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俭这招釜底抽薪, 彻底将向棕强烈的求生欲望勾了出来。
“你刚才逼我吃的……真是毒药?”
认命前, 向棕不死心的追问。
“是不是毒药, 向大公子品不出来吗?”
谢行俭张嘴说瞎话, 模棱两可的笑道, “信不信由你, 你若不信等会看看就知道了, 此药毒性猛烈,能穿肠烂肚,随之深入骨髓, 腐烂血液,进而将人囫囵吞噬……”
向棕吓的怵然,额头直冒冷汗, 之前在长乐街坊被谢行俭追着跑了五六条街, 又在马车上颠簸了大半天,向棕孱弱病危的身子早就承受不住了, 此时还真别说, 向棕觉得小腹处隐隐有些疼痛。
这一疼, 向棕对谢行俭的怀疑立马打消。
当然了, 向棕不会知道肚子痛的主要原因是徐尧律刚才喂了他两颗药, 药剂过大才导致肚子不舒服。
他更不会猜到谢行俭拿出的‘毒药’, 不过是谢行俭之前在小耳山上随手摘下的黑果。
黑果压根就没毒,嚼开后能吮吸出丝丝甜中带涩的汁水,非常好吃。
可惜, 向棕没仔细品尝。
因此, 向棕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谢行俭牵着鼻子走。
向棕急着要解药,连说武英侯府的人他保证让他们全部退出来。
谢行俭算了下他回京城的日子,提出让向棕到时候跟他一起去京城,他要亲眼看到杂耍团离开罗家。
“我不去京城。”向棕捂着肚子,死活不答应去京城。
“为什么?”谢行俭皱眉问。
向棕心忽的一揪,别扭道:“不去就不去,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不敢见向家人么?”谢行俭微微顿了下,“还是说你不想跟徐大人去给死在关外的将士认错?”
“我没罪认什么错!”向棕眨眼间变的暴躁阴鸷,揉肚子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不甘的诉说,“战场龙战鱼骇,死人的事一惯屡见不鲜,他徐尧律凭什么要把那些人的死安在我身上!”
“就凭当年唆使成王在关外设陷阱谋害太子的人是你。”谢行俭道,“这点你别不承认,若不是你暗中撺掇向大小姐求徐大人上书,太上皇会换太子替成王出征吗?”
被迫回忆起旧年往事,向棕努力的忍着心底翻滚的心思。
“今日再见面,你口口声声辱骂徐大人攀附向家才入了朝廷的眼,那你当年还让向大小姐求他做什么?真要辩一辩,你才是那个买妹求荣的小人,为了拉太子下位,你连亲人都敢拿来利用,你还有人性可言吗?”谢行俭讽刺道。
“你胡说!”向棕直起腰,倨傲的狡辩,“怪只怪徐尧律深陷我妹妹的温柔乡,死心塌地的要替我妹妹做事,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没人逼他,他想在我妹妹表现,我能拦着他?呵,出了事他就把责任往身上推,没门。”
谢行俭真想一股脑撕下向棕的厚脸皮!
正是活久见,从来没见过有人如此厚颜无耻。
今天他算是开了见识。
“行!”他气鼓鼓的看着向棕,狠厉道:“你不去京城是吧?可以,那你余生就在洞穴里头过。”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向棕错愕的顿在原地,瞳孔骤然一缩。
“谢行俭,你回来——”
向棕气的浑身炸毛,一天没吃东西,肚子绞的难受,加上之前药物用量过大,这一声嗓子喊出后,向棕只觉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躯干,双腿不听使唤的软化瘫倒。
洞穴氧气不足,向棕撑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谢行俭走远不久,向棕立马感到呼吸急促,熟悉的晕眩紧随其后。
在倒下去的最后一刹那,向棕强撑着精神呼叫谢行俭。
“等等……我…去……”
背过身的谢行俭嘴角弯曲,心道向棕没他想象中那么胡搅蛮缠嘛。
守在洞口和漕营将士大眼瞪小眼的徐尧律十分意外谢行俭能搞定向棕。
“他答应去京城了?”徐尧律不可思议的笑,“他这是怎么了,又犯病了?”
谢行俭将晕迷的向棕丢给漕营将士,瞥了一眼向棕,扁扁嘴道:“饿的。”
徐尧律:“……”
谢行俭从腰包里抓出一把黑果塞进嘴里咀嚼,含糊不清道:“下官不过喂他吃了颗果子罢了,瞧把他吓的,唯恐丢了命,三两下就答应跟下官回京城撤走藏在罗家的细作。”
徐尧律哼了哼:“答应去京城就好办,到时候他不愿意去坟前赔罪,本官哪怕是拿绳子绑他,也要将人带去。”
谢行俭挠挠脑袋瓜,闷声闷气的道:“绑就不用了吧……向棕他会乖乖的跟大人去认错的,他答应过我。”
“……”徐尧律斜了一眼马车上昏睡的不省人事的向棕,眼眸一眯。
“向棕惯常就是假意与人妥协和满嘴谎话连篇,连妹妹都能随手丢出来充当诱饵的人,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你可悠着些,别被他耍了”
说着,徐尧律就上了马车。
谢行俭眉心蹙了蹙,说实话,他感觉向棕这次没有撒谎。
……
向棕身子羸弱单薄,一天内晕过去数回可不是好事。
为了避免向棕真的死在他手里,谢行俭打算将向棕送进江南府有名的医馆里医治。
谢行俭一行人带着向棕‘横行’江南府时,崔娄秀则领着手下刚出江南,此刻人正在豫州城搜找向棕的去向。
崔娄秀去了向棕常去的长乐街坊,逮着人问有没有见到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被人当街掳走。
老百姓被崔娄秀冷硬姿态吓的身子哆嗦,心里正.念着谢行俭的好呢,哪里敢将向棕的去向告知崔娄秀,一个劲的摇头说不知道。
“不说是吧?”崔娄秀全身散发着寒气,拔出长剑指着老百姓,怒目而视,“再不交代,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摊子上的驼背男人认出崔娄秀,壮着胆子上前:“回大人,他们奔江南府驿站去了……”
其余摊主一听此人是巡抚大人,当即趴跪求饶。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
崔娄秀不耐与这些人打交道,冷声问:“他们走了多久?”
“约莫一个多时辰。”驼背男人答。
“大人,”崔娄秀的随从小声道,“估计刚才和咱们一来一回走岔了,咱们要不要再去一趟驿站?”
崔娄秀急于寻向棕,想都没想就领人又往江南府驿站跑。
然而,再一次扑了空。
崔娄秀跑的腿都快断了,当即暴跳如雷的拽着驿站守卫发火。
驿站的人跪倒一片,怯怯的说驿站里住的两位大人以及罗棠笙等人现在都不在驿站。
罗棠笙在崔娄秀眼里没存在感,她在哪崔娄秀不关心,崔娄秀关心的是:为什么谢行俭和徐尧律同时不见了,还连带着向棕。
“不好!”崔娄秀拍腿大叫,火速的招呼随从驾快车去南疆。
偷偷跟在崔娄秀身后的漕营兄弟们傻了眼。
眼瞅着崔娄秀的那车出了江南府,出了豫州城,一骑绝尘的往南疆海域跑。
漕营兄弟们面面相觑。
“大哥,你说谢大人会在南疆吗?”
被唤大哥的漕营将士面色凝重,“崔娄秀着急往南疆赶,肯定是怕谢大人在南疆发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至于谢大人在不在南疆我哪清楚。”
对面的人点头如捣蒜,“大哥,那现在咋办?咱们还跟吗?”
“跟!”
对面那人不乐意了:“还跟啊……崔娄秀溜咱哥俩来回在江南府和豫州城跑,我累的连口水都没喝上,现在还要往南疆走,这是人干的事吗?”
南疆离豫州城有一天的路程,他们一边跟踪崔娄秀,还要小心被崔娄秀的人察觉,一边脚不离地赶路,这样高强度的辗转,总要给他们留点时间喘气吧?
大哥抬手就给小弟一个板栗子吃,板着脸教训道:“在淮安城时,大人是怎么交代的?”
小弟揉着发疼的脑门,委屈巴巴道:“事事都听谢大人的,谢大人的话就是大人的意思。”
“知道还不照做!”
小弟撇嘴:“谢大人说不定没去南疆呢,到时候咱们岂不是又被崔娄秀耍了一回?”
“你先传讯给驿站的兄弟,我继续盯着崔娄秀,你顺便问问崔娄秀这边咱们还要不要跟。”
小弟‘啊’的一下回神:“对啊,我带了传信的烟仗。”
漕营日常呆在水面各大船只上,不太方便面对面交流,因此他们研制出一款烟仗来传递消息。
江上起雾的日子多,为了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顺利传输消息,袁珮命人将烟仗加以改造,站在高处点燃后,有点古城烽火台烟墩的意味。
陪谢行俭押懈向棕的漕营将士收到信号后,立刻传报给谢行俭。
“崔娄秀去南疆找我了?”谢行俭下巴都快惊掉。
可是,他现在不是在江南府吗?
“跟踪崔大人的兄弟来报,说崔大人下午往驿站跑了两回,还去豫州长乐街坊找了您,许是空手而归,崔大人这才猜您是不是带着……他去了南疆。”
谢行俭顺着漕营将士的目光望向向棕。
漕营将士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向棕,心里却在犯嘀咕:崔大人会不会也知道眼前这位俊美公子是京城的大殿下?
理所当然是知情的,不然崔大人何故这么着急想将人从谢大人这里带走。
漕营将士默默盯着自己的脚看,虽然谢大人不让他打听,但他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那就是眼前这位病公子和崔大人是挚交好友,联想到崔大人建的肮脏孤女巷,漕营将士不免胡思乱想起来,心想病公子会不会也掺和了孤女巷?否则崔大人着急个什么劲,肯定是担心病公子吐出些不利崔大人的话。
“让他们继续盯梢。”徐尧律沉凝道,“等本官去了南疆,命他们来找本官。”
“大人要去南疆么?”谢行俭瞪大眼。
“孤女巷的寡妇数以千计,按照军营官妓的标准来算,南疆那边的士兵不少于这个数。”
徐尧律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谢行俭不淡定了,舌头开始打卷,“一……一万可不是小、小数目,居三当年流放北疆,他说北疆足足有四个南疆大,守卫的士兵也不过八千…崔大人往南疆放这么多人干什么?”
“你应该问这些人是哪来的!”
徐尧律冷冷道,“本官对孤女巷的事原没怎么上心,将士孤寂想找女人合情合理,只不过用寡妇有些违背礼教,本官就当崔娄秀一时糊涂了脑子,眼下推了孤女巷就是,可现在看着他那么着急去南疆,想必南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存在,他以为向棕带着你我已经去了南疆,担心向棕泄密呢!”
“那咱们赶紧去南疆。”
谢行俭当机立断,吩咐下人将向棕抬进医馆,正准备离开时,居三的声音在医馆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