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遥拉了卫珩一起去喝酒。
考虑到都城内有着不少被迫失业的卖艺修行者帮忙善后,兼之卫珩灵力消耗殆尽,他能够被舒遥拉着去喝酒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舒遥一开始喝得很安静,一杯接着一杯,也不多说什么。
等桌上的酒空了几坛,碗叠了两叠,他便有点开始说胡话的势头。
舒遥酒量其实并不很差。
只是他心中存着事情,难免比之往常要容易上头许多。
他抓着卫珩的袖子笑,说:“我这次真的特别感激道尊。”
舒遥眼睫一抬,如寒鸦振翅,露出了藏在乌黑羽翼后面的那轮月亮,明亮而皎洁。
舒遥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久到他来不及遇上破军七杀让雪天,仍安安分分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魔修宗门里做着他名不见经传的弟子。
舒遥的天资自那时开始已经显露无疑。
但没奈何,宗门庙小,基本是一言堂。
好死不死的是,一言堂的主事者挂着天刑的名头骗来舒遥入门,却和孤煞魔修称兄道弟,极为亲厚。
他看出了舒遥对孤煞的厌恶。
宗主一面不舍得这位真正罕见的天纵之才,一面又担心他太过桀骜难以管束。
于是宗主想来想去,想秃溜脑门,终于一拍油光锃亮的脑袋,想出一个馊主意。
真的是馊主意。
他示威般的让两个孤煞的长老带着舒遥去凡间走一圈,让长老杀了几个凡人给舒遥看。
做完这一套,舒遥也蛰伏下来不作妖了。
宗主满意了,以为自己的一个下马威让舒遥收敛收敛了他的心气。
正过了十几年,宗主出关出来,打算给舒遥一点恩典恩威并施一番的时候——
他傻眼了。
因为舒遥杀了那两个当事的长老,杀了宗门内的孤煞一脉,顺带杀了不是宗门里,却声名远扬的证杀。
彻底和孤煞一脉撕破脸皮的同时,和天刑划清了界限,跑了。
过了两百多年,当初只能在愤怒不动声色压抑在心里的少年已经是魔道中说一不二,生杀予夺的贪狼使。
当年的旧事也已鲜血洗清,那几个倒霉催的孤煞魔修不知转世投胎过第几回。
但舒遥始终无法忘怀。
他记得亲眼看着鲜血飞溅那一刹那的愤怒。
也记得事了后强装无事,却每每想起时咬牙切齿的不甘。
之后的两百多年里,舒遥见过很多人,杀过很多人,却始终固执地将几个无辜枉死的凡人面目记得清清楚楚。
最严重的一段时间舒遥因为那几个凡人身死在热闹的地方,一度抗拒过前去人太多的地方。
因为总感觉能听到凡人的惨叫声音。
等舒遥阅历多了,他冷静又仔细地思索反省一下,认为这是除舒家灭门外,自己第一次见到无辜人等因他枉死在自己面前,记得深也是应该的。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跨不跨得过去则是另外一回事。
两百年了,舒遥仍将这件事记得很清,埋得很深。
他原来以为这件事情注定成为自己一生的缺憾。
可是上天让他遇见了卫珩。
让他能在今日将寒声寂影换成九天悬梦,跳珠憾玉救了更多凡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