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按住他的手,“用不着这么麻烦,你听我把话说完。”他的神态很轻松,甚至总带着一点笑意,让弘瀚迟疑着松开手。
允望着那株桂树,长长的舒了口气,道:“你曾经问过我想要什么,我回答说想要走很远的路,看很多不同的风景。”
弘瀚点头,还是在马家堡,他终于搞明白了火契的作用以及影卫的意义,决心认真的对待。
“那并不是全部的回答,因为那时候有些话我没办法说。但是现在,我终于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弘瀚看着他,等他说。允讲话总是慢慢的,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想要走很远的路。看很多不曾看过的风景。”
“我想要认真的做一个人,既不当奴隶,也不当贵族。”
“我想要做的事就尽力做好,不愿做的事就可以拒绝。”
“我想开心的时候能笑,难过的时候能哭。”
允转过脸,定定看着弘瀚,道:“我也想……有一天能对你说不。”
第35章 愿
“你刚才已经对了说了很多次了。”因为太反常,让弘瀚越发的不安。他忍不住想起草原大巫说的:事出有异必有妖。
允笑了笑,“或许也只有今天可以罢。你就让我任性一回。”
“你随时都可以任性,不是只有今天。”
这话听起来竟有种甜蜜的感觉,允笑着摇了摇头,拉住弘瀚的手。“弘瀚,从我跟你离开圻山,已经一年多了。你带我出关,带我穿越草原,带我去炎城,带我去猎场。是你告诉我,要我做一个完全的人。”
允看着他,眼睛从没有这么清澈,这么亮。他说:“但是直到今天,我才可以在你面前做回我自己。”他看看身后,道:“这个偏殿,是我小时候住的。母亲跟我住在一起。我在这里生活过六年。”
他看入弘瀚深邃的眼眸,道:“我叫允,姓玘,是惠王第七子。”
弘瀚并没有显得特别惊讶。他显然早已经知道了。但没想到允会亲口告诉自己。
以皇子身份做了奴隶,被迫成为一个落魄侯伯的影卫,有过那么不堪的经历,弘瀚以为他会在自己面前将这个秘密守一辈子。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如此云淡风轻的告诉了自己。
允笑了,说:“我很开心。真的。原以为任性一次,哪怕死了也罢了。但是没想到遇到的是你。我很幸运。”
弘瀚心想其实幸运的是我,但这话说出来未免太肉麻。
却听允话锋一转,道:“但是,我没有办法再做你的影卫了。”
“影卫也好,祝卿也罢,是什么并不重要。我要的是你。”弘瀚很清楚,自己从一开始,看中的就是这个人。
允摇头,按住弘瀚的手,示意他听自己说。“我原以为能够一直看着你,看着你让国家强盛,看着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无论如何,我一辈子守护着你,正如我曾经誓言过的,生死相随。但是,我发现做不到。当看到你被一群女人簇拥着,成为他们的丈夫的时候,我终于知道自己快要走到头了。”
“我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在一旁默默看着你,守护着。尽管,身为你的影,必须如此。”
“所以,我没有办法再做你的影了。”允最后说道。
弘瀚有一瞬间的茫然。这可真是想当彻底的拒绝啊!简直就像是遗言。曾经完成过火契的影卫是无法更换主人的,允又失去了炽焰的功力,只有死路一条。他又想用死亡来离开自己?弘瀚忽然有些恼怒,抓住允的胳膊。“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人!”
允轻轻挣脱,道:“我知道。而且我一直都知道你一定会有王后,会有夫人们,会有很多女人。我是皇宫中长大的,我比谁都清楚。”
弘瀚不解:“那你计较什么?难道不能像之前一样么?”
允看着弘瀚笑了,摸着弘瀚的脸,虽然满脸胡茬,但他也明显消瘦了。“不能。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情爱。”
他亲吻弘瀚的嘴唇,冰凉的触觉一触即分。
若是平常,听到这样的话,弘瀚只怕要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好像期待已久的东西一朝得到了确认。但在此时听来,却像是掺了冰碴一般。弘瀚却将他狠狠拉入怀中,紧紧拥抱,许久未见的思念骤然爆发,就想要将他揉进身体。允的身体单薄的令人吃惊,冷的完全不似活人,反倒想块冰。弘瀚拾起小刀,“我不会让你死。”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违逆的霸道。
他曾经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一次,知道要如何做。
只要主人愿意,影卫想死也是不容易的。
“我就知道。”允任命的叹了口气,按住小刀,抬起头,望着弘瀚的眼睛,“不必这么麻烦。”他再次吻住弘瀚,不再是试探的一触即分,而是温柔的,珍重的,一往情深的缓缓深吻。
他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弘瀚如何还不明白,他呼吸渐渐深重,一把将允抱起,转身进了内殿。
当火焰般的契印再次浮现,弘瀚忘情的吻着身下的人,“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允有片刻的茫然,经脉内星星点点复苏的炽焰内息使他回到了现实。他轻轻叹息:“是的,我永远是你的,但你注定不会是我的。”
* * *
白捉着允的腕脉,露出疑惑的神色:“怎么突然好转了? ”曾经被冰息丸完全消解的炽焰功力,竟然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这样下去,他是能够恢复的。
允收回手,不知该如何回答,含含糊糊道:“是因为火契的缘故。”
白更加奇怪了,火契只能施行一次,再多亦是无效的。
允想到了合适的说辞,终于放心道:“主人的血,亦有召唤火契的功效。在影门的记载里,有过主人以自身精血救回影卫的先例。”
“嗯……”白点头沉吟,他是天子的影卫,天子真血何等精贵,自然是不可能用来浪费救影卫的性命,故此一直不知道。他看着允,说道:“既然如此,你应当跟西炎伯走。”
日前天子大宴诸侯,许多伯君王侯都对允表示了招揽之意,有许以上卿之位的,有许以相国之位的。允不置可否,谁都没答应。
“师父嫌弃我吗?”这简直就像是小时候耍赖的口吻了。
白无奈道:“已有火契,你只有跟在他身边才能好起来。”
允想到了什么,反握住白的手,掳开他黑衣袖子,果然看到了有着重重叠叠陈旧伤痕的胳膊。他心中难过,显然兄长并非一个宽仁的主人。“师父,我想要毁掉影门,你怎么看?”
白回答说:“皇族会很生气。”
允说:“不管皇族,你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