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玹带着姜茯来到芳茶楼,轻车熟路往二楼最里边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韩玹推开门,让姜茯先进。
“姜茯。”姜茯穿过屏风,在茶桌旁跪坐下来,若无旁人地拿起茶壶洗杯、泡茶。
韩玹在窗旁坐下。
丝丝凉风吹进雅间,室内瘦竹绿叶婆娑。
几缕青丝在鬓边垂落,姜茯没有在意,捏着茶杯的手轻轻晃动,露出的皙白手腕仿佛一捏就会断裂。她眉眼低垂,面目恬静,像是已经在跪坐在这里泡了很久很久的茶。
韩玹看着她的发丝,随风忽起忽落蹭着脸颊,他的目光挪不开去,心中竟生出替她把发丝撩到耳后的念想。
忽而风大,窗重重地撞在窗框上,吹淡了一室茶香,破开了韩玹的杂念。
等了约一刻钟,韩征姗姗来迟。
他在姜茯对面坐下,略有些局促。
姜茯分好茶,把茶杯推到韩征面前:“您先喝茶。”
韩征拿起茶杯,又放下,咳了咳嗓子,试探地问道:“你是姜冰的女儿?”
姜茯却没有给他一丝退缩的机会:“我娘说,你是我的父亲。”
这一声“父亲”如一声惊雷,不仅炸响在韩征耳旁,也劈开了韩玹美好的家庭。
“爹,什么意思?”韩玹盯着姜茯,捏着茶杯的指尖泛白。
“你娘在怀你的时候,我……我……”韩征终究说不出口,叹出一口气。
“我娘生我的时候染了病,卧床不起十二载。”姜茯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她离去的时候,说那根簪子是你专门找人打磨来送她的。”
说完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睛看向韩征,“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叨扰到您,但是处在那种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更何况我明年就要及笄……”姜茯泫然欲泣。
她那双眼睛生得漂亮,就连怡华楼的妈妈看了都要赞叹一声。
半眯的时候眼尾勾出去,和睫毛一起挠向人的心尖尖,睁大了又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让人不给糖都不好意思。
姜茯心想,或许我生来就适合干这行。
而现在,对面的韩征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她。
姜茯脸上嘲讽的笑容一闪而逝。
她站起身,朝韩征直直跪下去,“我知道自己不配,我从小就在勾栏长大,母亲重病,一直是那里的姐姐们看顾着我,长大了些就每天为姐姐们采买,做些跑腿的事情,也没有正正经经识过字、读过书……”
姜茯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一抽一抽地话也说不完整。
韩玹看着她——这位刚刚自称他妹妹的女孩子——泪眼盈盈,那泪珠好似天边的雨水,一颗接着一颗从她眼眶中滚落。
她的眼睛浸润在这潭雨水里,何其纯真,何其无辜。
韩征眉头紧皱,闭上眼睛。
空气在这一瞬间冻结了,一切都紧绷着,化作了一支已在弦上的箭。
韩征睁开眼,望向窗外,将这张弓慢慢拉满。
他颤声道:“起来吧,你以后就住在韩家吧。”
“爹!”茶杯砸在桌面,发出尖利的声音。
“跟你娘说她是以前故人的女儿,这件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韩征说完便拂袖而去,这一刻,他在韩玹眼里是如此地仓皇。
姜茯还未起身,她跪在地上缓缓坐下去,望向韩玹,眼中潮湿还未散去,柔柔笑着:“哥哥。”
韩玹走近她,蹲下来,赤红的眼直视姜茯氤氲的双眼,这一瞬间,他疯狂地想回到一个时辰前。
韩玹右手用力地捏住姜茯的下巴,“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勾栏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