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双手合十道:“没有办法了,暂时请你牺牲一下吧裴将军,大家得救后都会感谢你的。”
花城哈哈笑道:“还是感谢哥哥吧。”
说着,他银护腕的纹饰上又化出一只死灵蝶,飞到谢怜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裴茗。原来花城临走前还是留了几只银蝶,把那边的声音传了过来。谢怜凝神听了一阵,小声道:“可以可以。我们来截取一下,就选这几句……”
宣姬背对窗边,牢牢盯着引玉质问。引玉一脸老实本分地道:“我在雨师乡是负责接济无路可走的饿鬼的。当他们游荡到门前,我就给他们一把米,再送他们好生上路,所以身上才沾有鬼气……”
其余俘虏才是真正的雨师乡农人,虽然雨师乡的确有这样的救济者,但自然绝对不是引玉,明知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但谁都没吭声。戚容嚷道:“呵呵!我也是饿鬼,怎么不接济接济我?才吃了几个人就追死追活,小气鬼穷装什么大方?”宣姬则不以为然,道:“天下饿鬼这么多,接济得过来吗?故作姿态罢了。”
这时,一只敛了光的银蝶无声无息地飞到她身后,一闪而隐。所有俘虏都看见了这一幕,但仍是很沉得住气,全都默契地装作没看见。宣姬还要发问,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既然如此,先把这……你还有……没有?来……”
这段的原句,是“既然如此,先把这老鼠烤了吧。你还有蛇没有?来几条。”
谢怜听到裴茗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内是震惊和同情的。一定是有食尸鼠爬到那边被裴茗打死,当成普通的老鼠,准备给裴宿加餐了。这老鼠吃了没问题?看来一定得赶快回去阻止。但是被花城模糊了几个字眼后,效果很迷,好像有点意思,又好像听不出什么意思。宣姬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然而,那银蝶狡猾灵活得很,本来就没发光,她一回头,早就扑闪一下闪一旁躲起来了。
宣姬惊疑不定,回头质问那几个俘虏:“你们刚才听到什么东西没有?看到什么没有?”
引玉带头摇头,众俘虏也跟着连连摇头,都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戚容满嘴是血地回过头来:“你听到什么了?”
宣姬微微迷茫,道:“我好像……听见了裴茗的声音。”
戚容道:“啊?你幻听吧?我没听见。”那银蝶离宣姬近,别人可听不见它传来的人声。宣姬怀疑道:“是吗?我总觉得……他可能就在附近。”她怔怔片刻,叹了口气,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吧……大人,不然我再出去看看?”
没想到这么顺利。谢怜暗暗握拳,对花城抬头一笑。花城也对他一笑。谁知,戚容却泼了盆冷水,道:“嗐!你刚才不是已经出去过一趟了吗?什么心灵感应,我看就是幻听。你一天有事没事想他八百遍,当然容易幻听。”
看样子宣姬有点被他说服了,半信半疑地放弃了出去的打算。虽然失败,谢怜却并不气馁,因为他还截了几句留着没放出来。宣姬正要继续质问引玉,就再次听到了裴茗的声音:“……你这个小笨蛋!过来,我教你。”
随即,是一个少女的声音:“……算了裴将军,我做过一次,有经验了,还是我来吧……”
那当然是裴茗在指导半月如何烤食尸鼠给小裴吃了。然而,落到宣姬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原本的嫌弃和无语变成了柔情和无奈,郁闷和拒绝变成了含羞和带怯,宣姬尖叫一声,两眼登时爬满了血丝,头顶的鬼火高涨一波,如她心内的妒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道:“是他!!!没错,一定是他,他就在这里,我感应到了,我的心感应到他了!!!裴茗!你又这样,这次又是什么女人?我要杀了你!!!”
她一边尖叫,一边拖着两条断腿“咚咚咚咚”地“跳”了出去。戚容破口大骂道:“喂!宣姬?妈的!腿断了还跑这么快!为了匹种马,至于吗!”
谢怜望着宣姬跌跌撞撞、歪歪扭扭消失的背影,微感悲凉怜悯。花城大概以为他担心神殿那边几人的安全,道:“不必担心。死灵蝶会把她往反方向引,就算她找去了,有若邪保护,她也进不了圈子。我们这边速战速决。”
宣姬退了,就轮到谷子登场了。他站起来,把满是泥巴的双手在屁股上擦了擦。谢怜还是有点担心,道:“真没问题吗?”
花城淡声道:“哥哥,信我。这招不行,退而求其次,还有备选法子。大不了先让戚容永远都没法再开口说话,再慢慢想法子掐灭他的鬼火。”
“……”
谷子进到屋里,戚容已经把手上血都吃干净了,看见他就道:“儿子,过来给你老子捶腿!”
于是谷子就上去给他捶腿了。乖乖地捶了一会儿,他道:“爹,角落里的这些人,为什么明明没给绳子捆着,却都不敢动呀?”
这一问,戚容可来劲儿了:“嘿嘿,当然怕你老子我怕得双腿发软走不动路了!”
“……”
谷子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圆圆的,道:“这么厉害?!”
戚容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满足,道:“那是!听好了,今天就叫你知道你老子我有多厉害!看到那团火没有?只要我一声令下,哗的一下他们就会通通被烧死,他们当然怕我!还有,有两个小鬼,你记住。”谷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戚容道,“他们一个叫花城,一个外号黑水,是两个没什么本事的玩意儿,小人得志走了点狗屎运,其实根本名不副实。名不副实什么意思你懂吗?我教你,这是个成语,意思就是他们表面上看上去很厉害,其实论实力,根本比不上我!”
“…………”
谷子懂似非懂,道:“哦……”
戚容接着道:“他们不就是运气好吗?我要是有他们的运气,我比他们发达十倍!等着!这次你老子我一定要闯过这一关,马上就要打肿他们的脸了!谁都别想再瞧不起我,只有我瞧不起别人的份儿!”
他意气风发,振臂高呼,虽然谷子压根没懂他说的谁、什么意思,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道:“爹,你一定可以的!”
“………………”
谢怜在屋顶上,一把捂住了脸。
戚容这番高论,实在是令人语塞。想到怎么说戚容也是他表弟,真的觉得很丢脸,对花城道:“三郎,这……他……我……”
花城假笑了一下,道:“哥哥不必在意。他金句太多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说实话,自古以来,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不爱吹牛的。一阵风把飘香院姑娘的手帕子吹到他手上了,回头就说自己被倾国倾城的名妓纠缠痴恋;给皇帝的小老婆的舅舅的孙子的表弟的小老婆提鞋擦凳,出去必然变成他在皇亲国戚府上当重要管事,地位举足轻重。因此,不爱吹的男人才显得难能可贵。
而爱吹牛的男人,第一,喜欢对女人吹,第二,喜欢对儿子吹。犹记得谢怜小时候,他父亲也经常用各种隐晦或不隐晦的方式告诉他自己在政务上的各种丰功伟绩,正是因为如此,他从小就深信父亲是个英明无比必将流芳百世的君主,后来发现不是的时候,才会有种“你也不过如此”的感觉,落差极大,导致长大后的反逆之心。想到这里,谢怜摇了摇头,又不禁好笑:“为什么我会把戚容和我父亲相较?”
真是莫名其妙。大概是因为都喜欢在儿子面前抬高自己吧。不过,无论是他父亲还是别人,起码还是在正常的范围内吹嘘,戚容这已经是到厚颜无耻且理直气壮的地步了。难怪连一向低调的贺玄都对他十分嫌弃,见了面就找个借口暴打一顿。谢怜只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只听他骂别人,没听他骂自己?难道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