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夜幕下,是不辞辛苦劳作的人们,不只是卫家村的人全家老少全出来抢收,便是卫父途径的村落,也不敢不信地冲出家门直奔田地。
也有那不管不顾的人家,任由其他人疯狂收割,在家中床榻之上睡得安逸,嘴里骂着他们傻。
卫父却是直接见了青州知府,他曾是为富一方的商业巨贾卫员外,丢失了女儿也让他丢掉了精神骨,一家财产尽数散进做了好事,也得到了父母官的另眼相待。
因此顺利将蝗灾将至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青州知府,他如今只是一届小老百姓,剩下的事情就得需要知府去做决断。
幸而青州知府不是那迂腐不作为之人,他震惊之下召集一干人手,有想往后退不承担责任之人,也俱都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消息若是真,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还置之不理,被锦衣卫查到,可就不是丢官的事那么简单了。
那就堵一把,成功了每个人的年末岁考都能评优,失败了也无非就是浪费了人力物力,大不了,就将给他们传消息的卫父直接下了大牢。
青州知府一脸郑重:“卫老,你可知道要是没有发生蝗灾,你这牢狱之行可就跑不了了。”
曾经的卫员外,现在的干瘦老者——卫父,沉默片刻只道:“若真是假,那也能安我心了。”
“卫老大善,”青州知府动容,却还是要将人绑在自己身边,“今晚怕是不能睡了,卫老就陪我们亲赴周边村子罢。”
卫父想起卫阿嫱,甚是放心家中,抱拳道:“莫敢不从。”
府衙的衙役忙得飞起,所有官员全部出动,敲锣打鼓告诉大家蝗灾要来,让大家做好准备。
马蹄声响彻四面八方,这些人是要告诉远处村落的。
马车之上,青州知府一边看着外面举着火把努力抢收的百姓们,一边询问:“今日一见卫老,似是见到了十多年前的你,那时我不过是一介白衣,你却已经是青州的卫员外,而后,罢了,不提。”
卫父却不容他不提,他道:“老爷,我找回我二女儿了,刚找回来的。”
青州知府看着他暗藏欣慰的脸,过了好半晌,才道:“甚好,甚好!这些年,苦了你了。”
“这有何苦,”卫父拿衣袖,装作不经意地蹭了蹭眼角,“还有一个呢。”
马车一路南行,闹出的动静惊动了不少还在睡梦中的人们,有人不信邪,均被衙役从家中拎了出来押至农田,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田地里的人们,累了饿了,就狠狠喝上一大口水,再弯腰接着干去。
小孩子们就将大人坎下来的麦子捆上,困了就张大嘴巴,拧自己一下,接着干活去,还有那小婴儿,被家里稍大的孩子抱在怀里,窝在角落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你家我家了,有已经将自家麦子收割完,妥善放好的,就提着镰刀帮忙别的人家。
“二叔,你家还有多少哩?”
“快了快了,你且去看看大庆家,他家老得老,小得小。”
“得嘞。”
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干活的人,可也有那看不顺眼,找事之人。
自从嫁来卫家就没下过地的康红姑,狠狠割下麦子,抬眼看了看已经泛白的天,带着哭腔骂道:“别人家都有男的顶上,再看看咱们家,几个女的在田里干活,老的不知道跑哪去潇洒了,年轻的……”
她瞪了一眼只会站在一旁让程鸢新捆麦子的崔言钰,继续骂道:“都不知道伸手,就是个小白脸。”
卫阿嫱既要看顾崔言钰和程鸢新,又要照顾她自己的母亲,也就灵薇姐可以帮忙分担她一二,手不能停,耳朵还要遭受红姑的喋喋不休。
整个人已经压抑到极致,在红姑辱骂上父亲时,爆发了。
手中的柴刀飞出,准确插进红姑面前土地,正正好好就在她两脚中间,稍微偏上一点红姑的脚就不能要了。
她弟弟卫青泽也被她的突然出手骇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抱住要瘫软在地的妻子,无奈道:“二姐。”
要不是看他是自己弟弟的份上,她当真是半个眼神都不会给,冷声道:“她怨怼父亲,你不肯说话,好,那我来,你别管。”
“不是,二姐,你也别吓红姑,她就是嘴容易得罪人。”
卫阿嫱缓缓眯起眸子,“那你的意思是她说父亲说的是对的?她嘴碎你脑子也不清楚,父亲是干什么去了?”
她这一嗓子厉喝,吸引了周围还在忙碌的人,他们面带茫然,耳朵倒是纷纷竖了起来。
只听卫阿嫱道:“父亲是为了十里八乡的百姓们,特意赶去告知蝗灾之事,你可知若是蝗虫不来,做好人的父亲将要面临什么?他如此善意,竟只得到了自家儿媳一句逍遥去了!?”
卫青泽呐呐不敢言,卫阿嫱几步就走到了他们面前,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准有人再诋毁父亲,红姑你若再敢对父母不敬,我手中的刀,那可真就长眼要往你身上招呼了。”
她俯身拔刀,红姑捂住脸,往卫青泽怀里钻发出惊恐的叫喊声。
“啊!”
柴刀托起红姑下巴,卫青泽都变了脸色,“二、二姐,别,我替她向你道歉,”他看见卫阿嫱又沉下的脸色,赶紧改口承诺,“我日后看管她,定不让她说父母坏话。”
她冷笑连连,又道:“还有,别在让我听见你管我夫君叫小白脸,你有自家夫君偏爱着,他也有我管。”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柴刀在她手中被玩出了百种花样,收割麦子自然也不在话下。
被迫听了一耳朵的崔言钰对上程鸢新晶亮的眼神,挑了下眉。
“你当真和我娘……唔,别捂嘴,我不说了。”
崔言钰松开手,他又快速来了一句:“难不成你是被迫的?”
被他盯着的程鸢新一个激灵钻进了麦苗田,“娘,我来帮你。”
四周听了卫家人吵架的乡亲们,尤其是姑娘们凑在一起的低语声,不住的往崔言钰耳里钻。
“红姑那张嘴真的太碎了,我时常想撕了她,刚才可太解气了,哪有这么说自家公公的。”
“可不是,哎,你脸红什么?”
脸红的姑娘偷偷看着卫阿嫱的背影,用手捧着脸说:“天啊,卫家二娘好宠她夫君啊,若不是她,我竟不知道夫君也是可以这般疼爱的,为他出头什么的,回家之后,她夫君还不得……”
这未尽之言,让几个人嘻嘻笑了起来。
“你这样一说还真是,怪道她家世、长相均普通,却能嫁给那般出杰的人物,谁不想自己被照顾着。”
“哎呀,卫家二娘要是个男子该多好呀。”
“那也看不上你,还不赶紧干活。”
崔言钰手里的绳索骤然断裂,这些人,简直不知所谓!
在田地埋头苦干的卫阿嫱只觉得如芒刺背,想都不用想,除了崔言钰别的人不会这般盯着她。
她头都没抬,崔言钰有地里庄稼重要吗?
这一干,就又是半天,日头高悬,空气愈发干燥,整片的农田此刻已经光秃秃一片,大部分村民都将自家地里的庄稼给收割完了,那少部分还没干完的,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收割完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小半个月的活一夜就干完了,确定自家庄稼已经收割完,存放好,便是蝗虫真的来了也不怕,村民们摊到农田中,七七八八睡了一片。
卫家村是如此,其他听话收割庄稼的村落也是一样,呼噜声此起彼伏。
吃过饭,睡足的众人再醒来,已是黄晕时刻,四处问问,蝗虫来了吗?
得到众人一致回答:“没有啊!”
干了一晚上,什么都没等着的人,开始窝火了,有那村子里的地痞无赖,都作到了青州知府面前,非说地里庄稼都没成熟,听他的话直接就将庄稼给收割了,要他免除赋税。
青州知府脸青一片,只能安抚让大家再等等。
这一等,便又是一晚,说好的蝗灾还没有来,那庄稼地多的人,都将庄稼收割好了。
卫家村里平日好吃懒得的人沉不住气了,他们知道村长不能惹,但卫父现在不在,天一亮,就齐齐涌向了卫家,非要卫阿嫱给个说法。
卫家平日里清净的小院,乌泱泱进了一群人,“前日是你信誓旦旦说会来蝗灾,可你看,蝗灾在哪呢?”
“我们累死累活干了那么长时间,毛都没看见!”
“要是往日,我帮别人家收割庄稼,都是有工钱的,昨日我可是做了一天白工。”
“你们家得赔偿我们的损失!”
“对,赔钱!”
卫阿嫱摩擦着手里的柴刀,红姑却越过她开骂了:“放你们的狗屁,蝗灾来不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少在这喷粪。”
“干什么,都干什么!”村长听到消息赶忙过来了,指着那些闹事的人,训斥,“人家二娘是好心告诉你蝗灾要来了!不然自家收割完,不告诉你,万一蝗灾真来了,你只有哭得份。”
闹事的人回道:“可蝗灾不是没来。”
众人僵持不下,乱哄哄一片,突的“嗡嗡”声响在耳侧。
“快看,天黑了。”
“是蝗虫,是蝗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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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言钰:真是不知所谓!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