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谢予安真的有本事让谭暮加盟华严,由他亲自带姜意南,那就不愁姜意南会出走了。
谢予安此举恩威并施,让祁俨无力挣扎。
商人唯利是图,比起公司的利益,梵声的秘密完全不算什么。祁俨无耻地想或许让谢予安知道,更有利于他俩真正解决问题。身为朋友,他也不想看到梵声下半辈子孤苦无依,一个人在疗养院度过余生。
“梵声她生病了……”
——
祁俨的办公室选了个很好的方位,朝南,向阳,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恣意地洒进来,将整个空间彻底填满,一室明亮。
四月的太阳本该最是温暖和煦,照在身上总能让人感到暖意融融。可是此刻,谢予安僵坐在沙发上,却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冷,如坠冰窖。
祁俨小心翼翼观察着谢予安的表情,声音越来越低,“事情就是这样,我劝过梵声,我让她早点告诉你,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你们应该共同面对。可是她不听啊,她这人太犟了,她哪怕一个人住疗养院,她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她不犟就不是她了……她这人一贯有主张,总是自以为是替我做主……”年轻的男人露出一抹冷笑,表情悲凉。
这么大的事她还一直瞒着他,他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了真相。她到底把他这个未婚夫当什么了。
谢予安双腿绵软,勉强从沙发上站起来,“不要告诉梵声我今天来过。”
他用力推开办公室门。
吴起一直候在外面。见他出来,忙迎上前,“公子,谈得怎么样?”
“谈好了。”他脸色苍白,言语无力。
“梵声小姐怎么了?”
“先送我回家。”他扶住一旁的墙壁,走了两步。
一双腿又沉又重,仿佛灌了千斤巨石,完全提不起来。
吴起见他走得艰难,及时扶住他,面色担忧,“公子您怎么了?”
进去和祁俨聊了半个小时,再出来脸色白如蜡纸,说话吃力,连路都走不了了。
联想起梵声过去这段时间的反常行为,再看自家公子这样的反应,吴起猛地意识到梵声可能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
吴起心下一惊,“公子,梵声小姐究竟怎么了啊?”
“她生病了。”
吴起心一沉,忙追问:“生什么病了?”
“阿尔茨海默症。”
“也就是咱们常说的老年痴呆?”
“嗯。”
吴起完全不敢接受,“这怎么可能啊!老年痴呆是上了年纪的人才得的,梵声小姐还这么年轻,她怎么可能会得这种病!会不会误诊了?要不要再去查查呀?”
“她们家有这个病的家族病史,她外婆,她舅舅都得了这个病。”
谢予安用力抓住吴起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这事儿先不要声张,快送我回家。”
“您还回家干嘛?您现在应该回医院。”
“回去找点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您的身体更重要啊!”
谢予安却无比坚持,不容商榷,“先送我回家。”
吴起无奈,只好先将谢予安送回松原一号。
谢予安一下车直接冲进二楼主卧。
他径直打开床头柜抽屉,入眼两只薄荷糖盒子。这是梵声之前留下来的。
自从她搬离别墅以后,他一个人就去睡了客卧,这间屋子一直空着,东西也没动过。她没带多少东西走,大部分的物品都还留在这里。隔壁衣帽间也全是她的衣服鞋子包包。
两只薄荷糖盒子他全打开了,其中一只还残留着一颗细小的颗粒。
这明显不是薄荷糖,而是药片。
这都是梵声的障眼法,用薄荷糖盒子来装药,让他以为她是在吃薄荷糖。
他之前还奇怪来着,一个从来不吃薄荷糖的人,有一天突然就吃起了薄荷糖。
他问她,她只说年纪大了口味变了。而他当时居然无知无觉,没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儿。
他怎么可以这么糊涂,人的口味最是恋旧,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改变。
他瘫坐在地板上,用力握紧那只空盒子,手背青筋暴起,盒子在他手心里瞬间变了形状,中间一块全部凹陷进去。
再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飘窗上那只鲸鱼玩偶。
大块头规规矩矩地立在飘窗的一角,白色浑圆的肚皮正对着谢予安。
谢予安浑身一颤,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大脑。他赶紧松开手中的空盒子,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点开度娘,在搜索框中输入“鲸鱼的寓意”。
手指抖得厉害,使不上劲儿,短短五个字他输得磕磕绊绊,中途还错了好几遍。
好不容易输完,手机屏幕迅速跳转出诸多内容。
他大致浏览一遍,眼尖看到了其中不太醒目的一条——
【鲸鱼是一种非常神圣的生物。据《圣经-旧约》一书中记载,先知约拿在一次海难中被鲸鱼吞入腹中。这位有勇有谋的先知通过坚强的意志,在鲸腹中足足呆了三天三夜,最后竟然安然无恙,成功脱险。自此之后,世界上一直流传着人在鲸鱼腹中幸存的故事。后来有些学者认为,先知约拿和鲸鱼的故事,其实是暗喻巴比伦的陷落和犹太人获救。因此鲸鱼在心理学上也寓意着重生。】【注】
一鲸落,万物生。
“重生……重生……”谢予安不断呢喃低语,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双手颤抖,手机都险些握不稳。
脑子里全是梵声之前说过的话——
“据说一头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哪怕鲸鱼死了,它也能够继续在这世间以另一种方式存活百年。谢予安,我希望能陪你一百年。”
阿尔茨海默症是不可逆的,它只会越来越严重,基本上等同于绝症。所以梵声才会需要重生呀!
难怪她经常健忘,总是丢三落四的。
难怪那天晚上她会突然问他:“予安,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你了,你会怎么办?”
难怪她不接受他的求婚,并且卯足了劲儿跟他分手。
难怪她会吞安眠药轻生……
这么多的细节,一直都有暗示,很多还如此明显。可惜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毫无知觉,一星半点都未曾注意到。
谢予安双眼通红,表情痛苦到了极致,一口血猛地咳了出来。
第53章 第53根绳索 首发
晴了一日, 临近傍晚时分竟变了天。本是朗朗乾坤,蓦地炸出几声雷,随即雷雨忽至, 携裹飞石尘泥, 顷刻间将整座城市包裹地密不透风。
一时间如灾难片一般被搬至人跟前,世间骤然失色。
新树老树无不在风中狂摇, 枝桠不断抖落大片雨水。
梵声躺在病床上, 注目着窗外的迷潆水渍,内心只觉得萧索。
就连外头的天色都像极了她的人生,本该是艳阳高照,微风徐徐,忽然就变成了疾风骤雨, 雨打浮萍。
她承认自己有些矫情了。自从生病以后, 她的世界暗淡无光,她也看不见光, 总是容易伤春悲秋, 陷入一种无端的坏情绪,且无法自拔。
儿时读《红楼梦》,读到黛玉葬花, 那会儿少不经事, 只觉得黛玉无病呻吟,没事找事, 徒增烦恼。比起黛玉,她更喜欢宝钗,炙热明艳,通达了悟。
如今倒是慢慢理解了黛玉的无奈,她眼下都快活成黛玉了。
年少不解书中意, 读懂已是书中人。
梵音去打开水去了。病房里就梵声一个人,安静又冷清。
姜意南还在剧组拍戏。有徐岁岁和小戴在那边盯着,她倒也怎么担心。再不济还有顾导在身边,姜意南总不会出什么乱子。
她跟徐岁岁通了个语音电话,了解下剧组的拍摄进度。
徐岁岁问她:“姐,你还回不回剧组了?”
梵声告诉她:“这边还有事没处理完,暂时回不去,你和小戴多看着点,别出什么乱子。”
徐岁岁:“这边一切安好,你不用担心。”
徐岁岁听了数秒复问:“姐,眼看着六月就要到了,你真不打算继续带南姐了啊?”
现在已经四月底了,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和华严的合约就到期了。等合同一到期,她就撂下担子,收拾行李一个人滚去疗养院。她承诺祁俨和姜意南,一定会在合同到期前将姜意南推至顶流。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还有两个月时间。她必须抓紧时间了。姜意南如今距离跻身顶流还差点火候。这临门一脚至关重要。
小红靠运气,大红靠命。红是个很玄学的东西,尤其是在娱乐圈。多少人入圈十几年一直不温不火,有朝一日一部剧,一首歌就能让他红透全网。有多少人红极一时,却又迅速陨落,无人问津。
梵声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她把她能做的都给做了,甚至做到极限,余下的就看姜意南争不争气,老天爷给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梵声对着手机轻声说:“岁岁,等我合同到期,祁总一定会安排最合适的经纪人带意南,到时候你就跟着意南,你和小戴是自己人,你俩跟着意南我也能放心点。”
***
这边闻梵音提着暖水壶往回走。路过护士站时,她搁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忙腾出右手拿手机。
一看屏幕,正是她那个学药剂的同学。
她忙把暖水瓶放在边,迫不及待接通电话,“喂,乔颐,我托你的验的药是不是有结果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嗓音,略显严肃,“这药是谁在吃?”
“我姐。”梵音听出了好友言语之中的凝重,赶忙追问一句:“究竟是什么药?”
乔颐:“是卡巴拉汀。”
“这是什么药啊?”
“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药。”
“你是说我姐患了老年痴呆?”梵音整个人完全僵在原地,一脸的难以置信。
“药是这个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