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斐一头雾水,下意识反问:“我怎么混蛋了?”
秦无双冲他低吼:“你既然心里已经有了九公主,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她好不容易克制的平静被他轻而易举地搅乱了;
她好不容尝试着想往他走近一步,却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斩断了。
他既然心有司玉琪,她随时可以成全他,为何还要表现对她有情有义,让世人以为他牧斐想娶的人是她?她难道在他眼里就是个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笑话?
牧斐气息一滞,狭长的丹凤眼愣是瞪成牛眼一般,半晌才道:“我何时心里有过九公主了?”
“你还不承认?你与九公主在那亭子里相拥的一幕,可是我亲眼所见。”
“我何时与九公主相……”牧斐猛地闭住了嘴,脑海里乱糟糟的线索终于连成了串儿,片刻之后,总算反应过来了怎么回事。
他快速游到秦无双面前,双手抓住了她的肩头不准她再跑,丹凤眼定定地注视着她,一脸认真地说:“秦无双,你听好了,今晚在亭子里的一幕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那是司玉琪设计的圈套,她是故意对我投怀送抱,死赖着我不放手,就是为了让你误会我好失去防备,。不然你怎么刚好就出现在那里看见那一幕?再者,以你的身手又怎么会轻易载在她手里?”
秦无双一听,心里渐渐回转了几分,她一直在纠结牧斐心里有司玉琪却又来招惹她,却没有冷静地想过这一切背后的真假,“你……”
她刚吐了一个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微微垂下闪烁的眼眸。
是她太在乎牧斐了,所以才会陷入当局者迷,连这么简单的陷阱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牧斐接着一脸郑重道:“我根本不喜欢什么司玉琪,此前答应进宫给她伴读也只是为了气气你,谁叫你总是对我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他抿了抿乌紫的唇,抬手捏住秦无双的下颌抬起,逼着她的眼睛看向他。
四目相对,他眼里认真一清二楚,“秦无双,我牧斐喜欢的人是你,从来只有你。”
闻言,秦无双的眼眸蓦然睁大,颤颤的瞳仁震惊地望着牧斐,湿哒哒的眉睫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晃得她眼睛花了下,她却眨也不眨。
牧斐双眸炯炯地凝望着她,似两簇火球猝不及防地滚进了她的眼里,一路畅通无阻地烧进了她的心底里去。
她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半句明朗的话也挤不到舌尖上来。
正是寒冬腊月时,湖水冰冷沁骨,之前因全神戒备,并未察觉到冷,待心弦一松,秦无双的腿筋倏地一抽,就像有个水鬼在地下猛地拽了她一把,整个人迅速沉到水下去了。
本来牧斐还在等秦无双回应,谁知人一下子从自己手里溜走消失不见了。
他愣了愣,旋即反应人沉到水里去了,忙潜进水里寻人。
等他把人捞出水面时一瞧,只见秦无双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唇色发乌,半丝气息也没有。
牧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死盯着秦无双的脸,半晌不敢动一下,似乎全身的知觉都与这冰冷的湖水融为一体了。
良久,他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凑到了秦无双的鼻端。
片刻后,煞白的桃花脸终于回转了一些血色。
人还活着,只是气息十分微弱,看来这水里半刻也不能呆下去了。
他先在水下将秦无双举上岸去,自己从水里爬了起来,又将秦无双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水渍擦干净。想了想,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紧秦无双,虽说也是湿的,心里感觉还是有点用的。然后,抱起秦无双快步离开了知春岛。
如今宫里到处都是禁军在搜人,他们就这幅模样出去万一被撞上了有理也说不清。再者司玉琪明显是在针对秦无双,那庞大一定是她找来侮辱秦无双的,一想到这里,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但眼下唯有先将秦无双安全的带出宫去方是上策,可是如今他们二人全身湿透,秦无双又昏迷不醒,虽说他们的身份摆在那里,若是放在平日,定无人敢拦,但方才司玉琪放下话,如今宫门守卫定然也接到了司玉琪的指令,必会拦住他们。思来想去,为今之计便只能是想办法先去宝慈殿找太后,太后毕竟是他的亲姑祖母,一定会庇护秦无双的。
打定主意,他立即带着人在宫内东躲西闪,准备去往宝慈宫。谁知,刺客一事竟惊动了官家,官家大怒,命人关闭所有宫门,大肆搜捕刺客。一时大内禁军殿前司,禁军步军司统统出动,吓得景福宫里的一众宾客惶惶不可终日。
牧斐抱着昏迷的秦无双简直举步维艰,一则他方才受了伤,又下了水,此刻是又冷又累,何况还要抱着昏迷的秦无双东躲西藏的;二则目标实在太明显了,他们二人身份不一般,无论哪一路禁军见了一定会带到官家面前盘问,到时候无论如何,秦无双都免不了被人怀疑猜忌。
心下正焦灼无法时,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下,牧斐立即回身后退了两步瞪着那人。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兜帽斗篷,此刻头上戴着兜帽,站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脸,隐约从身形上判断,是个女子。
“谁?”牧斐警惕地问。
那人揭下兜帽,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一张花容月貌。
“是你?” 牧斐的嗓音里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薛静姝先是四下里看了一眼,然后一脸担忧地看了一眼牧斐怀里的秦无双,忙问:“妹妹怎么了?”
因知道秦无双与薛静姝是好姐妹,牧斐便坦言道:“落了水,昏迷着,你怎么……?”
“先别问。”薛静姝打断他,又悄悄看了一眼四周,才对牧斐勾了一下手,低声道:“快跟我走。”说完,戴上兜帽转身走了。
牧斐不明白薛静姝为何会突然间出现,也不知道薛静姝要做什么,但直觉薛静姝不会害他们,眼下也只能先抱着秦无双一路跟着薛静姝走。他们从后苑僻静的角门沿旧西面夹道向南走,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禁军与其他闲人。
直到西华门时,牧斐见西华门守卫森严,而薛静姝依然带着他们一路往西华门处走。
“我们这个样子出门一定会被盘问的……”
薛静姝头也不回的说:“放心,我都已打理好了。”
牧斐心下惊奇,心中不由得对薛静姝生起了疑,但眼下已经到了此处,又别无其他退路,只能相信薛静姝不会辜负她与秦无双的姐妹情谊了,心里却在飞快思索,万一事有不利又该如何应对。
正在天人交加时,薛静姝回头低声嘱咐了一声:“把双儿的脸遮住,你也低着头,紧跟在我身后不要出声。”
牧斐心下一定,依言用胸膛遮住了秦无双的脸,低头紧跟在薛静姝身后。
不一会儿,来到西华门口,薛静姝也不揭兜帽,只从身上掏出一枚令牌向其中一名守卫展示,那守卫见了点了一下头,便冲其他人挥了一下手,立时有人打开城门放行。
三人急步出了宫门,西华门外停着一辆棕油布蒙着的马车,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不细看一时察觉不出来。半夏与绿珠正焦急地等在马车旁,见人出来了,二人急忙上前。
牧斐见了半夏,一颗紧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半夏见秦无双不省人事,又见她浑身狼狈,立马掩嘴含泪,并未多问什么,转身就在前面撩起车帷。
在几人的帮助下,牧斐将秦无双抱上了马车。薛静姝也跟着上了车,半夏与绿珠在车头驱马,迅速驶入夜色中。薛静姝上了车后,立即解下身上的斗篷,又从马车里取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衣裳递给牧斐,“拿着,我要替双儿换衣裳。”
牧斐将秦无双紧紧护在怀里,却瞅了一眼那套衣裳没有动,又瞅了一眼薛静姝,眼中已经带着几分提防。
作者有话要说: 牧斐:表白也不是那么难嘛……
作者: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
第058章
薛静姝放下衣裳, 无奈道:“就知道你会多疑, 实话告诉你, 是三皇子让我这么做的。”
闻言, 牧斐眸光一闪。
“他说双儿有危险,叫我悄悄去后苑知春岛通往宝慈宫的小径上等着你,见了你之后不要多问, 先将你们接出来。西面夹道之所以没有禁军是因为他把人引走了, 西华门的守卫也是他安排好的。”说着, 她细细瞅了牧斐一眼,她不知,何时牧斐同三郎竟有这般交情了,值得三郎为他冒这么大的险。
“至于他为何会这样做, 他说你一定知道原因。”
牧斐垂眸没说话, 司昭这个人对他来说,似敌似友, 深藏不露, 叫他一时挺捉摸不透。不过, 他出手救了他们,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 这个情他牧斐还是会记在心里的。
卸下防备后,牧斐这才允薛静姝替秦无双换了衣裳。
撩起车帘向外面瞧了一眼,牧斐见马车是直奔牧家去的,便喊了一声:“停。”
半夏与绿珠急忙勒停马车,薛静姝问:“怎么了?”
牧斐想了下, 道:“先不要回牧家。”
“不回牧家回哪儿?”
“去秦家药行,朱雀门店。”
他们一行人深夜到了朱雀门秦家药铺后,伙计一见东家昏迷不醒吓了一大跳,忙忙地领进后院去了。
药铺后院早前专门辟出了一间屋子布置成了客房的模样供秦无双歇息,牧斐将秦无双放在床上后,立即吩咐伙计去请关神医过来。一炷香后,关神医急匆匆地来了,先是替秦无双诊了脉,望闻问切了一番后才表示并无大碍,只是身上中了软筋散遇水就会慢慢消散,人就会疲累不堪,再加上秦无双自幼恐水,大抵要昏迷一阵子才会醒。
薛静姝听了后,终于放下心来,因时候不早了,便告辞先离开了。心稍稍落地后,牧斐吩咐半夏回牧家传个信儿,就说他们在秦家,今夜不回去。关神医见牧斐鼻青脸肿的,气息不稳,断定其受了内伤,便将他一起诊断了一番,开了治疗内伤的方子吩咐伙计抓了药煎来给牧斐服用。
一番折腾下来,天光已大亮。牧斐心里还有事未决,便嘱咐刚回来的半夏好生照顾着秦无双,说自己先行回牧家一趟,晚点来接她们。
出了秦家药铺,牧斐却是单人单骑直奔公主府而去,怒气冲冲地翻身下马后,他径直就要往大门里闯。
门外府兵立即拦住他问:“何人闯府?”
“起开!爷要见司玉琪!”牧斐一把掀开府拦过来的手,继续往里面闯。
两名府兵立即拔出腰间长刀架在牧斐的胸前再次拦住了他,“欲见公主,先投名帖。”
牧斐垂眸看了一眼朝着自己的刀刃,也不硬闯了,干脆抱胸而立,站在门口冲着里间扯着嗓子大喊:“司玉琪!司玉琪你给爷出来,爷有话问要问你。”
“大胆,这里是公主府,容不得你在此放肆,还不快滚!”府兵拧着牧斐的衣裳就要把人往外扔。
就在这时,门内走出来一个婢女冲府兵吩咐道:“让他进来罢。”
府兵收刀后退,牧斐进门盯着那婢女语气不善地问:“司玉琪呢?”
“请跟我来。”说完,婢女在前面小碎步地领着路。
婢女带着牧斐来到一处华丽宽敞的庭院前,正屋檐下挂着匾额,——水风殿。
牧斐从未来过公主府,并不知水风殿是何处,只见殿门内外站着五六个姿色上乘的婢女,见了他来了之后,纷纷屈膝行礼,从里间鱼贯而出,只留下一个敞开的大门与他面面相觑。
等了半晌,见没人领带,他便在门外也不拱手行礼,直接喊道:“司玉琪,我有话同你说。”
里面飘出来咯吱的轻笑声,半晌才掩住笑道:“充什么正人君子呢,都闯到本公主的府上来了,不缺这道门槛,进来说罢。”
牧斐想了想,他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还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便大步流星地直接进了殿。
殿内是个敞间,生了好几个火盆,温暖如春,珠帘绣幕里放着一张宽大的架子床,有香炉青烟袅袅,还有箱柜妆奁,除了司玉琪一个下人都没有。而司玉琪正面对铜镜手持篦子梳妆,身上宽宽松松地挂着一袭桃色薄纱裙,大冬天的竟然也不嫌冷。
牧斐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司玉琪的闺房,待他想折身退出去,想着人已经进来了,有些事情不问个清楚他寝食难安。于是梗着脖子开门见山道:“昨夜的事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司玉琪放下篦子,起身转向牧斐,纱衣轻薄,露出大片雪颈来,双手一面把玩着胸前的一缕长发,神色茫然地问:“你在说什么?本公主听不懂。”
牧斐咬牙切齿道:“别演戏了,昨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你引我去亭子里主动投怀送抱好让让无双误会,又趁她不备将其迷晕放在了知春岛上,找来个死囚侮辱她,根本没有什么刺客,是你故意带着禁军跑到偏远的知春岛上抓人,就是为了让无双身败名裂!”
司玉琪杏眼微微一眯,目光在牧斐青紫交加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才道:“打死庞大救走秦无双的人是你?”
牧斐一拍胸脯豪气道:“就是我。”
昨夜她本想趁着人多故意将衣衫不整的秦无双揪出来与那死了庞大一起泼脏水,谁知搜了一夜竟然没搜到秦无双人在哪儿,反倒惊动了父皇,幸亏庞大的脸被牧斐砸的面目全非,间接帮她糊弄了过去,不然顺着庞大的身份查下去定然无法善后。
司玉琪脸色沉了下去,将纱衣收笼,盛气凌人地挑起蛾眉,“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牧斐却抱胸冷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费尽心思地想要我娶你,不过是想借助牧家的力量为了帮你二哥夺嫡。”
司玉琪神色骤然一惊,没想到牧斐竟然当着她的面说的这么直白,毕竟夺嫡一事谁都要讳莫若深一下。
牧斐说着一顿,斜眼乜了司玉琪一眼,果见司玉琪脸色一变,十七八岁的小娘子再有心机到底还是不能做到喜怒不外露。
“我今儿个来就是丑话说到前头的,我和秦无双的婚约那可是名正言顺下过定的,汴都城里无人不知,就是皇家也断不能逼着我们两家退婚,所以如果你一定要下嫁给微臣做妾,也不是不可以。”
司玉琪暗地里气地直咬牙,这也是她颇为头疼的原因,她虽是公主,但也不能抢人未婚夫,更不可能嫁给牧斐为妾,所以才会不择手段地想先除掉秦无双,没成想竟被牧斐给发现了。
虽说她嫁给牧斐确实是为了笼络他背后的势力,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她心慕牧斐,当初父皇还在她面前戏言过能配上她的人放眼汴都唯有牧家三郎,她也就上心了,自那之后虽说牧斐是汴都城出了名的纨绔,可她就爱那纨绔的七分风流三分傲骨。
她早已过了及笄的年龄,却为了等牧斐弱冠一直耗着,几次三番地在父皇面前透漏她心属之人乃牧斐,谁知还没等到牧斐及冠求亲,竟等到秦无双过门冲喜并且订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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