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气死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他昨天给咱们看了一晚上门呢,后来我急着出门也没来及跟他说一声谢谢。要不是他说不定这屋里已经被人顺手牵羊了。”
“那要不去当面谢谢他,请他吃个饭什么的。你怎么还吃呢?”
“知道了,不吃了还不行么。烦死你了。”
“咱两总有一个烦人的,反正不是我。”陶承柏将刀放下,抓过水果干的袋子将袋口系起来,转手丢进了上面的碗柜里。
吃完饭照例是睡觉。中觉起来,陶承柏先开车送郑陆去K大教务处报到。然后按照导航检索到的附近的一家电脑维修中心去查看电脑。硬盘并没有坏,但是电脑肯定是修不起来了。两人一路开去了电脑城,按照原先的品牌配置又买了一台新的。
冬天天黑得早,两人回到K大的时候已经是上黑影了。东大门外面的一条街到处是三两成群吃饭的同学。车子开得走走停停,经过一家卖锅巴馒头的小店门口的时候,在昏暗的灯影里,郑陆看到了穿着红色羽绒服的沈林。他站在路边正低着头认真拨弄着手心里的几枚硬币。
郑陆只犹豫了两秒钟,便降下了车窗喊他:姓沈的!沈林!
沈林抬起头转了一圈才看了过来,只是表情楞楞的,郑陆正跟他招手呢。
沈林直到进了门才觉出了自己的冒失。他和郑陆陶承柏算起来都不熟,就这么空着手到人家家里来吃饭真的是有点不合适。但是刚才郑陆喊他上车,陶承柏又跟他说了昨天真不好意思啊这样的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陶承柏开了冰箱,准备做几个像样的菜。郑陆给沈林开了电视,让它起一点活跃气氛的道具作用。又趁陶承柏不注意,将碗柜里的水果干提到了外面,要和沈林一块吃。
“你吃吧,我宿舍还有呢。这是我妈自己做的。”
“你妈可真厉害。”郑陆由衷地夸奖。
沈林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个就把水果核去掉晒就行了,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其实这个水果干拿到市场上卖的话还是挺贵的。对于沈林家里来说也是一种经济上的收入。沈妈妈说了,拿了陆同学的东西就要记得人家的好。
郑陆这才想起来要拿水果招待客人,到厨房橱柜里找了两个微波用的那种白色塑料袋,跑到客房给沈林抓了一袋子小核桃和开心果。又挑了两个火龙果和几个大白梨,提到外面的茶几上,和沈林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沈林一开始坐在沙发里,觉得不管是这屋里的人还是格局设置都让他觉得很拘谨,然而和郑陆近距离接触久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聊天,人倒慢慢放开了,看着郑陆歪在沙发里一个接一个地不停往嘴里送水果干,跟个贪吃的小孩一样,实在是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相与的人。相比较而言,陶承柏就有点吓人了。
两人很自然地就聊到了沈林兼职的事,进而聊到了勤工俭学,原来尤宏志和他也算熟悉。
“你们英语专业挺好的,以后好找工作。像我这种的就难了。”沈林叩开一个开心果,用食指撵着送进嘴里,吃起来很香。
“那你当时怎么报的这个专业?”
“K大涂料专业分数比较低,我是怕进不了保险起见才报的这个。”
“那你可以找建材船厂制造之类的公司就业。”
“说是这么说,这种大公司的话我家里那边很少的,我毕业了想回贵州去工作,回去陪我妈。”
“我也是这么想的。”郑陆歪着脑袋看向了厨房,只能听到里面的炒菜的声音。然后他把客人独自丢给了电视机,跑到厨房去帮陶承柏。
“饿了?”陶承柏将一盘土豆牛肉盛进了一个大碟子里,“马上就好了。把菜端出去,再烧一个汤就行了。”
郑陆捏起一块牛肉送进陶承柏嘴里,这才将菜端了出去,转脸又回来了。帮着端饭拿碗筷。
陶承柏做了四菜一汤,开了一瓶果汁。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待客的规模了。
这顿饭沈林虽然吃得彬彬有礼,但绝对是吃得撑了。到最后临走的时候沈林简直是非常不好意思了,郑陆将之前用保鲜袋装的零嘴都给他提着了,他不但空着手来吃了一顿好的,还连吃带拿的。
一个星期之后,某天中午下课,沈林等在郑陆回教工楼的路上,给他递了一封信。信纸上的字迹全是歪歪扭扭的,和信封上的明显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亲爱的大哥哥,
我是樊名,谢谢哥哥送的小人书,我们魏老师也有看,还教我们认上面的字。
我是刘小海,你还记得我吗?去年你来的时候我才一年级。上体育课wai了脚的那个。
我是同志治,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家来,还能给我们上课么?
我是小米,我也想长大了能到北京读书,能每天看电视吃肉,穿漂亮衣服。
……
信里一共有二十位小朋友的字迹,然而和郑陆有关系的只是最后这一句,就是信封上的那位魏老师的娟秀字迹:沈林谢谢你,毛衣真的很暖和。祝一切顺利。
寒假里沈林将自己不用的一些文具和旧书给村里的小学校送去。见到了那位支教的魏老师,回家后,沈林就将郑陆的羊毛衫给她送去了,小姑娘一看就是没穿暖和。人家跑这么远来这穷乡僻壤的大山里教娃,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很不容易。
只是这个谢字沈林受之有愧。他把郑陆送他的东西又给了别人,想来想去还是给郑陆说一下比较好。
郑陆站在路口拿着信静静地仔细地看完了。
☆、58 五十九章
看完信,郑陆为这些可爱又可怜的山区孩子们叹了一口气。郑陆从小到大虽不敢说是锦衣玉食,但是绝对是那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加上身边还有个百依百顺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好东西都送到他手上的陶承柏,所以对于物质匮乏这个词其实从来没有近距离地体会过。
陶承柏回来的时候郑陆正在卧室里翻自己的旧东西。桌上的电脑开着,网页搜索上显示的文字是:支援贫困山区教育相关慈善机构。陶承柏问他找什么呢?郑陆蹲在书桌下面拉开的抽屉跟前,仰起脸跟他说了中午的事并很认真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想给山区的小学生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对于郑陆的事,陶承柏自然是全全赞同,何况这些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之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陶承柏和郑陆开车去了一趟附近的大型文具批发市场,给茶山大伙村大民小学全体二十名学生买了一箱子文具,包括两百根铅笔一百块橡皮一百个三线格一百个田字格一百个算数薄一百个图画本二十套三角尺二十把削笔刀二十盒水彩笔二十支笔袋。东西看着多真的是足足一大箱子,抱起来都有点费劲。其实批发的价格真的是不贵。
学校外面有一个很小的邮局点,车子开到的时候沈林已经等在门口了,手里拿着魏老师的那封信。
写地址的时候,郑陆要写沈林的,沈林站在一边期期艾艾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愿意,“那怎么行,明明是你送的,就写你的地址好了,不行。”沈林正说着,忽然挫败似地哎呀了一声,郑陆已经把他名字写在单子上了。
郑陆把单子从窗口递给了工作人员,回头跟沈林说了一句:“写谁的名字还不都一样。”
沈林听了这句话直楞了几秒钟,心里忽然一阵感动,他觉得郑陆这是把他当朋友看了。他打从一开始送外卖那次就知道了,郑陆是个非常好的人。果然是这样。
回去以后,沈林立即给魏佳敏老师写了一封信,信上说:有一件非常开心的事要告诉你,有人给学校捐了一大箱文具,收到就知道了真的是抱都抱不动的一大箱。他是我在学校的朋友名叫郑陆,上次给你的那件毛衣其实是他送给我的。该谢的也是他……
一个星期以后这封信在包裹之前先到了魏老师的手里。之后的几天,同学们无时无刻不怀着一种心心念念的期盼,小心翼翼的兴奋。终于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裹在邮递员的摩托车后座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翻山越岭地到达了大伙村大民小学。
不久之后回信直接寄到了郑陆的手里。信纸有二十张是很厚的一踏,每位同学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无比虔诚地向郑陆道了谢,用他们有的还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
郑陆将信一页页看完,虽然也有一种被人需要的成就感,然而更多的是觉得有点难过,长久地坐在了沙发椅里不言不语地想事情。
“怎么了?”陶承柏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将毛巾往脖子上一搭,从后面将郑陆的脸扳起来仰靠在椅背上。低头亲了他一记。亲了郑陆满嘴的薄荷味。
“承柏,这些孩子真的蛮可怜的,一点点东西他们都珍惜地不得了,千恩万谢的,简直让人承受不了。”郑陆将信递给他。
“那以后咱们就经常给他们寄点学习用品好了,权当是做善事了。”陶承柏接过信,坐到床沿上,一张张地浏览。
“你说ZF都干什么去了?”
“当地ZF可能是财力有限还没有顾过来。”
“不是有很多慈善机构么?”郑陆趴到床上,拱着脑袋枕到陶承柏大腿上,把脸贴到他的腹肌上磨蹭。
“大概山区这样的学校太多了。”陶承柏腾出一只手去胡撸他的脖子。
“哎~~”郑陆哀而不伤地叹了一口气,然而叹完也就算了,并没有因此生出更多的想法。
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眼看着已经是三月底了,郑陆的生日就要到了。陶承柏本来计划着要给郑陆好好过一个特别的生日的,然而计划最终没能实行,这天下午回K大的路上,陶承柏接到陶承业的电话,一个晴天惊雷:姥爷不行了,让他赶紧回家。
陶承业声音听着很干涩,仿佛之前狠狠哭过,说姥爷是突发性脑溢血,医院刚才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快回,晚了就怕要见不着了。陶承柏愣在了当场,直着眼望着前方的绿灯,在一片喇叭的疯狂催促下才回过了神。陶承业电话里交代他不要自己开车,坐飞机回。然而当天晚上郑陆没有等到陶承柏回家吃饭,陶承柏当时直接拐上了高架顺着京沈高速一路往锦绣的方向飞驰而去了。
陶承柏午夜的时候回到了锦绣,然而并没能见上姥爷最后一面。他刚进环城路就开始打电话,陶承业接了电话只是一个劲呜咽着不说一句话,陶承柏心中一凉,就知道是晚了姥爷没了。一路上紧瘪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劲地吐了出来,他把车斜靠在路边,人歪在椅背上,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慢慢地抑制不住,终于趴在了方向盘上,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伤心地大哭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是郑陆,他一路上怕陶承柏情绪不稳定开车有危险都不敢给他打电话,中间只打过一次,安慰他:不要急,姥爷会好的。
陶承柏接了电话,一出声就是泣不成声:“郑陆……姥爷没了……我晚了一步。”
郑陆立马就红了眼睛,还要去安慰他:“承柏,你别难过。”说完,郑陆眼泪就掉下来了,跟电话那头的陶承柏一起哭起来。嘴里还一个劲地让他别哭了。
姥爷虽然不是郑陆的亲爷爷,但是从小就在他跟前长大的。特别是小学的时候,经常去姥爷家吃饭睡觉,暑假更是一住就是好多天。现在跟着陶承柏更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亲姥爷看待。
以后就看不到了让他如何能不伤心难过。他尚且如此,陶承柏此时是个什么心情就可想而知了。郑陆听着陶承柏在那头哭得伤心,心疼地眼泪直掉。此时便再也坐不住了,从床头柜的小盒子里拿了一沓纸钞塞进钱包,收拾了自己的小包,拿上充电器手机钥匙出门了。
郑陆拦了出租车直开火车站,买到了凌晨三点钟的一班车票。在安静冷清的候车室里,郑陆等了两个小时,中间给陶承柏打了五个电话,每次通话时间都很短,陶承柏已经在医院了,那边乱哄哄的看来是有很多人,但是陶承柏的声音至始至终都是那么悲伤,用伪装出来的坚强跟他说:我没事,别担心我。太晚了,你睡一会。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和陶承柏一样一夜未合眼的郑陆到了锦绣。下车之前,他给辅导员打了电话,内容请假。然后给金成渝打了一个电话,让李孟铎给陶承柏请假,时间大概是一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