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为了这个,才哭的吗。
他在床边一点点蹲下,揩去他眼角源源不断地眼泪,没有啊。
阿歇,你没有,没有毁掉我。
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轻轻吻过他的指尖,手背。
再起身,将吻轻轻印上他的眉心,鼻尖,最后覆在薄唇上,手撑着他的头。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温柔,是时隔三年,浅尝辄止的放肆。
是我没有救下你。
唇齿间呢喃,加重厮磨,是那时候的我,太糟糕了。
微凉的手拨开他湿透的鬓发,贴着他的两颊。
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
晚风将烛火吹动,江晏迟万分不舍地放开楚歇,端着那一盏烛火掀起珠帘走了出去。
珠帘轻响,楚歇迷蒙中睁眼,刚刚仿佛做了一场离奇的梦。他梦到了前世的江晏迟,他梦到他们温柔地亲吻着。
唇上依稀还有厮磨的钝痛。
可是脑袋混沌地疲惫着,很快,他再一次沉入睡眠。这一次,一夜无梦。
第二日他一觉天光,起得晚了,早朝都误了。
但这也并非他第一次迟了,朝中大臣早已见怪不怪,他甚至连散朝都没赶上。为了端正规矩,还是去往勤政殿给太子江晏迟请安顺带走个形式告个罪为好。
可未曾想勤政殿里竟有旁的人。
小喜子不敢拦楚歇,可也不敢放他进去。
他便在那半掩起的门里,看到了屋内人面若冠玉,站如青松。
镇国侯许氏之孙许纯牧,见过陛下。
是许纯牧。
昨晚来他府里偷证据的果真是他!
还好他凭声音认出了那人,否则还了得。
江晏迟看过许纯牧呈上的东西,静默然翻看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昨夜那个人,是你。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
江晏迟思忖片刻,将那证据好生收了起来,金还赌坊的案子,朕会交由应天府去查办。
许纯牧似是放心似的,二人再交谈了几句,许纯牧便披上侍卫的外衣,避人耳目地出了勤政殿。
楚歇惊住。
江晏迟昨夜才说了喜欢他,今天白日就收下了许纯牧上交的证据。
到底还是手中皇权更重要。是呢,当皇帝的,有几个不想收拢皇权于自己手心。
楚歇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
本应是要开心些的。
这一世江晏迟没有那么喜欢他,那自然不必走上辈子的老路。
到头来桥归桥路归路,不正是自己最想要的结果吗。
话虽如此,他回府时还是有几分失意,没有坐轿撵,一个人在街市走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走到了自己府门前。
却看到应天府尹祁岁的轿子落在正门外,人也就站在轿子前等着自己。
楚大人。
祁岁素来里最是公私分明,此刻分明是为着公事来的,话语里端着满满的客气与疏离。
祁大人可是有事寻本官,是否,要本官去一趟应天府啊。楚歇瞥了眼身后的轿子,和寥寥的人马。
楚大人言重了,确有一桩案子,却是不必去应天府审问的。不知可否去府上讨杯茶喝。祁岁是有一说一的人,得此回答,楚歇倒很是意外。
按理说,金还赌坊可是震动朝野的大案。
若是证据确凿了,那是可以直接拉进昭狱严刑逼供的,更何况是请去应天府例行审问。
可祁岁却说不是来捉拿他的,
那是来做什么。
给他上了一杯好茶,只可惜也是牛嚼牡丹。祁岁根本喝不出茶水好坏,只牛饮一整杯后才切入正题。
当朝太傅苏明鞍,你了解几分。
我
楚歇一下被问得噎住。
祁岁见他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了然于胸一般伸手叩了叩桌案:楚大人,我可是再问正事,说不得谎的。
算是有几分了解吧。楚歇模棱两可地说道。
有几分。祁岁正了正头顶的官帽,这才压低声音,我给你透个风,金还赌坊,是你经手的吧。
这开门见山,楚歇急忙否认:什么金还
楚大人先别急着撇清,此事啊虽是经你的手,但是,陛下已经令刑部暗查了,你也是被利用的,到头来这银钱是不是都流向了苏府和户部。不仅是这个金还赌坊的答案,七年前,震动边境和北匈王庭的战马私贩案子是不是也跟你有关,那银钱,是不是也流向的苏太傅和户部?
祁岁这姿态哪像是来办案了。
这简直就是来闲聊的。
还刑部暗查,刑部什么地方,捏死在楚歇手里的。什么时候暗查的,他怎么不知道江晏迟还有这个本事指使得动刑部。
祁岁态度如此松泛,那这案子分明已经是铁证如山地扣死在了应天府,他来此处只是走个流程。
楚歇答什么也根本不重要,为了落个口供补全案卷罢了。
陛下什么时候突然对苏太傅起了戒心。
你不知道。祁岁见楚歇发懵,好心地提点了一句,那苏太傅本是月氏人的。听说,他兴许和先帝驾崩还有关系,不过此事,还得往后推,慢慢查。这金还赌坊啊,只是个开头。
楚歇惊愕良久,不能回神。
江晏迟他。
怎么会这么早就开始对付苏明鞍。
能查到金还赌坊银钱真正的流向也就罢了,竟还能查出当年宣和帝之死和苏太傅有关。
匪夷所思。
难道这才是男主的正确打开方式吗。
楚歇越想越不对劲。
这不像是聪明。
这简直是像手握剧本。
难道说。
楚歇猛地想起来昨夜那一场离奇的梦,和那一声温柔的阿歇。
上一世,许纯牧会因对真相的渴求而重生,原楚也因为想救下许纯牧的强烈愿望而重生。
那么有没有可能。
这一世,江晏迟,也重生了呢。
心中的猜想好像越来越笃定,可楚歇又不能十分确信。
阿楚,你怎么了。祁岁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昨夜的酒还没醒吗。唉,就说了这事儿吧你也不能完全撇清,早些认了吧,太子殿下要保你,你的罪责不会很重的。倒是不能教那个月氏人继续在朝堂里搅弄风云
楚歇却踉跄两步起身:我,我有些事,要进一趟宫。
诶,诶!我这话还没问完呢,我说了这是公事,公事!
身后的声音被抛下,楚歇刚一踏出府门,便看到迎面而来一道玄色身影。
他的眼圈忽的发了红。
这一世的江晏迟什么时候长这么大,这么高了。
立于青墙之下,玄衣祥云金绣图腾,将人衬得格外贵气儒雅。
分明是十六岁少年人模样,眼底还满是笑意,和过往三年的神色并无不同,并不像是前世的江晏迟。
楚歇心又慢慢沉回原处,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双手交叠,微微躬身行了一道虚利: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江晏迟乖巧地回了句。
身影越过楚歇时,却很放肆地捞起了他的手,十指交握着。
进去吧,阿歇。
语气一如既往地乖巧,可牵住他的手却坚定而温柔。
一阵风迎面而来,吹开他额前的碎发,眼底惊愕的光芒一览无遗。
日光明媚,在庭院里洒下一片温暖。
亮堂堂的,仿佛一切都清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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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后记(三)
昌平二十年, 秋。
上京城。
宫中嬷嬷仔细地捏着一柄朱笔,铜镜中映着远山眉心点上朱红,睫如羽扇缓缓抬起。
鬓边的步摇叮铃响动, 金银珠翠并不繁杂,鬓角缀着的两颗东珠绊着一截朱红的流苏。衬得肤色愈发清透, 霞姿月韵。
今日是大婚。
他和江晏迟的。
方才午后上京城秋风起, 将宫门上的旌旗吹得飞扬。再一次身穿上这一身玄色吉服, 站在祭坛之下, 抬头看向那已经长大成人的江晏迟。
他被桃厘搀着,踏上长阶, 一步步朝他走去。
再一次祭拜天地。
前世的那一场成婚, 如梦似幻地再浮现在面前,那时候, 神思恍惚的自己,满心猜忌的那人,也曾是结为夫妻,许诺过白头偕老的。
可结果不尽如人意。
楚歇始终对此, 耿耿于怀。
但江晏迟好似极其开心。
楚歇在桃厘的催促中起身,脱去吉服。换上了料子更为柔顺的正红喜服。
嬷嬷也开始给他添上红妆, 白皙的两颊平添些红润,与方才端庄的打扮不同,倒是几分透出桃花似的俏生来。
嬷嬷端正着楚歇的额角, 看着镜中人, 眼底都满是惊艳, 半实话半奉承:娘娘这样貌,在上京城里当真是没有第二人了。
红盖掩去,桃厘扶着楚歇跨过门槛与火盆。
他看到盖头下出现一双绯红的长靴, 靴上绣的龙纹和自己的长裾下的凤绣正是一对。
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朝着他伸过来,手心还卷着一圈红绸。
楚歇同样卷着红绸的手覆上,红绸下缀着一朵半臂大的轻纱绸花。
江晏迟的手干燥而温暖,牢牢地将他握住了,牵引着他跨过门槛。
繁琐的礼仪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楚歇站着腿都酸了,本来还总能想起前世的诸多旧事,被好一通磋磨后如今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早些安置。
礼成
红盖头下的人及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被敏锐地听到了。
江晏迟伸手搀住他的手肘,贴近了些:饿着了?
楚歇点点头,红盖头跟着晃动。
一会儿去房里吃,我都备好了的。狡黠的声音愈发凑近了耳朵的位置,旁人听不见这耳语,只瞧着他们姿态亲密,少不了又打趣了几句,赵煊的笑声格外近。
楚歇立时退了一小步,以示端庄,连手都抽了回来。
江晏迟却半点不害臊,又追了半步上去。只回过头瞪了那领头的赵煊一眼,赵煊又往许纯牧身后躲着:陛下大喜,可不能横眉冷眼的。
江晏迟又贴上去,这次将手绕到他身后扶着他的腰问:想吃什么。
楚歇半晌没说话,待到江晏迟再问一遍,才听到他很小声地说:我不饿。
又缓了缓,再道:就是腿有些酸。
话音未落,足下一轻。整个人竟被打横了抱起,将后面的几声惊呼和爽朗的笑意都甩开,快步越过几重长廊,风卷起红盖边角。
楚歇可见二人月下对影交叠。
这是正往承鸾殿寝殿而去。
陛下。楚歇揪着他的袖子,揉得都有些发皱了,我可以自己走。
可我想抱着你。他的步子放缓了些,夜风吹起一角红盖头,浮光掠影,露出白皙的下颚和嫣红的薄唇,他俯身印上,只轻吻一下,立刻直起身来,继续迈开步子,笑意快咧到耳后根,就让我这样抱一会儿,好不好。
说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江晏迟觉得没几步就走到了寝殿里,隐约里还有些遗憾似的,教人开了门,又将楚歇安置在床边,转身去教人端了些吃食来。
将盖头一点点掀开,才看到那人红扑扑的脸颊和雪地红梅似的一点朱唇。
是极罕见的娇俏盛妆。
楚歇也好似有些不自在,满头的金银首饰沉得很。眼下也没有旁人了,江晏迟替他一点点拆下。青丝垂绦,那人便褪去几分人间富贵花的气质。
昳丽又清贵,云中白鹤似的。
先捻了两块糕点吃,匀停的指节格外修长,递到唇边,指甲盖上沾着点朱红。
那一点红像是一块炭火入喉。
灼人心肺。
江晏迟轮廓俊朗无俦,冠发高束于顶,剑眉星目里透着满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