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一殊还在世时,邱少京曾经见过年幼的凤歌,没想到当年那个瓷娃娃似的小孩一转眼就长成了长身玉立的青年才俊,眉目俊秀,骨骼清奇,一身红衣烈而不骄,飞扬之中却不乏含蓄内敛,宁静的双眸中,不知蕴含着怎样的深潭。
邱少京点了下头,“的确是多年不见。副门主常常向我提起你,如今一看,果然是少年有成。”
“邱伯伯谬赞了。”
邱少京性格比较冷僻,也没有怎么寒暄,便径直走到堂中的檀木椅上坐好,凤歌也随之落座。
“不知凤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凤歌说,“如今魔教死灰复燃,在江湖上数次掀起波澜,更灭了银雪山庄和三贤居,犯下数百条血案。愚侄以为,趁着魔教刚刚复兴,羽翼还未丰满,此时若是不除,将来必成大患,因此特来与伯伯商讨诛魔之计。”
邱少京仔细审视着凤歌的神色,却只找到单纯的诚恳,看不到其它思虑。
也许对方真的只是想商讨诛魔之事。
现在小二在他手里,此时留客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是凤歌远道而来,要是把人就这么赶走了,才会更令人生疑。
“凤少所言甚是,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但你一行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如先在自在门小住几日,关于结盟之事,你我可以慢慢详谈。”
凤歌淡淡一笑,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人畜无害,“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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渌水汀一役后,韩之相带着安然一路疾奔。他担心烛龙教或者无妄宗的人会追过来,所以不敢停留,到三里外取了马,便一路向西方奔行,冲进起伏的山脉之间。
四野凝碧,数不清的枝杈遮天蔽日。山间小路弯弯细细的一条,不知要拐到什么地方去。眼看着天色晦暗,临风间都带上夜晚的味道,韩之相扶着安然,寻着小径在山野中找到一猎户的院落,借宿下来。
一路上,安然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魂魄似的。
猎户借给他们单独一间屋子,拿出家里最好的粮食给他们煮了两碗饭。韩之相谢过主人,端着饭进到屋里。一掀帘,脸上惯常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便被散发着冷冷寒气的剑锋指住咽喉。
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笑僵了一下,但嘴角强自一扯,愣是再次笑了出来,“你可算动了,我还以为你变木头人了呢。”
安然静静看着他,眼神却是如此疏离,疏离到追遍天涯海角,也抓不到一片影子。
手里的饭还冒着热腾腾的气,韩之相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滑稽。
“唉…要打架也先吃完饭好不好?你看人家都给做好了,不吃太浪费了。”他就像看不见那柄剑似的,转身把碗放到一边的炕桌上,一边摆着筷子,一边絮絮地说,“这么久都不在你身边,你肯定没好好吃饭吧?整个人瘦的都快找不见了。”
“为什么要多事?”安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听到对方用“多事”来形容自己,韩之相觉得心里有点酸。
“我要是不多事,你是不是就要牺牲自己去换安盟主了?”
“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你的事,我都管了这么多年了。”
“韩之相。”安然一直平静的眼眸里,终于泻出一丝情绪。
一种名为憎恨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宁愿继续这样错下去……”
即使被误认成魔教妖人,即使被无妄宗抓住,至少不用知道,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爹爹的一个弃子。
什么武林新秀,什么天之骄子,全是爹爹为了保护哥哥的障眼法。
在得知自己是圣子后,他失去了那么多,整个人生观都几乎崩溃。他好不容易才做了决定,要以新的身份活下去,却原来,不过都是一场笑话。
他整个人生,都是一场笑话,一场谎言。就连他最相信的亲人,也不过是在利用他。
韩之相知道安然为什么而痛苦,看到那从黑眸深处泄露出的丝丝缕缕的哀伤,他自己也觉得心疼起来。
他不顾剑锋的无情,往前走了一步,“小然……你还有我啊……我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人骗你了。”
听到这句话,安然却轻轻笑了。
笑得满是讥讽。
“呵呵……你?”他说着,看向韩之相,“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跟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让你离开我哥哥。”
话落,他收起剑,径自越过韩之相身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别再让我见到你……”
一掠而过的清风,满是安然身上青叶般的味道。鬓角的碎发轻摇,韩之相静立在原处,脸上一直挂着的笑还没有褪下去。
许久,空寂的屋子里响起自语般的一声。
“我知道啊……
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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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歌在自在门住了六天便离开了,邱少京看着瑶山派一行人远去,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小二,还被囚禁在那个黑暗的囚室中,手脚都被锁链锁在墙壁的铁环上。
他愣愣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整个人像是个空荡荡的壳,就连生命的光彩都从眼睛里消失了。
爹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