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柏……”郑陆听到喊声顿时急得眼泪掉下来了。车子要掉下去了,承柏还没出来呢。“承柏……”郑陆哭着喊陶承柏的名字。他被人拖出来刚放到公路边上,又立即要撑着胳膊往回爬。此时已经有七八个人围在普桑跟前了,车子的右前轮已经彻底悬了空,车子歪得很厉害了。陶承柏被两个大个子从车里拖了出来,他手上还紧紧拽着那个张伟。
郑陆扑上去死死抱住了陶承柏的腰。
早有人打了120。车祸的伤员一起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当天的晚报就有了十二道弯的这起车祸的相关报道,因为这段路经常有车祸发生,所以并没有引起任何大一点的波澜。
天黑之前陶爸陶妈,陶承业王晓璇,郑爸郑妈全部心急如焚地赶到了乐清的医院。
郑陆小腿上有很多细小的碎玻璃扎进了肉里,清理起来非常麻烦,极个别扎得深得还要进行局部麻醉,虽然打了麻醉但依然是很疼。手术结束的时候,郑陆疼得满身大汗,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刚被护士推出门口,陶承柏腾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跑上来抓住了郑陆的手。
“疼不疼啊?”陶承柏的嗓子已经沙哑了说话跟鸭子叫似的,眼里对郑陆的心疼是一目了然。
郑陆作出了个不的口型,想发声一时没发出来。“哥”他接着轻轻叫了一声。他想问:哥你疼不疼?陶承柏已经嘘了一声,让他别说话了。
陶承柏全是皮外伤,就是划了不少口子流了一点血。
郑陆握着陶承柏的手睡着了。不一会民警来问笔录,只得将人叫醒。民警问了事情的经过,简单做了笔录就走了,陶承柏带伤出去给郑陆买吃的。回来,见郑陆躺在床上疼得满头大汗,麻醉已经过了。陶承柏也跟着疼出了一身汗,竟是无法可想。
陶承柏好歹喂郑陆吃了点东西,趴在他枕边跟他小声说了一会话,人终于又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两家的父母就都到了。郑妈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她之前一进病房见儿子两腿都上了纱布还以为是车祸断了腿呢,当时眼泪就下雨似地直淌。郑爸站在另一边,也是个无比心疼的模样。
陶家几口子当时见了陶承柏没什么大碍一路上紧绷的心玄才总算放下了。其实陶承柏背部胳膊里贴了很多医用纱布贴,只不过穿上衣服就看不到了。陶妈红着眼把儿子从上到下检查了几遍,嘴里不停地骂他想吓死妈啊,啊,妈这一路上担心受怕地非少活几年不可。
这么多人挤在病房里是行不通的,陶妈是一定要留下来看护儿子,剩下的几人先去外面吃晚饭。陶承柏走到了病房门口一回头,郑陆也正深深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钟,不是眉来眼去也不是当着父母的面暗送秋波脉脉传情。郑陆以前当然知道陶承柏宠他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是今天郑陆终于知道了陶承柏爱他爱到可以把命都给他,并且毫不犹豫。郑陆此时心口涨得满满地,是爱是感动是一种很虔诚的认真。以前和陶承柏在一起,郑陆是顺其自然理所当然,现在他好像才一下子明白了到底什么才是爱他。
陶承业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此时便推了陶承柏一把,“走吧,先去吃饭。”
陶承业一路上牵着老婆的手神色严峻,他在脑中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分析今天的形势。他觉得今天是难得的好机会,郑陆像一个重症病人一样躺在床上,承柏也是刚经历过车祸。如果现在把事情说出来爸妈阿姨就算生了天大的火,也不会撇下来两个刚出车祸的孩子不管的。
两个弟弟现在的倒霉样可以最大程度得争取父母的心疼,并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几个长辈的怒气。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么?唉,承柏和郑陆看样子是早就成了定局了。他的弟弟他最了解,承柏对郑陆这么多年都是那个模样,以后也不会变心。等他两分手不知道要到哪一年,有没有那么一天。
既然早晚都要说出来,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趁着这个好机会捅出来算了。
☆、63 六十四章
郑陆住的是六人间的病房。现在是满员,每张床都有人。
郑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会问儿子腿上还疼不疼了,一会儿问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我打电话让你爸给你带过来。”
“妈你别担心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床头摇起来了,郑陆穿着条纹病服歪在枕上,脸上带了一点调皮的笑,“妈,你和爸和好啦?”
郑妈看了儿子一眼,骂他瞎操心。
“妈,你和爸和好吧。”郑陆伸手握住了老妈的手,渐渐收敛了笑容,语气认真:“爸这几年小心翼翼地求你原谅,诚意摆在那儿呢。爸是真的悔过了,他是真的爱你。”
郑妈轻轻地叹口气,拍拍郑陆的手背,没有说话。
“三月底那回在医院里我见着姓陶的那女的了。”郑陆说道:“她变丑了,肚子也大了,小璇姐说她好像是未婚先孕。到家从没提过小孩父亲的事。”
郑妈轻哼一声,“打听她的事干嘛?”
“她当时闹得那么厉害,现在也都已经放下了。妈,别再为这种人生气了。相爱的人能在一起生活绝对是很幸福的一件事。爸现在就肯定过得不好。”
“他不好是他活该。行了,别为他做说客了,就知道和你爸一个鼻孔出气。你知道什么是爱啊?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还跟我谈真爱,我看你是乱弹琴。”
郑陆垂下眼睛闭了嘴,想起中午惊险的那一幕,他敲碎了玻璃将千斤顶丢在溅满碎玻璃的坐垫上,立马去拉陶承柏,陶承柏头也不回地让他先出去,郑陆知道他是怕动作太大车子会失去平衡。陶承柏向后伸来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掌,他当时的力气是那么大,握得是那么紧,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是爱呢。他的爱就是陶承柏啊。当时听到有人喊车子要掉下去了,他急痛攻心,真的是要急疯了。想到这郑陆就觉得鼻尖酸酸的,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冲动。
“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郑陆喃喃低语,眼里亮亮的。
“什么啊?”
“我谈过恋爱,而且谈了好多年了。”
“真的?”郑妈一阵错愕,儿子的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同学吗?”
“嗯。”郑陆接着说:“你知道他的。”
“谁啊?”郑妈笑着问,八卦兮兮的,要说男同学倒是知道很多,女的就一个也不知道了啊。
郑陆盯着老妈的笑脸犹豫了,要不要说?说出来以后老妈还能笑得出来么?他漫无目的地叹了一口气,拧着眉将脸转过去了,“不告诉你。”还是等和承柏商量过了再说吧,不能太冲动了,听承柏的准没错的。
“熊东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郑妈骂儿子。
“哎呀,我腿疼死了。”郑陆顾左右而言他,因为他现在是病号,郑妈只有无可奈何地骂了他几句。郑陆从小到大都是和承柏混在一起,还是那种整天粘在一起的类型,害她一度担心儿子会错过了太多交朋友的机会,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
与此同时,在医院外面的一家东北菜馆里,郑爸和陶家的几口子要了一个包间吃晚饭。陶承柏是伤员,乖乖坐在陶妈跟前说话,陶承业出去柜台点菜。服务员先送上来一壶大麦茶。
陶承业点完菜回来在包厢门口见着了老婆。王晓璇拉起他的手,关心地问他刚才想什么呢,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喊他都不回应。
陶承业笑了,用指背弹了弹老婆的脸蛋,嘴里说的却是沉重的话题:“我想趁这机会把他两的事给说出来。你觉得呢?”
王晓璇先是吃了一惊,仔细想想,便觉可行,是个好时机。她是赞成两个弟弟的。她和陶承业分分合合了十年,中间有万分甜蜜的美好时光,也有对陶承业伤心欲绝的失望难过,对于感情她看得很开。两个人能在一起愿意在一起冲破层层阻碍在一起是很不容易的,像承柏和郑陆这样的更是难上加难了。
“跟承柏说了吗?”王晓璇问。
“没呢。这事现在我说了算。”陶承业比弟弟大了十岁,父母在外地,陶承柏这么多年都是他带大的,也不知道他明里暗里操了多少心,某种程度上他自觉自己根本就是个长辈。
“要不我来说吧。”王晓璇温柔地看着他,“到时候爸妈要是生起气来你也别替他两说什么话,说了也没用。说不定爸妈还会连你的气一块生,还要怪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一个儿子已经让他们失望了,你就不能再有一点错了。要不他们多难过,连个安慰自己的平衡点都找不着了……唔……”王晓璇没说完呢,陶承业已经一低头吻了上来,将人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他的好老婆。
上菜的女服务员从这里经过,看到接吻的两人都不好意思地匆匆疾走。
“都是做爸爸的人了怎么还老干这种事?”王晓璇气喘地红着脸瞪他,抽出手来轻轻地扇了他一巴掌,转身进了包厢。陶承业挨了老婆一巴掌反而笑了,然而想到待会会有一场暴风雨,脸上又慢慢变成了苦笑。他这两个弟弟实在是太不省心了。还不知道爸妈会怎么伤心难过呢。
菜上齐了。陶爸和郑爸以前都在锦绣政府机关工作,是经常一块饭局的。再后来陶建元就调到了省里,所以今天算是难得一聚了。两人聊得自然都是各自的官场经。
陶妈给儿子夹菜,一时便将他脸前的碟子夹得见了尖。陶承柏直嚷嚷别夹了,说不爱吃这个不爱吃那个,在母亲面前他也是会撒娇的。陶承业一直看着弟弟,他脸上脖子上小手臂上有好多玻璃划伤的红痕,心里虽然气他可不心疼那是假的。
王晓璇不急不忙地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了筷子,一鼓作气地将要说的话说完了:
“爸妈,郑叔,有一件事我想今天说出来。是关于承柏和郑陆的事。妈你不是老说承业老早就会谈恋爱了,怎么到了承柏就老不开窍么?”说到这里她看了看陶承柏,他已经猛得挺直了背坐了起来,看来是紧张了,“承柏有喜欢的人的,他们两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所有人从小就都夸他长得俊俏,就是长大了脾气不太好,他搬走那会承柏不是整天跟掉了魂的么,就是想他想的。”
整个包间里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王晓璇刚说话的时候三个家长还是面带微笑侧耳倾听的模样,听到后来一备齐将眉毛拧了起来,面沉如水。虽然王晓璇没有明说陶承柏喜欢郑陆,但是有耳朵的都听出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陶妈满面疑惑地问儿媳妇:“小璇,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说完回头看陶承柏。
陶承柏垂着眼睛站了起来,看了看母亲,又直直地看向了父亲,最后转向了一脸不敢相信的郑连山,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我喜欢的人就是郑陆。我们想在一起。希望你们能同意。”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
“混账东西。”陶爸怒视陶承柏:“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我没有乱说。我爱他。”陶承柏低着头异常清晰地进行了反驳。陶爸听了这话忽然就爆发了,猛一拍桌子,将面前的碟子碗震得咣当响:“你敢再说一遍?”
陶承柏心头一跳,看到王晓璇一个劲地跟他打眼色,他憋着一口气生生噎住了回话。
陶建元这回是真的动了火气,连连猛拍桌子,大骂混帐,不同意,不可能的声音在包厢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中间还夹杂着玻璃摔碎的声音。陶承柏身上有伤,陶建元只能将杯子往地上摔。郑连山沉着脸腾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拿上外套就出了包厢。陶承柏心里一急也跟着跑了出去,郑陆现在还虚弱,再不能有什么磕磕碰碰的了。
陶妈以为儿子是气跑了,她知道陶承柏一旦倔起来就是犟驴,可儿子刚出了车祸现在还一身伤呢。一看陶承柏跑了,急得跟在后面也追了出去,本来眼圈就红了,这下心疼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了。刷刷地掉了下来,她不知道她这都是造了什么孽了。
王晓璇也追着婆婆出去了,包间里转眼间就剩下了父子两个。陶承业整个过程啥也没说,说了也是没用。盛气以后。陶建元有些颓然地坐在了椅子里,接过陶承业递过来的烟卷叼到了嘴上,又等着儿子给自己点上了火,这才深吸一口,吐出长长一条笔直烟线。他拍了拍陶承业的手背,眉头紧锁,是个异常伤心难过的模样。
陶承业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坐在一边陪着。
这种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服得了的,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是没有用的。唯有靠时间。
☆、64 六十五章
陶承柏在饭店的的住院部楼下追上了郑连山。郑连山是个乌云罩顶的脸色,快步疾走。陶承柏知道叔这是在怨他。郑连山也确实是怨他。郑陆从小就跟着陶承柏玩,长大了更是形影不离。他们两口子都知道陶承柏稳重懂事,又有拳脚功夫,郑陆跟着他那是再放心不过的了,大学通知书下来的那会听说两孩子离得很近他当时还高兴来着,想着儿子在外头和陶承柏在一块他就用不着担心了。可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跟着懂事的哥哥的结果就是儿子现在变成同性恋了?
“叔。”陶承柏跟在旁边叫人。郑连山气得并不理他。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进病房之前,陶承柏只说了一句话:“叔,郑陆现在受了伤。”
晚上八点多钟,很多病人就已经休息了,走廊里都是静悄悄的了,病房里只有最里面郑陆的这盏墙灯还亮着,郑妈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和郑陆在小声说话。看到他两进来一起转过头来。
“咦,怎么空着手,吃的呢?”等人走过来,郑妈才小声地责问,生怕吵着了别的病人。郑连山本着一张脸目光严厉地看着郑陆,看得母子两个都是莫名其妙。就在这时,陶妈和王晓璇也进来了,陶妈眼里的泪还没干,陶承柏立即走过去揽住了母亲的肩膀,给她擦眼泪。
郑妈还在继续莫名其妙,郑陆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病房里肯定是不能说事情的了。郑连山将老婆从椅子上拉起来,说下去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