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果又问:“哪里买的药?”
“附近,有一家药店。”
“你用地图找的吗?在哪里?”
“我问了酒店前台,出门右拐,走出这条街,再左拐,有一家印度餐厅,旁边就是,24小时营业。。”
徐观从善如流,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他也耐心细致地一一回答。
杨果问完,干巴巴冒出一个单字:“哦。”
徐观就笑起来,起身拉开窗帘,又将推拉门开了条缝,楼下泳池里喧闹的人声和水波流动的声音涌入进来,方才带着奇异暧昧感的空气被搅动成了寻常。
“下午,”徐观停顿一下,才说:“去看日落吧。”
暹粒观看日落的著名地点是吴哥窟景区里的巴肯山,杨果有些讶异,问他:“你买了门票吗?”
吴哥的门票有好几种,但对于他们这样的短期旅游来说,最多也就是购买三天的套票,今天白费半天,就为了看日落废掉一日的票费,实在不划算。
杨果正想挑他毛病,徐观摇头了:“去洞里萨坐船看。”
“我想去中央市场,买点衣服。”杨果指指床尾处的水红色长裙,因为疲惫没来得及洗,已经皱成一团,可怜巴巴缩在角落,像一堆凋零腐烂的玫瑰花瓣。
徐观想了想,说:“船上吃饭,看完日落,晚上就可以去夜市。”
“那你买吴哥的门票了吗?”杨果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他们说好的由徐观安排的前五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接下来只剩两天时间,要是买了吴哥景区的三日套票,那也……其实那也算不上什么。
但杨果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挑刺。
他在金边分开订了房间,没有解释什么,等到了暹粒,又只订一间房,同样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安排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掌握的主动权,是他手里那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她走,他往哪边,她就得去哪边。
故意逗她似的。
“买了一日票。”徐观说完,似乎猜到她想什么,很快接着道:“要是你想多呆,再买套票也不迟。不过到时候就随你安排了。”
杨果在床上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好,单手托着下巴,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徐观站了会儿,也不管她了,转身就要回桌前坐着摆弄相机。
杨果就在这时伸手将他拉住,徐观许是没有防备,顺着她的力道就坐在了床边。
被拴好的蚊帐轻轻抖动一瞬,柔软的大床边缘凹陷下去,是男人该有的重量。
“我没有安排。”杨果看着他说:“想到哪里,走到哪里,这样。”
“随你。”徐观说完,端起桌上的食物递给她,“先吃饭。”
这么白白废话半天,鸡蛋培根三明治已经凉了,中间夹的黄油重新凝固,杨果跟徐观一人分一半,随意解决了午饭。
因为吃了药,杨果又困顿起来,睡了大半个下午,等起床时才觉得感冒的症状彻底消失,徐观再次探探她的额头,说:“出发吧。”
临出门前,杨果去厕所,拿出这次旅行唯一带来的口红,仔细涂抹好,略显苍白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他们住在大堂对面,下楼时重新穿过酒店中心的花园泳池,没了凌晨时分的安静,已经满是度假晒日光浴的旅客。
“你没下来游泳吗?”杨果问。
徐观摇头,眼睛随意扫过泳池周围的人群,一边说:“等你醒。”
海滩椅上已经被躺满了,其中并不缺身高腿长凹凸有致的欧洲比基尼姑娘,杨果甚至看到一个脱掉上半身泳装,趴着晒太阳的女人,饱满的前端被压在身下,麦色后背线条优美,露出一条雪白的衣带痕迹。
她状似无意地绕过去,将徐观挤得离泳池远了一些,而后指着花园里一丛丛低矮的树枝说:“你知道这是什么?”
徐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细长的椭圆形叶片间集中生长着白色漏斗状的花,花瓣边缘是一圈圈深色的粉。
“沙漠玫瑰。”徐观仿佛没注意她刻意的又突然的举动,说:“不是玫瑰,换个土一点名字,叫天宝花。”
杨果点点头,继续往大堂走,余光瞥见那个比基尼姑娘准备起身,猛地拉住徐观的手腕加快了步子。
直到走出酒店,身后的男人才突然笑起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上了门口等待的突突车。
“去洞里萨湖。”用英文报完地址,徐观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没头没脑加了一句:“不看她们,只看你。”
午后三四点的日光还很凶猛,突突车没有拉上顶棚,男人还牵着她,说得随意,笑得很好看。
杨果感到脸颊连带耳侧都被晒到发烫。
他的笑容重新变得多起来,她想。
被牵着又怎么样呢,三年之前,三年之中,她想念渴望那么久的人,她巴不得他牵她一辈子,逗她一辈子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片刻后,被美色迷惑一瞬的杨果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没看她们,怎么知道我在介意什么?
第39章
比起游客们常常光顾的地方, 徐观带杨果来的地方,更像是本地渔人用于生活的码头。少见两三层的大型彩色木船, 大多只是竹筏与破旧的, 后者就是他们的船。
肤色黝黑的越南裔小哥手动划着木桨,带两人前往湖面中心。
河道狭窄,两侧是防潮木支起来的小型水上村落,这样的村落围绕着洞里萨湖, 大大小小数不胜数,能作为景点的却不多,且多数破旧不堪。这时又是旱季,水面低,房屋的底部支架光秃秃亮出来, 河道边缘深黄色的泥土裸-露着。
年轻的船夫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向他们介绍:“这附近是空尼浮村,我们这里还不属于景区, 所以不需要付费,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时间正好的话, 我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日落……”
杨果微笑着点头,又小声对身边的徐观说:“逃票?”
以往来洞里萨湖, 都是需要付费的, 也不知他怎么找到的这地方,独独就这一条小船,两边的水上房屋里, 盘腿坐在悬空屋板边缘拿着木盆就地舀了深黄色的湖水洗衣服的妇女,时不时便要瞟他们一眼。
还有浑身赤-裸的小孩,在并不干净的水里打闹着,假装不经意凑近,再猛地一甩头,水珠子胡乱飞向船里。
“去去!”船夫小哥黑着一张脸,假作气恼地要拿木桨打他们,小孩发出清脆的笑,很快就灵活地钻进水里不见,又在不远处的水面露出半个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船上的陌生人。
徐观心情很好的样子,含笑捏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修长手指在唇前竖起来,轻声道:“嘘。”
行驶了大概十多分钟,两侧房屋稀落,河道宽阔起来,远处渐渐出现两层的大型船只,旅客们聚集在二楼尽头的观景平台,看起来就像一只只黑色蚂蚁。
“那是可以去往马德望和金边的。”小哥说着,指向不远处一座小小的船屋,“那是我的家人开的餐厅,现在我们就过去。”
等到了,杨果才发现船屋其实很大,加上底部支架,足足有三层平房那么高。雨季时下船就能直接步入一楼,旱季就需要从小船顺着两侧的木梯爬上去。
靠近船头的地方,青绿的藤蔓缠绕着向上一直延伸到二楼,正中间摆着一个小木桌,其上有两个香薰蜡烛,还没有点燃。
看来船屋的主人在摆设上花了不少心思。
尾部是漆成原木色的两三间屋子,其中一个应该就是厨房,敞开的大窗里有两个女人在准备食材,船夫小哥向年轻的那个微笑,用越南语说了些什么,女人含羞带怯地冲杨果二人挥挥手,很快又带着满脸红霞低下头。
小哥笑地灿烂,对二人说:“这是,我的未婚妻苏丽亚。”
而后他指了指楼上,又说:“饭还要等一会儿,你们可以去二楼看看景色。”
杨果点头,顺着楼梯走上二楼,这里整层空荡,到腰部的栏杆都只围了一半,杨果背靠角落的栏杆,向徐观伸手:“都一天了。”
徐观嘴角含笑,故意装成听不懂的样子看着她不说话。
杨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用手肘撑着栏杆不理他了。
日头西移,不远处空尼浮村附近的船只渐渐密集起来,搭载着数不清的游客,和从村落里出来靠旅游业谋生的小船。
滞闷的空气开始流动,带来阵阵暖风,河面泛起粼粼波光,身侧有热度靠近,杨果转头,听见“咔嚓”一声响。
徐观微笑着把相机关掉背在身后,从裤兜里摸出烟点上,递给她,说:“今天就这一根。”
杨果撇嘴,没说什么,安静靠着栏杆抽起烟。
这个位置楼下是厨房,食物的香味顺着风飘上来,杨果低头,看见楼下被隔开的小屋里,天窗被移开了。
船夫小哥站在屋里,抬头冲他们笑,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他赤着脚站在一根孤零零的狭窄木板上,木板旁有浅浅水光,静静趴伏着几条大小不一的黑影。
杨果起初没有看清,不由弯下腰,半个身子探出去仔细看,才发现那些黑影是鳄鱼。
虽然知道这边的习俗,不少水上村落的人家都会圏养鳄鱼作为旅游卖点和食品进行售卖,但乍然看见,杨果还是被惊了一下。
这时肩膀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将她往上拉了拉,说:“小心点。”
杨果不由自主伸手覆盖住他的手,说:“……你不会点了鳄鱼肉吧。”
“我吃过。”徐观笑了声,“不好吃。”
杨果没吃过,也不感兴趣,说:“那是像澳洲的袋鼠肉一样,图个新鲜,真吃到嘴里,才会后悔。”
徐观点头,补充道:“而且,那姑娘看着也不像会剥鳄鱼皮的样子。”
“怎么,”杨果挑眉:“看不起我们女人?”
靠河水讨生活的人,她可不信人家连这也不会。
徐观没答话,反而说起别的:“你知道苏丽亚什么意思吗?”
杨果摇头。
“是阳光的意思。”徐观继续说:“这在柬埔寨,本来不该是平民能拥有的名字,但恩说,苏丽亚就是他的阳光。”
恩就是带他们来的船夫小哥。
“知道得挺清楚啊。”杨果拖长声音,弯身将烟头在脚下踩灭。
徐观打开空掉的烟盒,接过她手里的烟头装进去,“当然是恩告诉我的。”
天际处丝絮般的云层染上红霞,饭菜的香味愈浓,徐观说:“下去吧。”
回到一楼,天光被遮掩,略显黯淡的空间里,唯一的小桌上两盏香薰蜡烛已经被点亮,桌上摆着简简单单的牛排和沙拉。
烛火摇曳中,苏丽亚和恩站在桌旁,对他们说:“用餐愉快。”
接着他们就走开了,姑娘赤着脚,被未婚夫牵着回到厨房,雪白脚腕上一串精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杨果不由多看了两眼。
吃饭中途,杨果注意到,徐观的习惯是先将牛排一块块切好。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突然放下刀叉,将盘子往他那边一推,说:“我的刀钝。”
徐观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将两人的盘子调换过来。
杨果吃饭很快,牛排已经被吃掉三分之一,徐观盘子里还整整齐齐留着一整块,被切成适宜入口的大小。
絮状的红云流转到一边,完整的红日露出来,倒影在湖面是长条状,整块流动的湖泊都被染成金黄的绸子,远近的船只就在这块金色的绸缎上,缓慢温柔地漂泊。
那对年轻的未婚夫妻,手挽着手坐在船尾,表情安静又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