
墨子喻笑道,“不错不错,你现在已经学会运气了,但想要使出凛然,还要能把真气聚到一点。咱们先去吃午饭,下午接着练吧。”
萧毓晨一听能吃饭,赶紧兴高采烈地向茅草棚跑去了。墨子喻默默地跟在身后,笑而不语。他原本计划用两天的时间教会萧毓晨运气,没想到仅仅一个上午便已学得有模有样。看来有必要加快修炼的进程了。
傍晚时分,叶秋旻终于回来了。他带着景柔直奔茅草棚,却发现墨子喻和萧毓晨都不在。思忖片刻,料想他们一定是在进行天地诀的修炼,便想让景柔在屋内稍坐一会儿,等他去把那二人叫回来。
谁知景柔执意要跟去,“你是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么?我不要啊!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找他们。”景柔心想,天马上就要黑了,留我一个女孩子在这破草棚子边上,要是猛兽扑出来还不连人带屋一起咬碎了!不行不行,死也得赖着他。
看着景柔可怜兮兮地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无奈之下,叶秋旻只好带着她一起进了林子。
一路上景柔一直在对林中的各路昆虫大打出手,一边嚎叫着一边用龙吟凤鸣在周围挥来挥去。原来凤鸾殿的灵器还有驱赶蚊虫的作用,叶秋旻忍着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景柔,思考这个女孩儿究竟可以多有趣。
两个人走到林子尽头时,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了。叶秋旻替景柔拨开眼前最后一段枝条,萧毓晨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剑气潇潇断凛然,地崩山摧鬼门关。红尘滚滚无天日,唯此一斩瀎云烟!”
只见萧毓晨口中念念有词,边吟诗边踏空而上。落在石台上的同时,如炬目光中凛然霸气毕现,手起剑落,无形中似有疾风乍起。虚茫之中,两股强劲的气流交织成一片,眨眼之间,风停气静,犹如置身神境。
“他学会了……天地诀第一式,凛然。”叶秋旻简直不敢相信,他自己花了半个月才勉强学会的凛然,这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竟然仅用一天就学会了。
“哇,萧毓晨那是什么啊?看起来好厉害!”景柔尖叫着跑了出去,拉住刚刚落地的萧毓晨的手,好想见到明星一样雀跃。
“景柔?你怎么在这儿?”萧毓晨吃了一惊。
“景柔和你命脉相连,如果不把她也藏起来,你没死的是很快就曝光了,所以我让秋旻去把她接来了。”墨子喻在旁说明道。
“先别管那些,你快说说你刚才那一下子是怎么弄得。嗬,还是用这么把破剑弄的,了不起啊!”
景柔见到萧毓晨还活着,而且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厉害,不自觉显得格外兴奋。萧毓晨不好意思地朝墨子喻眼神示意了一下,见对方没有在意,才开始跟景柔介绍他刚刚学会的天地诀第一式。
墨子喻走到叶秋旻身边,脸上满是认同与肯定的笑意,道:“芷轩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小子学得比他还快,哈哈,孺子可教也,可教也!”
可是叶秋旻心里却“咯噔”一声,很不是滋味。不光是他自己,就连两年来他一直默默崇敬着的芷轩都被这姓萧的超越了。胸口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