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起了,实在是冷。先找个避风的地方比什么都要紧,剑千山背着星河影进了山洞,忽然嗅到一股膻味。
星河影再睁开眼的时候,各处伤口都是火烧火燎的疼,然而这样的疼里还有一丝极为细微的清凉,应该是被上过了药。眼前火光明亮,睁眼就见剑千山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前一堆火,用搭着木架,用一支羽箭穿着一块儿肉在火上烤。
于是星河影眨了眨眼:“道长,我饿了。”
声音嘶哑,剑千山抬眼看了他一眼,略是拧眉。星河影低头一看发现手边就有水袋,拿起来灌了一口。动作扯到了伤口,他这才发现,背后的半截断箭还没拔出来。
剑千山略是皱眉:“你感觉如何?”
是怕贸然拔箭会止不住血吧?星河影哼唧了一声,自己背过手去,一把拔出了断箭。鲜血猛地喷出来,他疼得眼前发黑往地上扑,倒是不出预料倒进了剑千山怀里。
于是他抬头看剑千山,后者黑了一张脸,他却是笑了起来:
“我不会死的,你不用这么瞻前顾后。我练的是逆命心法。”
剑千山一言不发伸手搭上他的脉,外伤尚不足一提,但逃走前他受了男人一掌,成了内伤。可这脉搏虽弱但稳,真气运行也无大碍。看他眼里有笑意,气息匀畅,的确不像是会死的模样。
于是星河影抬手把半截断箭扔进了火堆,又抬头看剑千山,眨了眨眼,往人怀里钻,靠着他胸口:“师兄,我饿。”
“又撒娇?”
“是啊,你接招么?”
剑千山认真看着星河影,片刻,还是起身割了一块肉,用匕首插着递给了星河影。
“挺香啊!”星河影嚼了一口格外惊喜,“这什么肉?我想起来我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说是俩人被困在个山穷水尽的地方,然后一个人就割自己的肉给另一个吃。师兄你可别说是这是你自己割大腿肉的啊!”
剑千山略是笑了一声:“你想得美。”
他说着,随手指了指洞穴外:“洞里有头熊,我给宰了。”
星河影吧唧吧唧嚼着肉,愣了一下:“啊?”
“吃熊掌吗?熊在外面,这是肚皮肉,我用你的剑剁下来的。”
信息量有点大,星河影又嚼了一口,抬头看剑千山:“你这东西都哪来的?”
“金疮药是我随身备的,还有什么?匕首和调料?马驮着的。本来还有一袋酒,不过被箭戳破了,漏没了。”剑千山似乎有些遗憾,示意了一下那支搭在篝火上的羽箭,忽而又是一声冷笑,突然伸手一扯星河影的腮帮子:“真是想不到教主这么有本事啊,我刚帮教主挡过一箭,教主就还我一箭?”
肉在嘴里,星河影想了想,还是先咽下去,而后在眨巴眨巴眼,看着剑千山,字正腔圆一句:“你要这么算,那咱俩扯不平的。上次你在眠狼穴戳了我一剑我还把你背出去,虽然上次在你背着我从竹海跑回剑门,刚才又给我挡了一箭,可是现在这箭你又欠我啦!”
挺乱的,细细掰开就是他们俩一路的纠葛。剑千山看着星河影的眼睛,忽然从他手里夺过了匕首,又给他割了一大块肉下来: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星河影美滋滋吃着,不忘夸奖两句:“雪狼堡这儿的十三香还挺正宗啊,嗯,配得上师兄你的好手艺。”
剑千山又笑他,略是摇头:“我算是知道什么香料比十三香还好用了。”
“嗯?”
“饥时百味香。”
星河影愣了一下,噗嗤又是笑出来了,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处又疼得嗷了一声。剑千山又看着他,皱眉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最担心的还是他背后的箭伤,剑千山站在他前面,低头看去。星河影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剑千山一怔,却听星河影笑嘻嘻道:
“真没事的,你让我枕在你腿上睡一觉就能好!”
剑千山抬眼看他,星河影放开了手,嘿然坏笑。估计剑千山也不会答应他胡闹,就是随口说一句,主要其实是把一手油蹭到了人家道袍后面。
却没想到,剑千山怔了片刻,却真的坐在了他旁边。星河影还在发懵,剑千山却是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那就睡吧。”
第144章 天数有变,顺其自然
“将军,门外有个白发道士,自称从雪狼堡赶来,有要事禀报。”
夏关闻言,略是皱眉。这已经是他们在苍蓟关等待行动的第十五天,魔教教主突然断了音信,然后又来了个道士?
又是道士又是魔教,随军还有个魔教教主托付来的算命先生,这一仗怎么还打得群魔乱舞的?夏关是心有腹诽,却未直言,只吩咐一句带人进来。而后又看看窗棂,没有鸽子回来。他想了想,又吩咐属下一句:
“到后院看看,请策老爷子来一趟。”下属领命,他又补上一句,“哦,他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夏关说着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别扭,不知道魔教的人是不是都有点怪,他总觉得策风子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点神神道道的。上次说着星河影的事情突然就给他看手相,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总觉得这老头有点……奇怪。
然而奇怪但并不可疑。夏关又略是思量了片刻,便听到有脚步声。他忽然眼睛一亮——脚步稳而轻,亦十分均匀,是个内家高手。
抬眼正见到其人,却是微微一惊。竟是个不足而立的青年,素布道袍极是普通,左肩有血痕,应该是有伤。他腰间有剑也不夺目,唯一头白发着实显眼。束发的东西似乎有些奇怪,夏关扫了两眼,便只注意到青年那双眼亦是十分明亮。此人虽是风尘仆仆,却不见懈怠不减清俊。
有意思。
“本将夏关,道长可以称我夏将军。”夏关直接开口,又一指旁边椅子,“道长从雪狼堡回来的?有军情?但言无妨。”
“谢将军,”剑千山总算是松下一口气,稽首一礼才坐下,坐姿仍是四平八稳,“贫道剑千山,忝为凌虚剑门现任掌门。此次前来,事关女真意图犯我中原的要事!”
夏关心下略是一转,这的确是他与星河影商议的事情。可星河影是魔教教主,根据探子的情报,剑千山虽是他师兄,却也是正道执牛耳者,星河影就放心托付他如此大事?若是如此,他又去了哪里?
他还是存着三分疑惑,所以才命属下叫策风子前来。江湖中事,虽有探子给他情报,然而到底是江湖人更懂。几百年前不知是哪个人先喊出了江湖事江湖了这么一句没脑子的话,江湖人是不服朝廷管的,虽然收敛了灭门之举,却也仅仅是收敛一些而已。
他面上不动声色,剑千山却也在说话的时候转而打量过他。这军官一开始说话的时候,他倒是心里还嘀咕一句这人怎么自称“下官”,然后才明白是姓夏。看上去是不惑之上的年纪,既有中年的稳重,也有年轻人的活气。老练,也刚强。
剑千山便忽然抬手解开头发,“当啷”一声,原来束起发髻的并非簪子,而是一截断箭,此时被他抛在了桌上。箭头倒钩处还有血迹没有清理下去,箭镞上泛着冷光。断箭亮出,夏关双眼略是一亮——
等到了。
“这是雪狼堡的堡主亲自射来的箭。”剑千山的声音很淡,也很平静,而后自袖中取出一支瓷簪子,又拢上了头发。簪头血红,别在发间,白发里一点红,似红梅傲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