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他们走出雕花铁门时,钟声仍在西敏寺上空不断回荡、盘旋。
然后,就像是被古老的钟声蛊惑一般,就在两人走出铁门,准备往丘吉尔像走去时,光鬼使神差地拉了拉亮的衣摆,侧身指了指身后巍峨肃穆的哥特式教堂,:“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那实在是一件太轻而易举的事情。
于是,亮和光又原路返回镂金铁门里,沿着一条小径,汇入教堂北大门旁等候参观队伍的最末尾。
西敏寺。
全称“威斯敏斯特修道院”(westminsterabbey)[1],一座拥有千年历史积淀的礼拜堂、大礼堂,以及国葬陵寝。
步入西敏寺前,光从未了解过这座古老教堂的背后历史。
二十分钟后,当他掌心里攥着新鲜出炉的参观门票,第一次步入大教堂内部,一种难以名状的神圣感随即在心中油然而生。
他全身上下的毛细血管都好似张开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当他缓缓走入西敏寺内,真正看清自己脚下的石板时,他近乎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
是墓碑。
彼时他脚下踩着的,正是某位他素不相识之人的墓碑,或许是某位伯爵,或许是某位政客,他不得而知。
起初,光是想避让脚下这些墓碑的。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若想避让,全是徒劳——整座西敏寺内,除却置于地面、墙面上能够轻易看见的陵寝与墓室,整座教堂的地面上,也全都铺满了各种碑石,若要深入参观,不断的“打扰”与“冒犯”便是避无可避。
就像是终于妥协了,光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在入口处默念一句“抱歉,打扰了”,才重新提步,往右手边红衣牧师处领取日语讲解器。
往后,就按照导览路线一点点往里参观。
从达尔文起,经过无名烈士墓,穿过中殿、唱诗班席位,默默问候苹果爵士后,继续走向北部活动礼拜堂。
西敏寺的穹顶是典型哥特式拱顶结构,两侧立柱顶端直如一根根藤蔓呈“爪”形般齐齐伸向高耸穹顶。
走在如斯穹顶之下,就好像被三千英灵从头顶高空悯然俯视般,身处其中的每个凡人都再不敢高声言语。
是对三千英魂的敬畏,亦仿佛是受到某种无形气场的震慑。
也越是往里走,光心中越是一派从未有过的宁静。
这里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丝空气,都仿佛清晰地诠释着何为“向死而生”。
无论身前关系如何,宗教信仰如何,盖棺定论后,伊丽莎白一世与她身前死敌玛丽一世仍旧共葬一室,好似一切恩仇荣辱皆空散。
但纵使同是一代文豪,狄更斯长眠于此,得到的不过诗人角地上一块小小石碑,莎士比亚并未在此落葬,却坐拥近乎一整墙的纪念浮雕。
只有看过了“死”,才会理解“生”。
就这么一边听着讲解,一边沉浸在古老教堂中,时间都像是放缓了。
偶尔错过了某处导览点,光又会折回去依着讲解,再仔细看一遍。
真真是全然投入其中,再顾不得别他了。
走着走着,就犯了“自由主义”,直到迫切地想要与亮分享些什么,一回头却不见亮的踪影,光这才慌乱起来,后背顿生出一层冷汗。
连忙心急如焚地四下寻找。
按说参观当日属工作日,寺内游客并不多,光却像是失了感知亮方位的能力,放眼望去都没能找到亮,反倒每每一转身就与一处陵寝打一照面,纵使心中坦然,一股寒意也禁不住自脚下升起。
“亮……”
电话不能,发出的讯息也杳无音讯,光颓然垂下头来,顿时为自己的自由散漫懊悔不已。
“骗人。”
感到不安时,脑海里恍恍然想起出发前的某次对话。
自己笑着问亮,异国他乡,要是你把我弄丢了怎么办?
当时,亮认真异常地说——
“光?怎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