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讲到‘后汉宰相杨邠屡次忤逆帝旨,隐帝杀之与朝堂,后令臣子宣其罪谋反’,批评此举无凭无据,乃昏君之举。”
宋隐转过头问他:“那你怎么认为?”
秋来抿了抿嘴,认真回答:“屡次忤逆帝旨之人,若皇帝不想办法料理,威严何在?而谋反,大概是一个帝王可以搬用的最有效的理由了。我认为无可厚非。”
宋隐满意地点头:“这大概就是论道与论事的区别。你的老师是在论道,便要以正义论,而你已经以一个统治者的身份设身处地地在思考此事,结论自然不同。”
秋来低声道:“因为我觉得,王爷会希望我以这个角度去思考。”
宋隐欣慰道:“我的秋来一点就通……如你所说,谋反,大概是一个帝王可以搬用的最有效的理由了,当你真正掌权之时,若有不听话又屡教不改的,尽管给他扣上谋反的帽子即是。”
秋来乖巧地点头,心里却略有疑惑——“当你真正掌权之时?”为何王爷要用这样的措辞?
当然,这个疑虑只是一闪而过。
两人又说起了家务事。
“听说你昨日招田庄的佃户们来府里问话了?”宋隐问道。
“是,”秋来回答,“听说因为今年春天的旱情,佃户们都在担心交租的事,我把他们召集过来,一是告诉他们收租时会看收成,不会让他们为难,二是把司马老师教给我的那些提升产量的方法教给他们。”
宋隐有些惊讶,这些是他从来不曾关心过的,没想到秋来做得这么细致。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秋来有些刮目相看了,秋来的进步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
见面的地点竟选在了闹市的一家南馆。这一次,尚书令大人早早地等在了里面。
宋隐和秋来向尚书令大人见了礼后,尚书令大人热络地对秋来嘘寒问暖:
“几个月没见,秋来似乎又长高了!也晒得黑了些!”
秋来从善如流地笑:“是,有幸随王爷出征,晒黑了些,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然后他就看见尚书令大人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宋隐引两人坐到桌旁,开始跟尚书令大人说起近日齐国和宋国的纠纷。
“此两国不合也由来已久了,”尚书令大人叹气道,“这次若是真的打起来,怕是很难善终。”
宋隐沉重点头:“齐王是个性情中人,定是又被他的丞相蒙蔽了眼睛。现下只能静观其变,若有失控的倾向,我怕是要去一趟了。”
秋来在一旁默默喝茶,这件事宋隐跟他知会过了,所以他并不惊讶——最近一段时间,宋隐已经开始把一些不成形的想法或主意说出来,跟他一起商量。
想到这里,秋来用茶杯挡住嘴唇,轻轻地弯了弯嘴角。
尚书令大人点头赞同。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
秋来正暗自疑惑,以他们谈的话题来看,如此冒险见这一面,似乎没什么意义。这时,尚书令大人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暖炕边,转头对秋来说:
“秋来,听说你棋艺了得,可愿意陪老夫下一盘棋?”
秋来几乎目瞪口呆。
宋隐也转向他,微微笑道:“来到这种地方,太早离开怕是更引人注目,不如你们俩下盘棋,消磨一下时间也好。”
秋来眨眨眼睛,勉为其难道:
“恭敬不如从命,秋来献丑了。”
于是秋来真的坐下来,与尚书令大人对弈。
很快他便全力投入了战局,因为尚书令大人棋艺着实了得,他应付起来,略有些力不从心。
宋隐始终在一旁观战,中途笑了起来:
“秋来,你流汗了。”
他十分自然地帮秋来脱去了外套,用帕子帮他擦了擦汗,又给他递了一杯茶,最后还从一旁拿了一把小扇,轻轻地替他扇上了。
秋来则十分平静地接受着他的服侍,过了一会儿还用手挡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不热了。”
宋隐便听话地放下了扇子。
这一系列动作无不落入尚书令大人的眼睛。他眼看着两人如此自然的亲昵,深知这便是他们日常的相处方式。
因此,当宋隐抬头望向他时,他向他投去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两人厮杀许久,终于定了胜负。
秋来望着在须臾之间惨败的战局,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明明我已经略占上风,却能在顷刻间功败垂成……大人实在厉害,求赐教!”
这话逗得那位严肃的老人哈哈大笑:“当局者迷,你太过于恋战于阵首,给了老夫声东击西的机会。”
说着,他指了指棋盘上的一处。
无需多言,秋来已经恍然大悟,当即对尚书令大人作了个揖。尚书令大人竟也滑稽地作了个揖:
“王妃承让了!改日我们再行切磋!”
秋来急忙道:“大人言重了,秋来自当回去多加研习,改日再向大人讨教!”
尚书令大人慈祥地笑着,点头应下了。
几日之后,齐国的探子传来消息,说齐宋两国彻底闹僵,齐王准备起兵了。
宋隐便立即奏请宋华,主动要求去齐国做说客。至于他的小娇妻秋来,自然是扮成小厮与他同去了。
出发之前,宋隐带秋来进宫跟宋华辞行——带着妻室出访别国,这很符合他的风流形象,没必要瞒着宋华。
宋华假惺惺地关心了一下“木讷”的秋来,便叫他到殿外等候,说自己还有些政事要与摄政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