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这个穿越而来的爹声色俱厉,张文笙颓然倾斜着身子,不言不语。
这时我往辎重营的方向看,那方向上安静如昔,一点火光、浓烟都没有,真的急人。也不晓得七营长到底办成了事儿没有……
我爸等不到张文笙恢复力气,就又使唤左右去扒开他的衬衣,又教士兵们出去找火盆端进来,不知是打算上烙铁还是要用火棍抽他,总之没有好事。
张文笙半裸着上身,躺在地上,自顾自笑出声来。起初也不过是哧哧挤出些笑,渐渐他咧开嘴角,愈发大声,最后是头顶在地面上,呵呵哈哈地大笑,样子癫狂极了。
我爸怒道:你发什么疯?莫以为发疯就有用,能逃过招供……
张文笙笑道:我不是发疯,我是发笑。
我爸更怒了:那你发的什么笑?
张文笙道:大帅,您看现在大帐里,您在、凌总长在、白老板也在,只得我们四个。其实我晓得,这里并不只有我一个是“川岳”来的,也不只我一个是说谎话的骗子!
第151章他在门后等我
二十七、
张文笙躺在火光里。从我偷瞄的洞子看过去,火光是碍眼的,只能窥见他满身的汗,与黑沉沉的影子。
我固然心急如焚,很想冲进去细究他的伤势,看他伤得重不重。可是这一刻只能憋着,静候着辎重营那边的动静。
此时听到他老张说出那句话,我颇是惊了一下,暗自揣度,他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我爸晓不晓得他说的就是自己?
再细听去,大帐里一时寂静如死,恁凭有这么多的大活人,就是鸦雀了无声。
我一思量,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隘:张文笙滑得很,此时只认了自己是穿越者,又指出大帐里还有穿越者,但他没直说是谁。
其实吧,此刻大帐之中四个人,我爸爸、凌海洋、白振康,还有他张文笙,他们个个都是穿越者。
张文笙晓得,我晓得,他们其他人并不晓得。
我爸从千年前来,没人想得到一个老朽古人能走到他这么远。当年他就是辣手人物,如今他还是辣手人物。他从没枪没炮的荒野里走来,没有被小祥村献祭、没有洞庭湖水淹死、也没有被禁闭在光轮号的监牢里。一次穿越,他把住机会,就成了江苏督军曹大帅。
若无穿越,想也知道,乱世逞英豪,他若跟定了赵玄郎,怕也是混不赖。他现在,只是怕眼前的“凌总长”认出他来,把他给打回原形喽。他得端住他大帅的价值,他还得装。
凌海洋,身为反穿局局长,在穿越的事情上,他一言能断人生死自由。规矩是他定的,可这规矩他自己得守。他不认得此曹钰即是当初他掳进飞船的古代人,他不能在这个曹大帅的面前现了他“众仙之长”的真身。他得继续演这出军阀会军阀,总长捉叛将的好戏,他也还得装。
还有白振康白老板……他跟我一样,从一开始就命不由己,是个可怜的人。凌海洋用他又不尊重他,就没听任过他自主自愿。遇到我他是倒霉,遇到凌海洋他是倒了大霉。为了不教他倒更大的霉,我才发了愿成了行,如今穿越回来,人在这大帐的外边。
张文笙指说还有其他人是“川岳”来的,眼前这三个人,他们谁都不敢认。我都能瞅见他们的头颅摆动,你顾我盼,晓得他们正在两两相疑,猜谁是有问题。
可大家心里都有鬼,个个说不出口、个个不敢捉鬼。
正是这时候,山坳子里忽然一片腾天而起的红光,半个大营都喧哗起来。
老七真能耐,这把火啊,放得够大的。
辎重营着火,我爸又正在营里,不可能不亲临,要去督促灭火。
他一动,“凌叔叔”也得陪着去,不然不合情理。
白老板倒是留下了,我爸多个心眼儿,把外面的兵叫进来,让他们同姓白的一道守着张文笙,不教他移动,说是一会儿回来继续审。
他们前脚跟走,我后脚就站到了大帐门首。我提着手枪,学着我爹,开着方步,谁也不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当然被拦了,只是意思意思。大家都晓得我爸爸在找我,所以才刑求张营处,不过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啥误会,谁也说不清楚。
我走进去这步子,就有这么坦荡,我爹又确确实实,只我一个鹅子。我用眼睛瞪一瞪他们,那些大头兵,个个都怂了。
这是我们父子间的事体,谁想多掺和?
当值的使了眼色,让左右盯住我,他自个儿一溜小跑,去报请我爸爸去了。
我向前走,白老板看到我,第一时就是冲出来,作拔枪上膛的姿态。
无奈他有枪我也有枪,我早就知道他会对付我,枪在手里都瞄准好了。
白老板冲到近旁,看着我的脸,面上神色,仿佛见到了活鬼:你不是曹士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