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承柏坐在自己的床沿上,眼里全是红血丝,本身就有点怔怔的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到门口的郑陆就更怔了。郑陆走过去,将他揽进自己怀里,用手摩挲他的脑袋。
陶承柏抱住他的腰,贴进他怀里,半响轻轻地对他说:“姥爷没了。”
郑陆想起了小时候,爷爷没了,那时候自己还小什么都不懂,哭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哭。那时哥哥对他说:别哭了,以后我让姥爷疼你。郑陆弯下腰,一腿跪上了床沿,将脸贴上了陶承柏的头顶心:“别伤心了,以后我疼你。”
家里人都呼天抢地地哭过了一通,特别是大姨简直要哭死过去。陶爸陶妈也连夜从H市赶回来了。郑陆在一堆人里还看到了失踪已久的陶华清。几年不见,她和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留着清爽的短发,穿一双柠檬黄的平跟休闲鞋,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仔细看确实是有了。
郑陆当然没有实现当初的诺言,见她一次打他一次。时间久了,谈不上如何让痛恨了,但绝对不会是原谅。
伤心归伤心,人死不能复生,丧事很快就办起来了。人当天就送去火化了,骨灰捧回家放进棺材,灵堂很快就布置好了。
人没的当天算一天,隔天后烧回头纸,陶承柏带着孝帽在灵堂一跪就是一天。郑陆别人不管就照顾陶承柏一个。有时候没到饭点,也要跑到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有就要弄一点给他,用小碗给他盛了米饭,饭上夹上尖尖的肉菜。饶是如此,陶承柏就这两天,眼见着脸上是少了肉。
半夜,守灵的家下亲戚们已经吃完了饭开起了牌局。郑陆开车将陶承柏带回家,催着他洗澡睡觉。两人洗完澡,光着身子搂在一起,抱头痛睡。
陶承业静静在走道里站了一会,听着屋里是没什么动静了,这才默默回房了。
姥爷走之前回光返照了一次,有经验的老医生当时就知道人肯定是不行了。姥爷隔着呼吸机,对围在床边的儿女们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到最后也没有等到心爱的外孙。姥爷最后的话是跟陶妈说的:他两……承柏……郑陆……你……
没人知道姥爷要说什么,只知道姥爷最后是想见承柏和郑陆的。然而陶承业分明看清最后姥爷没说出声的那一个字的口型是:别。
☆、59 第六十章
陶承业在走廊站了一根烟的功夫,回到床上的时候身上有点凉。王晓璇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摸到了他微凉的手臂,便伸手抱住了想给他捂一下:“干什么去了?”
陶承业关了床头灯,躺好以后将老婆搂进怀里。
半响,黑暗里传来王晓璇快睡着的声音:“别乱想了,妮妮那么小说的话哪能当真。”
陶承业吻了吻她的头顶心,低声附和着嗯了一下,“睡吧。”
妮妮今年已经两周了,早就会说叔叔、亲亲这些词了,小孩子嘴里吐石锤子,陶承柏知道小宝贝那句叔叔在里面亲嘴肯定不是乱说的。想到了姥爷临走时没说完的话,姥爷莫非是早就看出来了?当时他想说的是什么,别为难?还是别同意?
恋人之间的那种亲密的感觉有时候是不经意就会从一些眼神和小动作里流露出来的。以前两人回家就分开还好也不能经常在一起,这回却是在姥爷去世的时候,心情一悲伤要掩饰的警觉心便没那么强了。两人之间那种自然流露出来的疼爱关心对方的种种全落进了已经起了疑心的陶承业眼里,怎么看怎么要让他皱眉头。
伤心事和烦心事碰到了一块,陶承业睁着眼心情沉重地躺在黑暗里,纷至沓来地想了很多,几乎就是一宿没合眼。五点钟天刚亮,索性就起床了。刚出房门在走廊里迎头就遇上了一样早起的陶承柏。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沿着护城河电影院公交总站老武装部一路跑进了宏坤武校,皆是大汗淋漓。进了大练功房,陶承业一抬胳膊将毛衣秋衣全扒下来了,赤。裸着上身一边做着简单的拉伸踢腿动作一边往中间走,“过来。”陶承业向陶承柏勾勾手,要和陶承柏过几招。
两人上次过招还是几年前的事,不用说陶承柏那时候自然还不是陶承业的对手。
陶承柏现在累是有点累热得一头是汗,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慢慢地也把上衣脱了随手甩在地上,轻轻地颠了几步,下了几个腿,张胳膊扩胸,就在陶承业出声刚要催他的时候,陶承柏忽然一个矮身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陶承业的腰,下盘用力瞬间将人冲倒在地。陶承柏紧跟着出肘想锁住陶承业的脖子,此时陶承业已经反应过来,一手钳住了他的胳膊肘,猛然用力一推,人已经就地滚了出去,一个鲤鱼打挺迅速利索地翻了起来。
“好小子跟我使诈。”陶承业翻起来回身追上来就是一拳,他今天是存了心想揍弟弟一顿的。拳出得快力道也狠。陶承柏险伶伶地侧身躲过,顺手拿住他的胳膊,一回身弯腰猛然用力就要给他一个过肩。陶承业立即抬腿硬是用膝盖将他的腰顶直起来,往后一带,手上脚上同时用力,陶承柏闷哼一声被放倒在地,耳里听到陶承业的一声嗤笑,紧跟着就有一拳落到了肚子上。
两人拳来脚往地打了有一刻钟,到最后是陶承业占了上峰,将陶承柏狠狠捶了一顿。
清晨的阳光从大窗子里照进来,被窗棱子分成很多小方块。两人就一齐赤膊盘腿坐在一个方块里。两人经过一场“激战”,虽然气喘吁吁,但是心里淤塞的地方仿佛都通顺了不少。
陶承业抬手抹了一把陶承柏结实的背脊,一手心的汗。弟弟长大了,他想,已经是人高马大的男子汉了。刚才他虽说是占上风其实打得很吃力了,再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轻易就把陶承柏搁倒在地了。
“姥爷临走的时候说到了你和郑陆。”陶承业叹出一口气,谨慎开了口,他思索再三决定要跟弟弟当面问个清楚。如果不是当然好,如果是该怎么办?这可不是那种直接将两人揍一顿就能解决的了的问题。
“嗯,妈说了。”陶承柏低着头,胳膊搭在两膝上,垂着手。说到姥爷不由又是一阵心酸。
“妈怎么跟你说的?”
“人走的时候喊了我和郑陆的名字。”
“姥爷的话其实没说完。”说完这句,陶承柏疑惑地抬起了头,于是兄弟两个对视了。陶承业接着说:“姥爷喊了你和郑陆的名字,让妈别阻止你两。”
待听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以后,陶承柏疑惑的表情立即就变成了吃吃惊,看着陶承业眼中探照灯一样的探究目光,拧着眉率先将目光别开了。
不用说,陶承业此时心下已经了然。唯有叹气。两个弟弟从小就形影不离,同吃同睡,这种超乎寻常的感情,可能是早就发生了,说不定还是在上大学之前。
陶承业扒拉过来自己的上衣,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人民大会堂,“要不要来一根?”说着抽出一根丢到陶承柏怀里。
“你两是什么时候的事?”陶承业深吸一口重重吐出一条烟线。
陶承柏低头手里摆弄着打火机,将小小的银色盒子从食指翻转到幺指,再翻回来,如此反复。就算刚才陶承业只是要炸他,可他现在也已经被炸出来了。
“哥你怎么知道的?”半响,陶承柏终于开口。
“以后怎么想的?”陶承业答非所问。
“就和他在一块。”陶承柏回得很快。
“还有分开的可能么?”
“绝对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爸妈会是什么反应。”
“想过。”
“哦?”
“有你呢。”
“那郑叔和婶子呢?”
“让郑陆生一个。”
陶承柏是有问有答一点不含糊。陶承业听到这,气得笑出声来。他这个弟弟的性子果然是把什么都想到了。
陶承柏用嘴唇叼了烟卷,将火苗送到了嘴边点上。然后连吸几大口,都是直接从嘴里就吐了出去,在烟雾缭绕里,他撸了一把浓密的黑发转了头望向了陶承业,撒娇似地喊了一声哥,“你那几拳打得我骨头疼。”
兄弟两个也没有回家吃饭,穿上了衣服一起跑到公交总站那家老铺子喝豆浆吃油条。
过了明天后,姥爷出殡下葬了。一大家子人全笼罩在浓浓的悲恸里。陶爸陶妈临走的时候对着小孙女是亲了又亲,让王晓璇有空就去H城过几天,“我和你爸也快退了,到时候一家人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也是好的。”
陶妈又拉着陶承柏叮嘱他在外头要注意身体,“没钱就跟你哥要,想买什么买什么。自己别委屈。”
陶承柏心里有愧,此时便抱紧了老妈,“妈,我现在自己能赚钱了,你儿子有本事着呢。”
陶妈乐了,她知道自己儿子从不吹牛。
郑陆最后一天回了家看爸妈。陶承柏开了车去锦莱接上人,两人便一块回校了。
在省道上吃了一点东西,中午十二点上了高速。因为这个时间和路段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所以竟出现了下面这种情况:开了没有半个小时,前面远远看见一台黑色大奔,像喝醉了酒一样在路上左摇右晃地画S。
慢慢追了上去,陶承柏想超但是对方实在晃得厉害,他怕对方会忽然冲过来,有危险。待真正靠近了以后,这才发现是怎么回事:驾驶座上原来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面对面抱在一块啃呢。
真是想死不找地方。降下车窗,陶承柏气沉丹田地朝对方爆了一句:“在大路上浪什么,想干回家里床上干去。”
这一句把那个女的吓了一跳,赶紧伏到了男人的肩头上不动了。这下车子也不晃了,陶承柏一踩油门超了过去。
郑陆靠在椅背上,伸出手来搭在陶承柏大腿上。他知道陶承柏现在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刚才那两人。陶承柏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垂下来握住了郑陆的手。
郑陆望着车窗外,叹了一口气。以前承柏说等老爷没了再说他两的事,果然就是这样。大师兄现在已经知道了。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老爸老妈要是知道了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估计够呛。
“承柏?”
“嗯?”
“大师兄到底是什么态度?”
“不赞成。”
“哦。”
“也不反对。”
“……”
“嫂子支持咱两。”
“小璇姐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我哥娶到她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承柏,咱们五一出去玩吧。散散心。”
“好啊,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