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多挑眉,抬头望向那座圣主像。
圣主要是能显灵,这世上也就不会有教皇那样的人存在了。所以这一切都会有合理的解释。圣主像不是被人耍了什么花招,就是谁使用了魔法——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不可思议的事都可以试着以魔法角度去解析。
戈尔多就愣神了这么片刻,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小块亮着的浮标。是他身上没什么存在感的游戏系统自己蹦了出来。系统的武器判定功能被自动触发,半晌后,圣主像的轮廓被蓝色的光芒圈了起来,一旁标注了名字:
[圣主像],品质[良好],损耗度[百分之九十]。
……等等,这么大个雕像也可以拿来当武器吗?系统是不是中了什么病毒?他要怎么拿圣主像来当武器,用魔法把它改造成能自己移动、双眼发射激光的圣主像吗?!
然后戈尔多很快就发现了为什么。
因为用来雕刻圣主像的材料特殊,是种可以与魔法产生共鸣的材料。平时这种共鸣的功能主要用于一些非常大的场合,比如国王加冕礼之类的,圣主像会发出圣光,也算是一种气氛营造工具。
对于魔法师而言,能与魔法产生共鸣的材料都有潜质被做成魔杖,所以圣主像作为潜在的、制作魔杖的原材料,也被显示出来了。
与魔法产生共鸣啊……
戈尔多垂眸,耳边的一切喧嚣在一瞬间离他远去。他感受着四周的空气流动,很快扭头锁定了一个方向——
一扇距离较远的、隐匿于暗处的门后面,站着一个男人。他正以精准非常的控制力调动着自己的魔力,与雕像共鸣着,却没有使雕像发出光芒。
讲道理,他身上应该还带着能隐藏气息的魔法用具。一般人隔那么远的距离,完全不可能感应到这么细微的魔法波动。
但是戈尔多捕捉到了这缕波动。
圣主像应该早就被用魔法损坏了内部,只是使用一点魔法,让雕像产生共鸣的效应,即使魔力多么细微,雕像身上也会出现裂痕。
戈尔多微微一笑:“看来圣主有些意见要传达。”
鲁玻嘲笑道:“你还有脸说这话?圣主不就是因为你,才不得不降下预警!我看圣主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不能让你成为主教,否则贻害无穷!”
“原来一道裂痕就能证明圣主的态度。”戈尔多仿佛有些惊讶地说道,“那么,我应该考虑退位让贤才是。不如这样吧,请哪位认为能够取代我坐上主教之位的,请来触碰一下这座圣主像,看圣主是否能给出回答?”
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倒想去问问圣主的意思。”国王脸色不是很好,他皱着眉说道,“我就来问问圣主,我的决定是否是错的。”
远处,那扇门后的魔法师停止了使用魔力,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但是戈尔多却悄悄将魔力释放了出来——在场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能注意到。唯有远处的那个魔法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往戈尔多的方向一瞥——
国王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圣主像,圣主像身上的裂纹就如蛛网一样扩大,最后哐啷几声,碎成了大大小小的一地残骸。
所有人:“……”
摸过圣主像,觉得圣主像简直比烤面包还脆的国王陛下:“……”
国王大怒:“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负责养护这座雕像的!”
负责看守的教士连忙上前解释:他们也不清楚。
按照常理而言,雕像应该不至于这么脆。但是这座雕像也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出现一些被风化和腐蚀的问题也很正常……
“可这到底是不详的预兆。”有人低声讨论道。
戈尔多则是往之前那个魔法师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溜走了。
这样的魔法感知力和控制力……倒是可惜了。是敌人。戈尔多想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自从担任了国王主教的职位之后, 戈尔多就陷入了空前忙碌之中。
每天都不停地有新的案件被摆上他的案头。由于案件累积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的属下甚至没有闲工夫把这些案件详细分类,只能草率地根据诉状中被控诉者的地位来做简单判断。
“好的, 让我来看看……今天被控告的有:十八位神甫、三十六位执事, 还有地方教区的教士若干。”戴着眼镜的高瘦男人眼下一片青黑,疲惫中带着些欣慰地说,“不错, 至少今天我们不用去质问主教级别的人物了。”
以戈尔多目前的职权, 他能够随意传唤等级低于他的教会成员前来质询。但是一旦碰上与他地位相当的主教级别人物, 局面就会比较尴尬,主教们往往会怒不可遏地拒绝戈尔多的质询要求。这种情况下,少了被控诉者的配合,戈尔多只能自己搜集证据, 然后把证据连同状纸移交给教会法院,让卡兰兹先生想办法搞定……其中麻烦不必赘述。
戈尔多现在的副手,就是从前一起去带回特涅兰的那位罗曼先生。在一起工作过之后, 戈尔多觉得自己和这位也算是聊得来,因为组建国王法庭需要大量法学领域的人才,戈尔多就干脆邀请罗来国王法庭帮他的忙了。
罗曼一开始是拒绝的,他说自己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不想掺和进现在复杂的局势里——在戈尔多承诺会将他的薪资翻倍、并且会下发三倍于薪资的加班费之后, 罗曼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当初会强调所谓的‘加班费’了。”在连续五天的高强度工作之后,罗曼向戈尔多报告了今天收到的案件数量,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工作,他居然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但言语之间依旧有些感慨, “托你的福, 戈尔多,这才五天,我就赚够了从前半年的薪俸。我的妻子虽然欣喜若狂,但是她已经开始抱怨我晚上不回家了。”
“我懂,我也一样。”戈尔多沉重地说,“我家里也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傻弟弟。”
“除了特涅兰还有谁?”罗曼有些好奇地说,“如果是你的亲生弟弟,我记得他只比你小一岁。”
“特涅兰没有我在不肯吃饭,他的嗷嗷待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至于我的另一个弟弟,是这里急需补充。”戈尔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跑到帝都来见我——他平时总把时间花在军团里,不去学校,结果把自己的结业考试给考砸了。他的导师让他来帝都的国王骑士学院旁听课程,然后重新参加考试,否则他的骑士资格认定就危险了。”
赛兰卡帝国对于骑士的资格认定有严格的标准,不仅武力值要过关,文化课程也要过关。
伯里恩最近就在疯狂补习。文史哲类典籍他从小没静下心来看过几本,算术他更是一窍不通——在戈尔多不在的这几年里,伯里恩纵横马场、勤练剑术,然后成功把自己进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学渣。更令他受到打击的是,某天他对着一道题目冥思苦想的时候,海因茨·特涅兰抱着几本书路过瞟了一眼,然后轻轻松松解出了答案。
伯里恩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比不过一个自闭小屁孩,于是他更加卖力地与海因茨争夺戈尔多仅有的空余时间——让戈尔多帮他补习。
戈尔多能怎么办,他总不能看着伯里恩再挂科吧?
于是他只好把黑巫师莱恩给叫过来,让他照顾海因茨。
莱恩还顺便教了海因茨几个简单的黑魔法。
为此,戈尔多还不得不连夜给伯里恩赶制了一个有防御作用的护身符——他真怕嚣张的伯里恩在不恰当的时机舞到海因茨脸上去。海因茨还是个孩子,魔法的成功率不能保证,对于魔力的控制也不精准,要是真的一个魔咒甩到伯里恩身上……那就搞笑了。
戈尔多记挂着兄弟的课业,手中动作不停,他统筹了任务之后分发下去,又查验了送去教廷法院的几桩案子最后的审判结果。越是查验,越是心惊。
惊讶的是教皇党除却是一个与国王争权的势力外,居然还真不是个好东西。教皇治下不是没有称职的教士,但仍有许多教士受教皇荫庇后便肆无忌惮地做出了许多恶行,而这些“来之不义”的钱财权势又将教皇党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谁手上都难保有谁的把柄。一旦调查起来,同流合污者众多,但也因为树大根深、罪行一桩桩串联在一起,他们也学会了相互遮掩,死不松口,定罪的难度也就更大。
而让戈尔多最心惊的是公爵的势力。
这些原本都该是被某些力量压制着的、被某些人守口如瓶的秘密,如今却在公爵一声令下之后,统统被翻了出来,这说明他掌控的势力之大、心机之深,令人难以想象。
但戈尔多也没有让公爵失望。
戈尔多·莫兰作为司法长官的能力在这些乱而杂的案件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且只要是经了他的手,无论是多么难以攻克的犯人都会将自己的罪行和盘托出,且那些承认了罪行的教士身上从没出现过伤痕,明显戈尔多用的不是异端裁判所那样严刑逼供的手段。几个教士被定罪之后甚至在法庭上泪流满面,说是自己辜负了圣主的恩泽,而戈尔多·莫兰身为圣主的神眷,以自己圣人般的光辉唤醒了他们的良知。
这样的传闻开始流行之后,人们对他就更加好奇且敬畏了。
戈尔多:“……”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
其实戈尔多的审讯成功率高,大头要归功于莱恩的魔法药剂。他能制作类似于吐真剂的致幻类药物,轻量使用的话会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当被审问的人吸入药剂,处于这种极度放松的状态时,戈尔多问什么他们就会答什么。也有人清醒地比较快,就主观感受而言,他们无法抗拒戈尔多的命令,不由自主地将真相全说了出来,于是这些人惊骇之余就越发视戈尔多为神明。
也有人怀疑过戈尔多的审讯手段,但是他们都找不到证据。因为那些药剂在发挥作用之后,片刻就会消散在空中。
莱恩身为一个医师,制作出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药剂居然如此好用——这连戈尔多都没想到。
戈尔多:还以为他只会做染发剂呢。
这天戈尔多同样被在忙手头的案子,他揉了揉眼睛,问身边的罗曼:“到目前为止……名单上已经统计了多少人了?”
其实并不是每张状纸控诉的罪行都能成立,教廷也不是吃素的,很多案子还未来得及审理就会被“处理”掉。但是就戈尔多每天的工作量来看,国王法庭已经给不少教士定下罪名了,开除教籍的、抄没家产的、流放的、监禁的,不一而足,戈尔多都让罗曼统计在了一张名单上,这张名单代表着国王法庭成立的价值与意义。只有拿出成果,国王法庭才能在这次的风波后继续存在,而不是忙完这一阵就被弃置。
罗曼把一张名单给戈尔多。
戈尔多瞄了一眼,真正被定下了罪名的大多都是教皇党,在教廷里随便揪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只是教皇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丝毫不反抗吗?
就在戈尔多沉思的时候,他手边一个年轻人忽然踱步到他桌边,恭敬地行了一礼:“主教大人,异端裁判所来访。”
“……又来?”戈尔多下意识的地想起,刚接海因茨回家的时候,异端裁判所也来骚扰过他,“有什么事吗?”
“说是有事件要向您汇报。”下属说道。
国王法庭是服务于王室的法庭,戈尔多身为主教却没有自己负责的教区,在首都发生的事件向他汇报也没什么不妥。
戈尔多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异端裁判所来的人又是穿着上次戈尔多见过的黑色神袍,只是这回□□的,他们看起来没了那股子幽灵似的阴森劲儿。其中一人戴着个徽章,是赤红色的,短剑悬在长满尖刺的荆棘冠中,是异端裁判所的标志,不是随便哪个裁判所的成员都可以佩戴的——
戈尔多挑眉,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
黑长发,蓝眼睛,长得不能说好看也不能说难看,只是皮肤比一般人略白。
他注意到戈尔多的视线后,面皮微微扯了扯,嘴唇弯出一个淡到极致的弧度——
戈尔多却不由生出一股被什么阴冷的东西盯上的警觉感。
那渗人的感受像是针扎似的,转瞬即逝,再看面前这个男人,又觉得他只是穿了一身唬人的纯黑神袍,其他的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午安,主教阁下。”他不卑不亢地行礼,带着似乎拥有好脾气的人都该有的从容谦逊,“我是乌里斯·贝奇……异端裁判所的所长。”
“今天我们来,是有一桩案子,来请教主教阁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异端裁判所的所长。
这话一出, 不仅为戈尔多传话的属下吃了一惊,戈尔多身边站着的罗曼也吃了一惊。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用忌惮而惊恐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男人。
异端裁判所并不受任何人欢迎。即使是虔诚而坚定的圣主拥戴者也不会对异端裁判所生出太多好感。与信仰无关,异端裁判所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的狠辣, 还有他们为人所知的、不为人知的各种血腥手段, 使得他们臭名昭著。尤其在场的都是从事法律领域的官员。他们深信法律的力量,最近又在裁决大量的教士的罪行,碰上异端裁判所免不了会出现观念与作风上的冲突——
“异端”, 真的就等于罪人吗?
不使用法律, 裁判所又是以什么标准来裁定人的罪行的呢?
教廷专制之下, 可以罔顾人权、罔顾司法的公正吗?
当着裁判所的面当然没几个人敢这么说,或者他们大脑里或许还没有这么清晰的逻辑、这么强烈的意识,但是要说对异端裁判所的讨……这倒没什么可质疑的。
“裁判所来做什么?”罗曼有些不安地轻声说道。
戈尔多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他回l 乌里斯一句礼节性的问候,然后略微提高声线, 问道:“那么,所长先生——”
“您可以叫我的名字。”乌里斯微笑道,“我习惯别人喊我的名字。”
……有多少人会愿意喊你的名字啊。戈尔多在心里吐槽道。但他还是叹了口气, 说:“好,乌里斯先生。请问有何贵干?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写一份报告交给我的助理就行。”说着,他指了指手边小山高的文件, “如您所见, 我很忙碌。”
“请放心,这回我不是来找您麻烦的。”乌里斯干脆地放下身段,“我还要为上次的事致歉。是我手下的执行官过于毛躁了,不知变通, 所以才和您在府上起了争执。他大约是不知道您在光明魔法上的造诣, 论鉴别黑巫师, 您应该比我们裁判所的人更加敏感……这样的您怎么会窝藏黑巫师呢?简直是无稽之谈。”
室内安静了一瞬间。
“这倒是要感谢所长高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