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我丢了的那一切,你也不看看是谁造成的!”荣华恶狠狠。
“没骗你!梦里的你,和此刻一样,一点都不开心!一辈子都不开心!你的人生是偷来的,你做了太多亏心事,所以你一辈子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叫人发现你的秘密。
你分明厌恨我,却不得不对我假面已对,不得不照顾我,容忍我,哄骗我!还要小心翼翼维护你的谎言,防止被我察觉,害怕叫人发现。
你累得很!你既要完成所有廖家给的任务,应付朱永昊,做皇后当做之事,还要对付所有与你作对之人。
你分明小肚鸡肠还善妒,但因为你是皇后,必须母仪天下,所以你不得不帮着朱永昊收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你那么恨我,却还得为我养儿子。还得在我儿面前表露出慈母模样。
我儿虽叫你母后,可最后,却是一杯毒酒灌给了你!
一直到死,你的人生都没有真欢喜。和今生一样!你活得无趣,疲累,痛苦,焦虑,不安。你看似拥有一切,却实际又什么都没有……”
荣安看她时,带了几分怜悯。
“我不恨你。”这辈子因为自己努力,荣华并未真正做成那些伤天害理事,而是一直在得报应,所以今生,荣安可以放过她。
荣安放下了一只瓷瓶。
“我来就是给你这个。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怜悯。见血封喉的毒。”这才是她来的目的。保个全尸,留个尊严,不至于太难看。
荣华哈哈大笑。
“你果然是来杀我的!官府没让我死,可你不甘心,所以想要逼我自尽?”
“你错了!不是你罪不至死。就凭你是廖文慈的宝贝女儿,就凭朱永昊谋反成功后打算立你为后的图谋,只这两条,就足够你死百遍了。”
“不可能!”荣华声音却是低了下去。她也以为自己只死路一条的。她是朱永昊和娘最亲近的人,连廖家两位叔公都被赐死了,可她却不用死,也不用流放……
她确实不明。
荣安看懂了她的疑惑。
“因为朱恒和死了,你娘死了,朱永昊也死了,换而言之,围困京城的所有主谋都死了,然而他们都是狗咬狗或是自尽而死,没有一个人得到真正的惩罚。
你知道的,那样干脆的死,从来不是真惩罚。你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所以这个受罚的,自然只有你。
这样的事,不用明言,是大伙心里的共识。所以会审的结果,各位大人几乎是很有默契地将你的名字放在了另一边。”
荣华摇着头,她不信。她不要!她不想死,可她也不想难看的活!
“你不信,可以参照朱永宁!”
朱永宁早就被擒了。然而朝廷一直拖着对他的审问和判罚。拖得时间越长,他越不可能死。不是朝廷体念他的皇室血统而网开一面,而是他的罪孽太大,害死先帝,害得京中血流成河,害了多人性命,就这么让他死,太过便宜。
活受罪,才是对他的惩罚!
“你也一样!充入奴籍后,你的人生,将只剩耻辱和凄惨。”尤其荣华是那样的性子……
“你就那么好心?为了我,顶撞那些人的意思?”
“因为我看在爹的面子上!”荣安冷看她,“你虽被逐出虞家,可你身上还留着虞家的血。你受辱,虞家面上也无光。将来爹听到你的不好消息,也不会开心……”
“呵!你们可真是父慈女爱!照你这么说,我若要报复你,坏你名声,是否只要抹黑我自己?”
“你醒醒吧!荣英尚且能迷途知返,你为何到此刻还不肯反思自己?”
“荣英?那个叛徒!”荣华咬着牙,面露狰狞:“早知他是白眼狼,在王府他偷我嫁妆时,我就该掐死他的!他认贼作母,两面三刀,我做鬼都要撕碎你们!”
见她还在牛角尖里,荣安一叹。“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等你自己冷静后好好想想吧。时间不多了。”
荣安离开,荣华的咆哮则在身后响起,无非是各种诅咒,难听且荒谬。
荣安并不放心上。
这辈子她要的,都得到了。
瞧,天牢门口,朱承熠在等着她呢!
她大步上前,牵了他的手离开……
第二天,菱角来报,说那瓶毒药,荣华并未服下。
荣安摇摇头:“料到了。”
“说是她打开看了一眼,就害怕得盖起了。然后既是哭又是笑,最后把那瓷瓶藏在了身上。那边来问,那药要不要拿走?”
“先给她留着吧。”她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很惨,那药,多半会用上。“不,让拿走吧。”想到昨日她依旧张牙舞爪的咒骂,万一她把药用在别人身上……
午门行刑这日,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拍手叫好。
廖家上下全都经历了游街。
也是那一刻,荣华终于意识到,荣安口中,她或将经历的“辱”,确实难熬。
囚车从皇城一路往南,民众唾骂,口水翻飞,冲他们吐口水吐痰扔菜叶扔石子的比比皆是。她不敢抬头,她怕看见熟人,怕别人的嘲笑,怕被粪泼到……
她更怕亲眼看见亲人熟悉的头颅从身子上分离的场景……
好不容易挨到午门行刑结束,她看着几位叔伯又踏上了流放之路。生离死别,此生不复相见。从此以后,她便真的孑然一身了。
那一刻,她终于生出了恐惧。可她依旧不后悔没吃那药,谁叫她怕死呢?
之后,便是她们这些女眷被发卖的时候。
荣华幻想自己或许还能找到一条出路,可再一次,她被现实打脸。
……
第664章 结局章四
廖家的女眷奴才被一一发卖。
然而人越来越少,荣华却无人问津。
谁敢买她?
带回去做奴才,当做猪狗使唤,倒是解气,可谁知道朝廷放她出来的意图?万一朝廷就是用她来钓鱼,看看是谁与反王暗中交好,看看谁敢来捞反王的女人?万一朝廷是故意想要用发卖来折辱她,来警告所有心有反意之人呢?
使不得,使不得!
带回去做小妾,听着倒是挺美,毕竟这女人是反王,废太子享用过的,摆着当玩物也有面子,可她毕竟是虞博鸿的女儿,与当今皇后一脉,万一太伤颜面,那便是得罪了当今大周最有权的一帮人,那不是找死?
不敢,不敢!
买回去摆着看着玩?想想是有意思,可这岂不是与朝廷和百姓都对上了?恐怕都得被骂死。天天都得有百姓往家中扔臭鸡蛋,有人吐口水吧?
没意思,没意思!
就这样,偌大的发卖台上,纵是内侍扯着嗓子叫卖,纵是跟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可全都是在抱胸笑骂的看客。荣华被人评头论足,叫人任意编排辱骂,她的自尊,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摩擦又摩擦。
不仅如此,她的表姐妹们,姑婆婶娘们,一个个不是哭闹就是求饶,她们临走都还不忘诅咒荣华,极尽刻薄和狠毒。是老太太和廖文慈勾结反贼,她们压根是蒙在鼓中被牵连,眼下老太太和廖文慈都死了,她们不咒荣华咒谁?
荣华只能捂住耳朵,不看不听不想。
一直到日落,就连农庄干粗活的哑婆子都被人买走了,除了瞎了的叔婆和寡妇姨娘,便只她没人要。
她们又被带回了牢中。
从囚车出来,她便叫内侍给踹了两脚。
那太监直骂她“丧门星”,害他明天还不得歇。
后来牢头告诉她们,明日她们将被继续发卖……
牢中,瞎叔婆冷道:“你该去死的!”
寡姨娘:“你不死,就得在活地狱里!”
荣华呸了声:“你们也没被买走,怎不去死!”
“我老太婆瞎了看不见,买回去供着吗?”
“我是寡妇,谁家不怕犯忌吗?”
“你与我们比?”
“你这么丢人的苟活,简直是不要脸!”
“你赶紧死吧!我们与你在一起,都只想找个地洞钻!”
“没了毒药,你可以咬舌!可以撞墙!可以绝食!可以撞栏杆!”
“你还可以明日撞那些侍卫的刀!”
“算我们求你,你死吧!”
“……”
荣华哭了笑,笑了哭。
怎么?所有人都在骂她!所有人都在咒她死!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可她不想死!
娘受那么多苦,都没说死,她怎能轻易去死?
老太太当日都能在先帝眼皮下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她怎能死?
娘和老太太一直告诉她,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有一丝机会都要往上爬,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而且她怕死,她也没勇气死!
“我不死!我凭什么死!”她甩了甩头,“你们都想我死,我便更不能死,我不能让你们如意了!”
荣华更因此下了决心……
接下来的两日,她渐渐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头,任是被骂被打被诅咒,都那么坚持了下来。
卖不出去的她们自然没有吃朝廷闲饭的道理,又被按着惯例发送去了浣衣局。
“以后,你每做五天工,再去发卖一次。”
这一回,荣华真的想死了。
她就是不愿干活,她连自己的衣裳碗筷都不想洗,何况是给别人?
堆积如山的衣裳,她洗不动。可洗不完就没饭吃,不吃饭就会死。
而她的饭也常常被人拌上了泥,混上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