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吃过饭, 沈家人齐齐坐在门口看电视。
他们看电视不是看电视节目,只是盯着电视看。
三个孩子累了一天,这会儿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打盹, 一双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迷迷糊糊闭上, 一会又猛地睁开,挣扎着不想进入睡眠状态。
叶蓁挨个揉脸蛋, 把他们揉醒:“别在这坐着了,回屋睡吧。”
沈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还想再看会电视。”
沈霖渊和沈霖呈被感染了, 跟着打哈欠, 眼睛里边蒙上一层水雾。俩人困得说不出话还不忘点头应和沈川的话。
叶蓁心疼孩子,心想得赶紧把信号塔架起来,让孩子想看电视就能看电视。
她允诺三个孩子明天找人来家里搭信号塔,哄他们回屋睡觉。
哄睡三个孩子,叶蓁蹑手蹑脚走出屋,朝门口的沈老头和钱小花使眼色, 示意他们去屋里说话。
叶蓁打开房门。沈老头和钱小花快步走过来, 三个人轻手轻脚进屋。
进了屋, 关了门,三个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叶蓁拉过椅子给沈老头坐, 自己走到床边坐下, 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钱小花过去坐。
钱小花啧一声, 不太情愿地走过去坐下。
叶蓁知道钱小花是什么人, 钱小花这人非常傲娇,别看她一副不愿意挨着叶蓁坐的样子, 其实心里乐意得很。
她凑过去挽住钱小花的手,不说废话,直接说正题:“我刚才答应三个孩子明儿给他们搭信号塔, 搭信号塔需要竹竿或者树干,这活我干不了。您俩看咱们是花钱找人帮忙还是怎么着?”
沈老头想了想问:“这事简单,我们自己就能能弄。”
钱小花瞥沈老头:“你那老胳膊老腿的能行吗?”
沈老头觉得钱小花看不起自己,气呼呼接话:“我怎么不行了?哼,现在的小伙子长的是壮,但他们中看不中用呀,拿服装厂的那些小伙子来说,我能担两百斤的谷子,他们最多能挑一百五十斤。”
“吹吹吹,牛都能给你吹上天。”
钱小花最近不爱骂人了,有了别的喜好。她现在就爱怼沈老头,不论沈老头说什么都要怼上两句。
叶蓁看一眼沈老头又看一眼钱小花,赶在钱小花开口之前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爸,您一个人弄不好弄,要不您找个老伙计来家里帮忙?”
沈老头心里的火气还没下去,睁大眼睛瞪钱小花。
钱小花掰开叶蓁的手,哼哼说:“看我做什么?”
沈老头跟着哼哼:“谁看你了?是你看我!”
钱小花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过去伸手指着沈老头的鼻子骂:“你要是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年轻那会你就爱偷看我,哼,你真以为那会我不知道你偷看我?哼,我不是不知道,我是知道当不知道。”
当着媳妇的面被揭老底,沈老头又是羞恼又是尴尬,气得被口水呛得直咳嗽:“你放屁!我,我才没有偷看你!”
“你非要我把你当年做的龌龊事都说出来是吧?”
“我什么时候干龌龊事了?你说,你说一个我听听!”
钱小花撸起衣袖,气势汹汹,似乎要和沈老头打一架。
叶蓁赶紧过去拦住,钱小花推开叶蓁,又伸手去戳沈老头的鼻子:“59年三月份,队里组织工作小组挖沟渠。你这人奸诈狡猾,给大队长一包烟丝得了计分的好活。工作小组里边都是小媳妇、老太太,一个个下了地都把裤脚撸的高高的,露出白花花的小腿肚。你个死色鬼,见人家小媳妇小腿肚好看就……”
沈老头一把拉住钱小花,慌得伸手去捂钱小花的嘴巴。
争执间,钱小花被沈老头绊倒,摔在地上。
沈老头慌忙拉起钱小花:“你说屁话!我才没有偷看小媳妇的小腿肚!”
钱小花愣了愣,像是才明白沈老头的话:“好啊你!我还以为你那会看的是我,原来你看的是那些个小媳妇!你个王八羔子老色鬼,我打死你。”
钱小花站起身就踹沈老头。沈老头伸手按住钱小花的脚:“我没看小媳妇!”
“你没看小媳妇你能说出你没偷看小媳妇这样的话?你这话一出我就知道你看了!你要是没看,你肯定不这样说!”
“我不这样说我要怎么说?”
“哼!你要是没看小媳妇看的是我,你说的必然是:我没偷看你。”
叶蓁掏了掏耳朵,趁俩老人打打闹闹没功夫注意自己悄悄溜出门。
俩老人最近特别爱拿几十年前的事说事,每当说起那些事就会吵架,一吵就得吵几个星期。沈老头怕是没时间弄信号塔,这事得另外找人。
叶蓁琢磨起来,生产大队的人大都在厂里边工作,小部分人也有自己的活要干,要去哪里找闲人给自家搭信号塔呢?
想来想去,她想到未来媳妇鲁西。
鲁西有好几个哥哥,她那几个哥哥全都是壮实汉子。
想到这里,叶蓁舒缓眉头,想着明天一大早就去找鲁西。当然了,去亲家家里不能空着手去,得拿些礼物。
她背着手转身走向储物室,把赵礼寄过来的东西捡出几件,想着明天去鲁西家时把东西带上。
第二天早上,她带上三个小家伙赶马车去鲁西家。
鲁西家年初时搬家了,这会住在草原的另一边,赶车过去得三个多小时。
赶车三个半小时,四个人到达鲁西家。
叶蓁和鲁西父母说明自己的来意,并把带来的礼物送到鲁西父母手上。
鲁西父母都是豪气之人,听了叶蓁的来意后立刻喊几个孩子:“你们叶阿妈找你们去家里干活,你们先把手里的活放下跟你们叶阿妈过去干活。”
叶蓁在旁边微笑,笑得一脸慈祥。
鲁西的几个哥哥都是爽利人,纷纷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活,能现在就走。
就这样,叶蓁领着鲁西的几个哥哥回家。回到家,她先给他们张罗饭菜,等他们吃饱饭才给他们说搭信号塔的事。
鲁西的几个哥哥都是干活的好手,叶蓁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干,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搭好信号塔。
三个小家伙呜呜渣渣欢呼起来,叶蓁领他们回屋:“你们去那里排排坐。”
三个小家伙乖乖坐好,叶蓁走过去打开电视机。电视机打开的瞬间发出嗤嗤拉拉的雪花声。
叶蓁扭动电视机调频道的按钮,扭一下不行,扭两下不行,再扭一下电视屏幕上出现模糊的人影,这还不行。
她朝门外喊:“往左边挪挪。”
鲁西几个哥哥闻言立刻挪动信号塔,几个壮实的汉子直接搬信号塔朝左边挪。
叶蓁又扭一下按钮,电视屏幕上出现模糊的人影和人声。
“再挪一下。”
“叶阿妈说再挪一下。”
那就挪吧。几个汉子搬信号塔又挪一下。
电视屏幕上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人声也慢慢地和人影的嘴型对上。
三个小家伙站起身,小跑着冲过去看电视。
叶蓁推开他们,朝门口又喊:“可以了。”
门外的汉子们交换眼色,鲁西大哥和几个弟弟说:“叶阿妈说可以了。”
鲁西二哥接话:“然后呢?”
鲁西三哥捉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说:“咱们把这玩意定住吧。”
其他汉子扭头看鲁西三哥,鲁西三哥拿过铲子挖泥坑,鲁西二哥看一眼鲁西大哥,鲁西大哥点了点头。
鲁西二哥明白了,往手里呸一口唾沫,拿过另一个铲子凑过去跟着挖泥坑。
两个汉子力气大,很快就挖出一个深五十厘米的泥坑。
他们把信号塔放进泥坑里面,将挖出来的泥土埋入坑中,然后在泥土上边剁几脚。
“有了!”
三个小家伙欢呼着连连喊‘有了,有了。’
叶蓁被他们感染了,脸上扬起笑意,冲出门口喊:“有了,有了。”
鲁西哥哥们纷纷跑进屋,这时电视台正在播电视剧《白毛女》。
这个电视剧别人可能没看过,叶蓁却看过好几次。这是她上回带去京都的片子。
鲁西哥哥们第一回 看电视剧,一下子就陷进去了,个个睁大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看。
三个小家伙有样学样,拉过小板凳坐在旁边,托着自己个的小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沈家能看电视剧的消息很快传遍长原生产大队,到了晚上,长原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各个小队的小队长以及长原公社的干部们纷纷拿着手电筒过来瞧热闹。
这一瞧,这些个大队长、小队长也陷进去了,全副心思被电视剧勾住,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为什么来沈家。
鲁西父母左等不见儿子们回来,右等不见儿子们回来,担心儿子们在回来的路上出了意外,赶紧牵出来去沈家。
鲁西父母到达沈家时沈家门口挤满人,里三圈外三圈的全都是人头。老两口看这情况更焦虑了,冲过去推开前面的人往里面挤。
被推开的人嚷嚷起来:“别挤!别挤!”
“哎哟,谁挤我!挤什么挤!挤得我看不着刚才的镜头!倪虹怎么样了?她打赢了没有?”
“赢了赢了,不过她虽然赢了,但手却伤了。”
“怎么伤了?”
“被胡一刀砍了一刀!”
“该死的胡一刀!我要是能进去电视里边,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胡一刀!”
鲁西父母一开始很茫然,然后被推到人群的最前面看到自家的几个壮实孩子,接着看到电视屏幕,只见电视屏幕里面刷刷闪过几个人影、一阵刀光剑影后响起音乐声。
电视里面的女人有一头白发,穿着白色的纱衣,脚一蹬就能飞到屋顶上,跟仙女似的。
老两口很快陷进去了,忘了自己为什么来沈家,忘了自家的几个壮实儿子。
沈老头从中看到商机,写信给赵礼让赵礼运两台放映机过来,想要在家里边开放映室。
他开过放映室,等放映机运过来后就去找人在自家隔壁建放映室。
很快,长原第一家放映室挂牌开门。
从此,长原人民一个月能看一回电影,港台的武侠片,港台的搞笑片,长原电影城出品的谍战片、鬼片应有尽有。
日子不知不觉过得飞快,大雪覆盖住整个长原,家家户户在窗户、门边贴上红纸。
又是一年新年到,过了新年,沈家又要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