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双一听,探头看了一眼,果然是曹嬷嬷的儿子杨大壮,“大壮哥,你怎么来了?”她私下里一直有救济曹嬷嬷,素日里跑腿传信的就是杨大壮。“
杨大壮面有急色道:“五娘子,不好了,景大官人病重了,娘让我赶紧叫您回去看一眼。”
“什么?!”秦无双惊了一大跳,赶紧让车夫先车回去通传牧家,她有急事回秦家一趟,又让杨大壮上车驾马车,急急忙忙地赶往秦家。
从宫里出来时已经是金乌西沉时,等他们敢到牧家后,已是掌灯时分。
她与半夏从偏门入,急急忙忙地直奔三房时,杨大壮却叫住了她,“五娘子,景大官人不在三房里,在前厅。”
前厅?她虽心里生疑,但觉得毕竟在秦家,不会出什么大的幺蛾子,便脚步一转,急急地往前厅去了。
甫一近前厅院门,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远远地看见大厅内灯火辉煌,秦家阖家竟然齐聚在前厅,除了主位上端坐着的祖母,和右边下首坐着的爹娘,其他人都站着,包括长房,二房的,安安静静的谁也不敢吭声,气氛静谧的有些诡异。
再看左边席位上也坐着一个人,露出半边白衣绣团兽的衣角,不过因为有个黑衣人挡着光,她看不真切容貌,却只觉得身姿有些眼熟。
这时,杨大壮从身后大喊了一声:“五娘子回来了。”秦无双明显的听见杨大壮的嗓音在颤抖,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这一声喊叫,如同惊雷似的,瞬间将沉默中的秦家人扎醒了,全都扭头看了过来。
座椅上的秦光景慌忙起身,起到一半看了一眼对面椅子上的人后,又缓缓坐下,然后一脸担忧地望着秦无双。
此时,秦无双已经预感到了大事不妙了,她急步跨进院内,这一进院方发现抄手游廊下,整整齐齐地立着几十个身穿胡服戴鞑帽全副武装的奇丹士兵们,身上散发着一种藏也藏不住的粗矿杀伐之气。
这时,拦住座椅上那人的黑衣人正好让开了身,露出身后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那人一双凤目如平湖似的,初看时无波无澜,平和而亲切,然而近了一看,却觉得那双平湖似的眼睛深沉的如同看不见底的潭水,敛着不可捉摸的光。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笑,“好久不见,小双。”
……
秦无双怎么都没想到萧统佑竟然会是奇丹的新可汗耶律佑,更是没想到他竟会以帝王之尊,只身冒险,深入祁宋汴都,带兵入秦家“拜访”,竟然只是为了“请”她去奇丹为他治病。
一年多的相处,早就让萧统佑知道秦无双最大的软肋是什么,所以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将她“请”上了马车。
起初蒙着她的双眼,出了城后,便将蒙眼的黑布取了下来,没有再对她进行任何约束,只将她与半夏一起放在马车上。
秦无双掀起车帘,只见那些奇丹士兵不知何时打扮成了客商的模样,一行人竟没有北上,而是来到了归元寺。
到了归元寺后,乌雷将她与半夏安置在一间事先准备好的禅房里。
禅房里一应铺陈已经换成了闺阁之样,像是特意为了款待她所准备的。
看来这归元寺实则是萧统佑安插在祁宋境内的一个联络点。
整整三日,乌雷亲自镇守在禅房门外,萧统佑自从将她带离秦家就再也未出现过。
秦无双不明白萧统佑究竟有何用心,既然已经带走了她,为何不马不停蹄地离开,而在这距离汴都不过几十里的归元寺呆着。
难道萧统佑就不怕万一被人发现他的行踪的话,司昭一定会用举国之力来活捉他吗?
已经三日过去了,秦家的人应该早已派人通知牧斐她被萧统佑带走的事情,估摸着牧斐现在应该是在四处寻找她。
也不知道牧斐神什么时候能找到归元寺来。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牧斐若是知道萧统佑是奇丹的新可汗,一定会以为萧统佑已经带着她回奇丹了,必定会带着人一路北上追踪。难怪萧统佑要藏在归元寺,他是在故意等牧斐北上后,再准备带着她改道悄然离开吧?
想到这里,秦无双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的,为的是萧统佑,竟然是一个心思如此深沉之人,与新帝司昭简直不遑多让,竟然一脸无害地骗了她这么久,亏她那般信任他,恨不得把他当做亲大哥对待,到头来不过是个骗局而已。
啪啪啪!
秦无双拍打着房门,冲门外大喊:“乌雷,我要见萧统佑。”她必须和萧统佑好好谈谈。
乌雷没回应她,不过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秦无双知道乌雷去找萧统佑了。
夜幕四和时,房门打开了,萧统佑站在门外,乌雷率先进屋带走了半夏。
萧统佑微笑着迈进屋内,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你要见我?”
自从她离开秦家,登上萧统佑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后,她就再也未见过萧统佑。
“萧大哥,你真正的目的到底要做什么?”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不认为萧统佑以身犯险只是为了请她替他看病这么简单。
萧统佑看着她,言简意赅道:“带你走。”
带她走直接让乌雷打昏她悄悄带走就可以了,“可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
萧统佑抿了一下唇,“不那样做,你会这般听话地跟我走?”
她现在之所以如此顺从就是因为萧统佑不动声色地威胁了她,只要她敢轻举妄动,以萧统佑的实力想伤害秦家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她也想和平解决萧统佑的问题,可是她不知道萧统佑的真正的目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试探道:“如果你想让我替你看病,大可不必这样……”
萧统佑扯唇笑了笑,那笑看似和煦,实则清冷,甚至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亲来祁宋只是为了让你替我看病?”
“……”秦无双心里忽然有个不好的猜想,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萧统佑,身体渐渐紧绷,抿唇不说话了。
萧统佑开始步步逼近,凤目里流露出不再掩饰的占有欲,来到秦无双面前,他抬起了手,想向去碰触秦无双的脸颊,声音微哑,“我真正想要的……是你。”
“别碰我!”秦无双急速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萧统佑的手。
萧统佑愣了下,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随即落下,嘴角勾起一抹落寞的苦笑,低头叹息了一声。
轰隆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闷闷的巨大声响,像是什么野兽从地底下正要破壳而出似的。
秦无双吓了一条,稳住心神,向外一瞄,只见半空中隐有火光冲天。
火光的方向竟然是汴都城。
她急忙冲出门外仰头一看,果然是汴都城,归元寺地势高,站在门口依稀能看见远远的汴都城内,七零八落地亮起了火点,黑烟混着通天火光将汴都的夜空照得血红一片。
发生了什么事?
整个汴都城里像是发生了什么骚乱,到处都是火光。
“开始了。”萧统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喃喃自语道。
“是你……”秦无双立马意识到城内之事乃是萧统佑所为,她偏头瞪着他,“你究竟做了什么?”
萧统佑平静地眺望着汴都城,似笑非笑道:“只是为了能够顺利带你走,做了一点声东击西的伎俩而已。”
当夜,萧统佑就带着她动身离开了,只不过他们走的不是大路,而是归元寺后山的地道,地道约有二三十里长,曲曲折折,且岔路极多。
归元寺方丈领着他们一路穿洞,秦无双早就被转晕了,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这些地道里弥漫着一股火油的味道,所以每次借着亮光她四处打量,竟发现地道里藏着不少火油桶。
难怪汴都城里会爆发骚乱,一定是萧统佑的人用这些火油在汴都城内四处放火。
她一面又暗自庆幸牧斐没有发现他们在归元寺,不然追到地道里来,后果不堪设想。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她见到天光时,已经是次日午后了,洞口早已站满了人马。
那些人看打扮像是行走天下的游商,他们见了萧统佑纷纷下马行礼。
萧统佑从始至终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放,这会子他拉着她的手准备登上马车,秦无双却站着不动。
她知道,一旦上了马车,这辈子恐难再回到祁宋了。
萧统佑也不催,耐心地等待着她下定决心。
秦无双瞥见半夏站在不远处,乌雷正站在她身旁,一只手摁在刀柄上,半夏眼里闪动着莹光,紧抿着嘴唇,一脸的决绝之色,她是在告诉她,不用顾忌她。
内心暗叹了一声,萧统佑实在太了解她,只用一个半夏便能掐住她的七寸,她低头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后,一片漠然地上了马车。
她同萧统佑同坐一车,她却装作萧统佑是陌路人再也不去直视他一眼,也没再掀开窗帘记住外面的路线,因为她知道,落在了萧统佑手上,她是逃不走的。
一路北上,遇到几处祁宋关卡盘查,皆被前头的人给打点过去了,直到途径一个险要的大关卡,上来一小队巡境的祁宋兵马上来盘问。
秦无双心下一动,抬手要去撩帘子,却发现萧统佑靠在车壁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打算阻止她的动作,可那眼神分明写着你可以试试看,但代价一定是惨痛的暗示。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放下手,巡境士兵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地从耳畔走了过去,她握紧拳头,双肩塌了下去,自此之后,再也没想过逃的念头。
大概是舟车劳累,秦无双一路上总觉得精神不济,胃里泛酸,食欲不振,经常恶心,但她不想在萧统佑面前表现出一丝不适,便强忍着没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乌雷在车外喊了一声:“可汗,南京城到了。”
秦无双倏然睁眼。
南京城,幽云十四州的南京城,他们竟然安全地达到了奇丹境内。
到了南京后,他们住在南京府里,萧统佑一如既往地并未限制她,甚至连出大门都没有人拦着她,但秦无双知道,暗处一定有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到了南京城约有半个月了,秦无双见萧统佑没有继续要北上的意思,又时常看不见萧统佑人影,若不是他每隔几日会来她这里看一下脉,她几乎以为萧统佑不在南京府里。
这日,她与半夏在南京府里散步,空荡荡的南京府里除了侍女就只有她与半夏了。
也不知道牧斐如今怎样了?
得知她被萧统佑掳走心里一定很着急吧,而她却只能乖乖地听从萧统佑的话,跟他来到了奇丹,心里越想越烦躁,便脚步一转,突然很想不顾一切地离开这个牢笼。
半夏急忙跟着,二人出大门时,门外的守卫并未阻拦。
秦无双站在南京府的大门外,放眼望去,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可笑之极,就算她出了南京府又怎么样?
萧统佑敢放她出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她逃不了,南京城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牢笼而已。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秦无双决定在南京城里逛一逛。
这一逛她才知道原来奇丹大军已经压境雁门关了,两国大战在即,而南京距离雁门关不过百余里,秦无双终于明白,南京府就是萧统佑的前线指挥部。
前世,牧守业就是在雁门关大战中战死的,只是前世奇丹大军压境一时,汴都那边并不知情,所以并无准备,奇丹破了雁门关后,当即一路南下,烧杀抢掠了一个多月才回去。
不行,她一定得想办法阻止奇丹攻破雁门关。
可她一介女子如何阻止得了奇丹铁骑?
思来想去,她决定从萧统佑身上下手。
是夜,秦无双熬好了汤药亲自送到了萧统佑的书房,只是书房里亮着灯火,却没有人在。
问了侍女才知道萧统佑出门去了。
秦无双遗憾地看了一眼碗里的汤药,她在里面做了些手脚,不至于要萧统佑的命,但是可以让他卧床不起,两年内全身没有力气。
一国之君病倒,这仗一定打不下去。
秦无双刚想离开书房,无意间瞥见书案上铺着展开一般的牛皮图卷,上门用汉字写着“军事布防图”,秦无双放下汤药走到书案前展开羊皮图卷一看,竟是一张完成的奇丹与祁宋的全版地图,上面不仅标明了此次作战奇丹境内的军力布防,还标明了奇丹放在祁宋境内的暗桩,极其被收买的祁宋朝臣等。
秦无双心中骇然一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布防图,心里恍然明白了,原来萧统佑在汴都十年里,根本不是单纯的花农,而是根深蒂固的细作,而她竟然还将萧统佑推荐到那些高官府上种花,这才让他有了更好的途径去打听祁宋的各种机密吧,她真该死!
想到这里,她胸口一阵发闷,全身的血液似被冻住了似的,手脚凉的吓人。
她已经来不及自责懊悔,趁着萧统佑回来之前,找来纸笔,将这张军事布防图草草的抄录了一遍,藏在了身上,若无其事地回屋了。
回屋后她想了许久要怎样把这张抄录的布防图送出去,最后决定让半夏带出去。萧统佑的目标一直是她,只要她呆在南京府里,萧统佑就不会怀疑到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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