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学舍虽学子不多,但却皆是上进之子,富甲官家子弟,多重视学富,苏夫子可不能只教琴瑟,文房四艺,夫子也应多涉猎传道才好。”推着他入了学堂,楚靖悠悠道。
闻言,苏子卿微微点头:“明白。”
楚靖不露声色笑然,心中小金算盘拨得“嗒嗒”响。
花一人的文银,却给了他四人的差事,如此省了她不少心思,怎能不让她欢愉。倏尔,她又觉过意不去,便推着他去了后庄小院。
“这是歇息之地,屋子我已让学子打扫过了,被褥室具也换了新的,夫子觉得可是合适?”
怎会不合适,这是座独门独院,以往她与林翊曾住在此处,院里还围了花圃,种了不少的芍药,如今正是花开之季。
几月前她与林翊搬进了客庄,这小院便一直空着,若不是觉得心有愧疚,她倒还不舍得忍痛割爱,毕竟那池芍药种的时候费了她不少心思。
“多谢。”
他只是望了一眼,淡然有礼笑应,若水凤眸中并未有过多喜色,楚靖微微皱眉。
这男人宠辱不惊,淡雅温和。读书人,多有几分傲骨,自命清高的也不在少数。
她曾见过不少囊中羞涩却性子清冷孤傲的书生,但他却甚是不同,性子温良,为人和善,白皙清秀的面容浅笑时如墙下的银莲,素朴而又儒雅。
他着实算不上俊逸,清秀面容让人一眼便能辨别出书生之身,但那双凤眸却甚是有神,似藏着深渊,又似掩了沧桑。
“公子多大了?”楚回过神来时,话语已然脱口而出。
这般相问,着实无礼,但想及这“温和”男人适才无礼嘲笑她学识时,她又沉了面容地盯着他。
闻言,苏子卿抬眸,望着她道:“已快而立。”
楚靖笑然:“不算大。”
的确不算大,与韩老夫子比起来,且还小了些,楚靖又望了他一眼,方才道:“苏夫子今日不用授课,先熟络一日,明日再到学堂,往后有事可找庄中夫子帮衬,也可以来寻我,我就住在西院二楼,喏,就在那儿。”
顺着她手指之处,苏子卿眯眸。
她住得不远,甚至……很近,与此院只隔了两道矮墙。
他这般一抬头,便能望见敞开窗子边,几株芍药正开得旺盛,应是在此院中摘的,他看到花圃中几株光秃秃的花梗失了鲍蕾。
“苏夫子歇息吧,我还有他事,便不多叨扰。”
他仍在看花圃中芍药,楚靖笑了笑,不作何话,转身出了院子。
晨阳下,一双凤眸望着离去背影微微恍了神色。
凉风袭来,苏子卿疲惫眨了眨双眼,倏然仰头,轻笑出声。
她还是没变,与以往一样,绞尽脑汁得忽悠他,不过还是比以前聪明了些许,懂得拿这院子收买他,笼络人心。
但还是一如既往得吃不得半点话头,只笑了她一句,这女人便变着法子回击他,故意推着他走那坑坑洼洼的鹅卵石路。
苏子卿拢了拢微乱长发,又望了眼远去身影,想来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女人吃胖了,走起路来臀摆摇裙,风韵长存,许是为了人妇,韵味也多了。
人妇?苏子卿抬眸,望着窗边芍药,握了握指尖。
楚靖一直惦记着买晨食,这会儿刚出学庄,天便下起细雨来,她眺眸望了眼街铺,拿手遮了头,便朝东巷冲去。
王婆家的糖糕铺前总是围满了食客,即便是下了雨,也不例外。
她排了许久的人队,轮到她时,只剩了两块凉透了的糖糕,虽是有些不愿,但这上了瘾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戒掉。
她揣着油纸包往回赶时,雨已下大,噼里啪啦得大雨从天而降,让她躲避不及,手中油纸包被雨水淋透,纸底一软,糖糕便掉落而出,顺着满是泥泞青石道滚了几圈躺在雨水里。
楚靖气得跺脚咒骂一声,虽知已是不能再吃,但还是忍不住蹲下拿起来看了看。
“脏了。”
清俪男声从头顶传来。
楚靖抬头时,正对上男人低头望来的双眸。
他撑了伞罩在她上方,半边身子被雨水打湿。
是个唇红齿白的丰俊男人,年岁不大,楚靖却是已然想起,他便是昨日陪苏夫子前来的男人。
楚靖扔了手中湿哒哒糖糕站起身来,却是踟蹰着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到我馆子里先避会儿雨。”
他又开了口,嗓音有些好听了,像苏子卿弹得曲子,不然楚靖也不会晃了神色跟着他来到琴馆。
“你开的?”楚靖望了眼长案上一架架琴筝道。
“刚开不久。”他倒了杯热茶递过来。
楚靖接过,道了谢,便又忍不住心中疑惑:“苏公子是……”
“他喜欢文墨,今早应是去了夫人的学堂。”
果然没记错,楚靖微微皱眉,只觉身子难受得紧,湿漉漉衣裙粘在身上,不怎么好受。
“擦擦吧。”男人又递来一条干净白巾。
“多谢,不用了。”楚靖摇了摇头,又觉着实难受得很,却又不好意思再去接他手中白巾。
他只笑了笑,将棉布放在桌上,坐向一旁:“容廷,我的名字。”
“嗯?”楚靖正在擦手,反应过来时,见他正是出神望着门外大雨,不由叹了一息,“这雨不知要下到何时去。”
“吃了吗?”
他突然问声,让楚靖怔了一下,下意识微微摇头。
她摇头,意为“不需要”,且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家里的男人,林翊都还没吃,她自也吃不下,但在对面男人看来,便是她没吃饭。
他正要起身去为她拿吃食时,便听巷口传来呼唤声。
“靖儿!夫人……”
只一声,楚靖便从凳上跳了起来:“是我夫君!”
说着,提了裙摆忙朝门外跑去:“林翊,我在这儿!”
“靖儿!”林翊撑了伞几步上前,见她全身都已湿透,忙躲进屋檐下,褪了外衫为她裹上,伸手擦了擦她脸上雨水,“回家吧。”
楚靖点头,钻进他怀里便往回行去。
走了两步,林翊又顿了脚,将伞递给她撑着,弯腰将她抱起:“不能湿了脚,会生疮。”
“快些回去吧,我都快饿死了,老林……”
“听夫人的。”
琴馆外,容廷望着离去两人,笑了笑,又微微摇头,雨水刮在脸上,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方才想及,如今他早已不需要那张假面,这才是真真实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