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彻帮着沈琼挑了匹小红马,令人牵了出来,并没立即交给沈琼,而是亲自将缰绳接了过来,让沈琼先慢慢地同这马接触熟悉,又同她讲了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这马的确温顺得很,任由沈琼抚摸着鬃毛,甚至还很是亲近地蹭了蹭她。
“看来它很喜欢你。”
裴明彻笑了声,又着人将自己的马牵了来,一道往跑马场去。他准备等沈琼熟悉些之后,再带她出去。
沈琼紧紧地攥着缰绳,她仍旧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
“不必紧张,”等到了跑马场,裴明彻亲自扶着沈琼上了马,又替她牵着缰绳走了会儿,“此地平缓,并不算多难,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
这跑马场其实是为女眷们备着的,每年来围猎之时,皇家世家女眷们大都并不会入林,只在这跑马场玩一圈算是过瘾。像那种不擅骑射的姑娘,偶尔也会在此练一练,都是由內侍们伺候引导。
可这次随侍的內侍们谁也没敢上前去,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秦王殿下亲自替人牵马,心中可谓是惊涛骇浪,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长宁郡主如今受宠得很,但如今这情形,也还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沈琼与裴明彻闲聊着,原本的不安尽数褪去,她自觉熟悉之后,便主动提出让裴明彻松开马缰,独自来。
裴明彻再三叮嘱之后,方才将马缰见到了沈琼手中。
初时,沈琼有意控制着,驱使小红马慢慢地往前,等到愈发熟悉起来后,便渐渐地加快了速度。风从脸颊拂过,这种感觉着实是新奇有有趣,她长长的马尾随着动作来回晃动着,一身劲装,看起来飒爽得很。
裴明彻随即也翻身上了马,与沈琼同行,或是聊些闲话,或是偶尔指点两句。他是个很好的老师,再加上先前已经有底子,也就半个时辰的光景,沈琼便已经彻底熟悉起来。
“咱们可以出去看看吗?”沈琼一双桃花眼极亮,满是期待地看向裴明彻。
对着她这个模样,裴明彻也着实说不出半个“不”字,略一犹豫便应了下去,只是又嘱咐道:“不可太快……”
“明白,”沈琼一扯缰绳,往跑马场出口那边去,爽快地笑道,“你先行,我跟你好了。”
裴明彻随即越过她,在前边引路。
等快到从云姑身边过时,沈琼有意慢了下来,同她笑道:“我出去转转,过会儿就回来,云姑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云姑难得见她这般高兴,不想扫兴,故而便没拦,只是扬声叮嘱道:“要仔细些。”
沈琼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知道啦。”
她话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脆如银铃,让人听了,心情都不由得好了些。
裴明彻对周遭也很熟,他不疾不徐地引着路,沈琼也渐渐地赶了上来,渐渐成了并肩而行。
春分之后,万物复苏,如今打眼看去,已是一片翠色。
这样的景色坐在马车之中一路看来,与亲自从其中打马而过,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这一路上,沈琼脸上的笑意就没褪下过,眉眼弯弯的。
裴明彻知晓她是时隔许久又骑马,今日若是累着了,一时半会儿兴许不显,可等到回到家中后,明日便有得罪受。故而始终有意控制着速度,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提出回去。
沈琼却并不依,她看了眼天色:“如今还早着呢,在外边多留会儿再回去吧,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不自觉地便带上了些撒娇的意味。
裴明彻同她对视了会儿,终归还是服了软,只是又道:“下来走走吧,等晚些时候再回。”
沈琼随即应了下来,她由裴明彻扶着下了马,慢悠悠地在这田野间散步,四下看着。这两匹马很温顺,哪怕不牵缰绳,也会慢慢地跟在身后。
等到了溪边,两匹马自去吃草喝水,沈琼也在溪边的石上坐了下来,撩着清凉的溪水净手。
裴明彻在她身边站定了,垂下眼睫,笑问道:“玩得高兴吗?”
“明知故问,”沈琼伸个懒腰舒展了下身体,仰头看着他,又正经道了声谢,“我已经许久未曾这般畅快过了。”
她先前应下裴明彻的邀约,是不忍拒绝,如今却是庆幸自己并没回绝。
裴明彻道:“你若是喜欢,等回头得了空,我再陪你来。”
他语气之中尽是纵容,仿佛只要能让她高兴,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真奇怪啊,”沈琼托着腮,好奇地看着裴明彻,“你这样一个人,我从前怎么会不喜欢呢?”
先前在宫中梅园之时,裴明彻认下了所谓的“单相思”,沈琼看出他不愿多提,故而也没追问,毕竟那时候的确算不上多熟悉。
可如今,却忍不住将心中所想给问了出来。
裴明彻不动声色地掩去了异样的情绪,避重就轻,开玩笑道:“你这么说,是如今喜欢的意思了?”
沈琼原是想问他的,结果却被反将了一军,她顺势掩了半张脸,又移开目光看向了一旁。在裴明彻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时候,她却忽而轻声道:“兴许吧。”
裴明彻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琼。
旁人兴许难以理解,可对他而言,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意味着许多。
“你为何这么惊讶?”沈琼被他这呆愣的模样给逗笑了,原本的那点无措反倒烟消云散,调侃道,“殿下一表、人才,这些年来爱慕你的姑娘应当数不胜数才对,犯得着这般吗?”
裴明彻蹭了蹭鼻子,笑道:“旁人是旁人,你是你,总是不一样的。”
两人相对沉默了会儿,裴明彻欲盖弥彰地咳了声,提议道:“时候不早,是时候回去了,若再晚些,怕是回不了城中。”
“好。”沈琼随即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将马牵回正路上,同裴明彻一道回猎场去了。
今日一番折腾下来,着实费了不少精力,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倒是觉察不到什么,可一旦过了那阵子,疲倦便会加倍涌上来。
在回去的马车上,沈琼便已经开始觉着身上酸疼,只觉着说句话都累。
裴明彻看出她的疲倦来,并没再打扰,由着她倚在云姑身上闭目养神。
等到将人送回到梨花巷时,沈琼竟已经睡了过去,云姑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地将人给叫醒:“阿娇,到家了。”
沈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看见对面的裴明彻,愣了下,方才看向一旁的云姑。
“回去歇息吧。”裴明彻强压下想要揉一揉她鬓发的想法,温声道。
“好。”沈琼扶着云姑下了车,复又回过头来,果不其然对上了裴明彻的目光。想了想,她露出个笑意来,“那就……改日再见了。”
她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高高束起的长发晃动着,在夜色之中影影绰绰的。裴明彻只觉着自己的心弦随着颤动,久久难以平静,又渐渐品出些甜来。
第79章
沈琼在京郊留了大半日, 来回折腾, 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昏昏欲睡,及至到了家中, 强撑着吃了点东西, 便回房去歇息了。
因着太累的缘故,她这一觉睡得可谓是昏天黑地, 第二日也没再能像往常那般早早地醒来,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悠悠转醒。
才刚一动弹, 就觉着浑身都是酸疼的, 筋骨都像是被拆开又重组了一遍似的。
“可算是醒了,”云姑听到她小声痛呼,无奈道,“昨日还是累得太过了些, 只要是要好好养上几日, 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其实裴明彻昨日就已经提醒过,沈琼那时并没当回事, 如今方才算是知道是怎么个滋味了。
她原本还想着, 这两日再出门去逛逛的, 结果这么一来, 倒是省了出去的功夫, 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两三日后,方才又出门往花想容去了。
说来也巧,沈琼才刚到花想容,恰好赶上采青在遣人往华府送胭脂。
“等等, ”沈琼好奇地拦了下来,问道,“这胭脂,就是当初我让人给华夫人准备的贺礼?”
先前云姑同她提及庄茹的时候,特地提过,说她当初专程让人研制了一种叫做“春意闹”的胭脂给庄茹当大婚贺礼。隔一段时间便会送新的过去,且不会拿出来售卖给旁人。
这份礼不可谓是不用心,沈琼一听,便知道自己当初与庄茹的关系应当是很好。
毕竟她不缺银钱,若是关系寻常,随便送些贵重的贺礼便能应付了,并不会专程花心思准备这么一份礼。
“不错,这就是春意闹。”采青起身相迎道,“我琢磨着华夫人那边的胭脂应当用得差不多了,便令人再送几盒过去。”
沈琼想了想,主动提议道:“既是如此,那我亲自去送吧,正好也见一见她。”
先前在宫中之时,她曾偶然听华清年提起过,说是庄茹已经怀了身孕,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探看了。
采青自是无不可,将那几盒胭脂交付给了桃酥。
沈琼并没在花想容久留,大略看过之后,便带着桃酥往华府去了。
沈琼先前曾来过华府,仆从一见她便认了出来,客客气气地将人给请进了府中,引到了庄茹的住处。侍女一见她,怔了下,急急忙忙地去回了庄茹。
“沈姐姐?”庄茹尚未露面,声音就已经从房中传了出来。
下一刻,沈琼便见着位身着浅紫衣裙的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出门来了,侍女则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不住地提醒道:“夫人您慢些……”
“沈姐姐!”庄茹一见沈琼,又是伤感又是高兴,等到了沈琼身前,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如今的身份来,“郡主……”
沈琼先扶了她一把,旋即笑道:“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你若是也这么叫,你我可就真生分了。”
庄茹抿唇笑了:“那我就还是叫你一声姐姐了。”
“自然,”沈琼的目光在庄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扫过,扶着她往里边走,“小心些。”
虽不记得那些旧事,可正如云姑先前所说,她第一眼见着庄茹就觉着喜欢。毕竟先前能成为好友的人,总是合眼缘的,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从头再来也仍旧会喜欢。
“无妨,”庄茹顺势攥着她的手,轻轻地在腕上捏了捏,轻声道,“如今亲眼见着你,我也总算是彻底能放下心来了。”
自打沈琼失踪开始,庄茹也没少操心,只是她到底是个闺阁女子,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日日期盼,又或是到寺庙中去上香求愿。
等到沈琼被裴明彻带回京城,就又直接进了宫,庄茹没法亲自探望,只能从华清年那里反复询问沈琼的状况。
但无论华清年再怎么宽慰,她也难真正放心,直到如今亲眼见着沈琼好好的,方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沈琼听出她话音里的担忧,无声地笑了笑,轻快道:“我如今一切都好,你放心。”
庄茹重重地点了点头,彻底将那些旧事抛开来,拉着沈琼的手一并坐了,令侍女上了茶和点心来,慢慢闲聊着。
这次见面,并没沈琼先前担心的尴尬无措,反倒很自然,倒像是阔别多年的旧友似的。
沈琼甚至还在庄茹这里留了饭,直到午后方才离开。
庄茹亲自将她送了出门,笑道:“沈姐姐,你如今还是住在先前那院子吗?等改日得了空,我再过去看看你可好?我在年前你生辰的时候尝过云姑的手艺,一直念念不忘呢。”
沈琼含笑点点头:“好啊,你若是闲了,只管过来就是。”说完,又将庄茹给拦了下来,“不必远送了,快些回去歇息吧,要保重身体。”
庄茹如今怀有身孕,哪怕她自己再三强调无妨,可沈琼仍旧小心翼翼的。
将庄茹给劝回去后,沈琼原想着离开华家的,结果都走到华府门口,又被人给拦住了。那小厮是华老爷子院中的人,老爷子方才碰巧知晓沈琼到府中来后,便让他去请,只是去得晚了险些错过。
沈琼是见过华老爷子的,当初她刚回京城,他曾经到宫中来诊治过,只是进出多有不便,后来便将每日诊脉的事情交由华清年来做了。
如今得知是老爷子的意思,沈琼略一犹豫便应了下来,随着那小厮又回了华府。
才刚一进华老爷子所住的院落,沈琼便闻着一股药味,大略扫了一眼,在院角见着不少晾晒的药材,而老爷子正在旁边坐着,像是在挑拣着什么似的。
“长宁郡主,”华老爷子见她到来,站起身道,“我原就想着这两日要给你诊脉,可巧今日你到府中来,我便拖个懒,省了这一趟。”
“好啊,”沈琼客客气气道,“那就有劳了。”
她从云姑那里得知,华老爷子先前曾经帮自己制好过旧疾,而如今这病是否能治好,也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沈琼自己也清楚这病怕是不好治,所以从来没催过,都是顺其自然,如今眼见着华老爷子给自己诊脉,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曾开口多问。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