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四虎瞅了瞅一脸真诚笑容的吴王,又瞅了瞅谢景衣,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来确认之下之前在徐雅的小院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
“啪”,吴四虎的确这样做了。
他猛的扇了自己个一个耳刮子,疼得吸了吸气,又犹疑的看了一眼吴王,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过去扇了吴王一个大耳刮子。
屋子里顿时宛若死寂,那些吹拉弹唱助兴的宫人,小手一抖,差点儿没有走音。
吴王只觉得自己的脑壳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只蜜蜂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吵得让人听不清四周的话。一口腥气袭来,他忍不住张了张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温倩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了,她猛的站了起身,“疯狗邪?吴四虎你既是禁卫军,怎能毫无理由就打王爷,这是以下犯下!”
吴四虎甩了甩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吴四虎特来请罪。但并非因为殴打吴王有罪,而是因为臣与国夫人徐雅饮酒,犯了宫归,请官家重重责罚。”
官家一把扶起了吴王,睁大了眼睛,“你无故殴打吴王,没有罪,难不成还有功?”
吴四虎看了一眼谢景衣,此刻他若是还不明白,谢景衣要他来负荆请罪的用意何在,那他就不是吴四虎,而是吴四猪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分明谢三就是要他射出开战的第一箭!
“臣殴打逆贼,自然有功。”
吴王大惊,伸出胖乎乎的手来,捂住了被打肿的脸,吴四虎的力气实在太大,他半口牙几乎都松动了,口中满是血水,说起话来含混不清。
“你……呜……你糊说什么鬼?什么逆贼?你不要含血喷人!”
吴四虎自觉自己口齿不伶俐,更加没有反驳的急智,他想起了他阿奶教过他的,做人要扬长避短,你拳头硬,所以别用嘴,直接上手就揍,你嗓门大,不用听别人说的屁话,自己说自己想说的就行了。
任他跳脚号丧,人也只能够听得见你炸雷一般的话。
“徐雅的祖父徐明,以前是我阿爷手底下的一个卫兵。端午节那会儿,徐雅说她想吃腊肉粽子,求我去宫外给她买几个来。”
“这事儿,是我不对。我瞧着她可怜吧啦的,又同我祖父有旧,想着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儿,便叫府里的人,包了几个粽子,拿去给她。”
“那会儿正是午时,热得要命的,徐雅说她酿了雄黄酒。官家您晓得的,我馋酒儿,便搁门槛上坐着饮了一碗,就一碗便醉了……”
官家皱了皱眉头,“不是……”
吴四虎此刻宛若毫无感情的读书郎,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股脑儿的将今日之事复述了一遍。
待他说完,吴王一口血喷了出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纯粹是污蔑……官家,臣对你之心,日月可鉴。”
官家脚步摇晃了几下,看了看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摆了摆手,“你们且先下退下罢……吴王乃是我亲侄儿,向来同朕亲近……竟然……呜呜呜……朕自问待人和善,怎地会如此……呜呜呜……四虎,朕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便定吴王之罪。”
“你且去寻王公,叫他老人家彻查徐雅之言,还有刘太妃……呜呜呜呜……”
吴四虎一瞧,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官家,官家,臣有罪,臣有罪……”
谢景衣瞧着,无语的上前拍了拍吴四虎,“官家这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还不快去。”
憨虎啊,你再不走,官家对着你秃了一块的头,哭不出来了啊!
吴四虎擦了擦眼睛,走上前去,踌躇了几分,提溜起自己的袖子,给官家擦起了眼泪。
“呜呜呜呜……你今儿个穿了甲衣,刮得朕脸疼……”
吴四虎身子一僵,便想脱衣,被柴祐琛一拽,扯到了一旁。
“快去。”
吴四虎一听柴祐琛这冷冷的声音,夹紧了身子,快速的朝门外冲去。
“走远了,别哭了。”柴祐琛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了官家。
官家立马破涕为笑,胡乱的拿帕子擦了擦脸,“哈哈,憋死我了,你不晓得,我就快崩不住了,要笑出声来了。吴四虎的那脑壳,到底是怎么搞的?”
姜和瞧见官家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这是一出闹剧对不对?没有想到,官家同吴将军,都是这么有趣的人!只不过小侄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巴掌可不能白挨!这蜜瓜好吃,不如出宫的时候,官家送我一个。要不然的话,我可是要去吴将军府讨个说法的。”
官家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对着柴祐琛点了点头。
柴祐琛二话不说,走了过去,从一旁的博物架子上,抽出了两根麻绳,将吴王捆了个严严实实。又将另外一根,扔给了翟准,“给你。”
翟准哼了一声,惧内还惧出优越感来了!
他说着,一言不发的将温倩倩也捆了。
姜和此刻若还是不知这是一出鸿门宴,那他还谋什么逆,不如回家做黄粱美梦算了。
“麻绳都藏好了,看来你早有准备,又何必脱了裤子放屁,整这么一出鸿门宴?还要吴四虎演了这么一出大戏,不亏是姓齐的老妖婆教出来的人,虚伪得令人恶心。”
官家给谢景衣使了个眼色。
谢景衣清了清嗓子,替他说道,“若论虚伪,哪里比得上你,一边跪在地上,摇尾乞怜讨饭吃,一边还动着狗脑子,想要反咬主人一口。”
为何要吴四虎来打这个头阵,非要闹出这么一出来,方才抓吴王。
当然是一来杀鸡儆猴,吴四虎并非真是蠢到连自己违反了宫规都不知晓,而是之前齐皇后在的时候,为了装贤淑,对于这些事情,管得十分的松散。
此番拿了吴四虎开刀,谢景音便有了由头,整顿后宫。
第551章 吴王姜和
谢景衣同翟有命不同,她个性十分的强势,连带着黑羽卫这一路来,风头大盛立功无数。
若非有吴四虎这么个“偶然”在,直接由黑羽卫牵头,钉死吴王谋逆,问题是没有问题。但会让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看姜和这小胖子,多乖巧啊,就差把我是官家的忠犬刻在额头上了,就这么一个人,黑羽卫竟然还盯着他。
那其他人呢?难不成连敦伦之事,黑羽卫都要趴床底下给记载得一清二楚了?
谁都害怕,官家的眼线,悄无声息的将便人给咔嚓了。还不是咔嚓一个,是咔嚓一串儿。凡事有个度。吴四虎打了头阵,再让王相公等人去查证,便万事大吉了。
说起来是有些白莲花!但古往今来做官家的人,不都是把自己整得干干净净,纯洁得像是无罪的羔羊的一样,把敌人抹黑成河沟里的臭老鼠么?
姜和闻言,冷笑出声,“事已至此,这跟麻绳上身,不管我是清白的也好,是不清白的也罢,此事都不能善终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为什么呢”,官家抬起头来,“我自问登基以来,从未做出什么不对的事情来。”
姜和晒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官家,挣扎着站了起来,“为什么?不服罢了。”
“本来当年,先皇有意立我阿爹为储君。若不是姓齐的老妖婆,使了手段,害死了我阿爹,这个位置,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做。”
“明明就是一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只会哭唧唧的人,竟然好命的做了大陈的皇帝。论出身,论才学,论见识,你哪一个比得上我阿爹?甚至于说,比得上我。”
“我不服。不光是我不服,你去宗亲里头问问,看有几个人服?”
“还往自己个的脸上贴金,搞什么变法!一群坐在书桌上空想的书呆子,能整出什么太平盛世来?平白的让人笑掉了大牙!土地是祖辈浴血赚来的,法制是先贤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
“就凭你?凭你的一点妄想。就要从人家碗里扒饭吃,也不怕吃多了把自己给撑死!说到底,你不过是就是命好,养了两条会咬人的好狗……”
姜和说着,看向了柴祐琛同谢景衣,“你们两个可真可怜。他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们呢,一手血腥,一身脏水……啧啧……只会留下千古骂名。”
“这样的人,值得你们效忠么?别说什么是好朋友了,没得让人笑话。”
见谢景衣同柴祐琛毫无反应,又看向了官家,“你也真可怜,是你在当皇帝么?不过是被人操纵着的傀儡罢了。连说个话,都要别人替你来说。”
“我只恨,只恨被发现得太早了一些。只要再等等,等我的计划一步一步的实施,这天下便是我姜和的!帝王不贤,有贤者诛之,有能者替之。”
谢景衣看了一眼姜和,又瞥了官家一眼,若有所思起来。
姜和说得没有错,上辈子他可不就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实现了计划,夺取了大陈的天下。若非重生一世,他们怎么着也不可能在还在萌芽状态的时候,便将姜和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现如今羽翼未丰,吴四虎还没有被他完全套住,禁卫军还不是他的;温家才刚刚同他联盟,朝臣之中,倾向于他的还不多;裴少都更加不会接管黑羽卫,亦没有办法,给谢景衣同柴祐琛下毒,让近卫来围杀他们。
姜和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刚出身的婴儿,他还远远没有谋逆的本事,所以才能够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人,确实是工于心计。
死到临头了,还在挑拨离间,想要让他们同官家反目。
谢景衣想着,看向了官家。
只见官家涨红了脸,口中鼓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大声的吼道,“不服?不服憋着!”
谢景衣实在是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对,不服憋着!”
官家眼眶一红,拖了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我同你聊得来。原本以为,你便是朕的贤王。现在如今,是我想多了,我已经有了柴二同谢三,老天爷哪里会让我那样的幸运,再得一知己?”
“我的命真的很好,从小母亲便死于非命,我要认仇人为母。小的时候,宫里没有人瞧得上我,后来长大了些,柿子捡软的捏,人人都要来杀我。最多的一次,我的一桌子饭菜里,下了三种不同的毒。”
“做皇帝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情么?我宁愿不做皇帝,有疼爱我的阿爹阿娘,夏日的时候,同柴二一道儿去游山玩水,家有贤妻,有可爱的孩子。可我阿爹把大陈交给了我。”
“我既然接了这个担子,就要把它挑起来。你没有坐过我的位置,便觉得我做得不好,不配坐这个位置。这样说话的你,同那些在桌案前空谈治国的书生,有何不同?”
“吃老本很容易,祖宗都留下了框架,你只要照着来,出不了大错。可是身为君王,明知道国不富民不强,外族虎视眈眈,还不穷则思变,守着过去东西,那就是正确的么?”
“就能够心安理得的去见祖宗,就能够有脸面面对自己的子民吗?我如何不知道,王公的变法不一定能够成,我何尝不知,变革不一定能够成功,反而会引来骂名?”
“天底下不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可聪明人往往瞻前顾后,不敢改变,还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先知,那些拿头撞南墙的人,都是蠢蛋。要我来说,你才是个蠢蛋。”
“阿爹选我,并非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可以选。而是他的其他的儿子们,都墨守成规。只有我是未知的。你与我年岁相当,甚至比我还年长一些。应当记得,那一年中秋节。”
“先皇拿出了两个饼,一个是方形的,上头刻了文字,一个是圆形的,上头刻了武字。方形的是甜的,圆形的是咸的,让众皇子来选。”
“哥哥们都犹疑不决,以为先皇话中有深意,是让他们站队,是储君的考核。唯独我果断的拿了圆的。阿爹问我为何?我说咸的里头有肉,我爱吃肉。”
“当时一笑了之,只当我是童言无忌。可当天夜里,先皇头一回悄悄的来寝殿看了我。我能够当这个皇帝,不是因为我命好。而是先皇,选中了我。”
官家说完,长出了一口气。
随即又一只手,拉住了柴祐琛,一只手拉住了谢景衣,“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没有错。我的确是好命,因为我有两个挚友,亦是贤臣。”
第552章 无人可逃
“你白费口舌说了那么些,柴二跟庙里坐着的佛像一样,眼睛皮都没有眨巴一下。还不如……”官家说着,弱弱地瞪了柴祐琛一眼。
“别瞪我了,手背都要被你的眼睛烧穿了……”他说着,松开了谢景衣的手。
“瞧见没有,你说那么多屁话,还不如我拉谢三的手管用。”
官家像是一口气说累了,又坐到了之前的座位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
今日宴请吴王,桌上满满当当的菜尚未动,只可惜那些大块的肉,都凉了。只有一些点心,尚能入口。
柴祐琛见谢景衣无恙,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模样。
“快来吃啊,不吃可惜了。哎呀,都说了谢三跟我爹似的,你这醋还吃得没完没了了。小时候吃老醋花生,明明都是你把花生给挑吃了,剩下醋给我拌饭呀。”
“那谜题怎么说来着?麻屋子红帐子,里头住个白胖子。要不是我把花生让你吃了,你能生得这般白嫩。我都叫醋给泡干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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