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辩驳,无从辩驳,只能任他们向自己索命。
“阿歧。”
怀里的少女又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师尊那日同我说,你的名字是他给你起的。”
谢无歧很轻地应了一声。
他从荒冢醒来,墓碑上虽有姓名,他看着却觉得陌生,不觉得自己叫那个名字。
后来十洲漂泊,名字随口胡诌,也没有一个正经名字。
是拜入阆风巅门下那日,兰越替他卜了一挂,沉默许久,才转身对他笑道:
——大道三千,愿君无歧路。
——以后,你便叫谢无歧吧。
沈黛抿出一个笑容,温声道:
“你没有辜负师尊的期待,阿歧,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世,这一世有我们在,你不会再走上歧路。”
落在他唇上的,是炽热而坚定的吻。
似拂晓晨光,驱散他无数个充斥着凄厉嘶吼的噩梦。
谢无歧一动不能动,沉沦在这个极尽温柔的吻之中。
心中万千痛楚酸涩,皆在此刻,化成了无尽温柔热流,倒流回干涸心底。
第94章 番外·长相守(下)黛黛x小谢
翌日,晨曦未明,魔将叶炼从鬼幽城赶回,欲将捷报上告魔君。
然而前脚还没踏进魔宫,就被天元拦在了殿门外。
天元:“主人和黛黛很忙,不要打扰他们。”
魔宫在谢无歧的管制下没人敢乱传闲话,叶炼并不清楚天元口中的黛黛是谁。
他是谢无歧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是北宗魔域里少见的保守派,从前没有出头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位赏识他的魔君,叶炼一心想立功出头,就连天元也拦不住他。
“有正事。”
冷着脸的叶炼身上血衣未干,抬脚就朝内殿里走。
到了门外才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君上,臣有鬼幽城战报上禀。”
敲门也只是做个样子,谢无歧这个魔君当得随和,不看重繁文缛节,只追求效率,故而叶炼敲了两下就准备直接进去了。
然而发现——
门推不开。
叶炼这才回忆了一下方才天元所说的话。
这一个月来,他与魔君几乎同进同出,从没见过他提起一句女人,北宗魔域里那些氏族上供魔宫的美人也都被他打发了出去,俨然一副专心杀人无心情爱的样子。
突然多了个女人,叶炼虽然一时惊讶,但仔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
魔族向来纵欲,魔君之前不近女色的态度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叶炼正在犹豫是去偏殿等,还是站这里等,就听里面隐约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君上?”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里面的魔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入乡随俗,他们这么叫,就随他们去了。”
“原来如此。”
她的嗓音平缓,对着魔君也没有半分畏惧。
“快起床吧,你安排几个下属带我在北宗魔域巡视一圈,我好回去写报告。”
“不起,天还没大亮,再多睡一会儿吧。”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你要是实在累了,你就自己多睡儿吧,我让天元替我挑人也一样。”
“算了,那我也起吧……啊,要我帮你穿衣服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在门口听完全程的叶炼心情十分复杂。
……这好像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他家魔君和这从头到尾都平静清醒的女孩比起来,怎么就这么像懒懒散散不务正业的祸国妖妃呢?
“叶炼。”
内殿响起令他心头一惊的声音,他回过神。
“进来吧。”
门外结界解除,叶炼忐忑不安地入内,见了谢无歧便屈膝半跪:
“见过君上。”
内殿倒没有丝毫他想象中的旖旎氛围,方才说话的那女孩正坐在妆镜旁梳洗。
叶炼不敢抬头直视,只扫过她绯红裙边,还有立在一旁的一柄玄铁长剑。
叶炼微讶,这长剑与魔君的天元剑似乎相差无几。
“鬼幽城如何了?”
谢无歧从床榻上慢悠悠坐起,漆黑如瀑的长发垂落在他身前,叶炼这才注意到他是和衣而卧的。
“如您所料,是个陷阱,臣已将叛乱之人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城楼上,剩下的余孽逃往绝命城,与另一股乱军汇合。”
“绝命城听上去是个好地方。”谢无歧起身,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衣摆,随口道,“那明日就在那里送他们归西吧。”
叶炼闻言顿时心潮澎湃,骨子里的好战血脉滚烫翻涌,恨不得立刻就动身随魔君驰骋沙场。
这位新任魔君果然是杀伐决断的狠角色,他果然没跟错人!
然而正当叶炼要追问何时动身的细节,便见他想象中“杀伐决断”的魔君走到那女孩身后,用那双昨日才斩杀数千魔修的手——
灵巧又熟练地给女孩挽了个漂亮的发髻。
“新学的发式,还不错吧。”谢无歧弯腰凑近了端详半响,满意笑道,“可惜你不爱戴那些钗环,颇有些限制我发挥。”
叶炼:?
这头发挽得怎么比女人还熟练?
沈黛对镜看了几秒,回头道:
“可头发弄成这样,很容易散掉。”
“你还想去做什么会弄散头发的事情?”
谢无歧握着手里木梳,一边替她梳顺发尾,一边道:
“只是一些需要收尾的残局而已,用不着你出马,要是累坏了你这个十洲的救世大英雄,我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一旁听着的叶炼原本还沉浸在“魔君为什么给女子梳头发这么熟练”的震撼中,又忽然听到谢无歧那句“救世大英雄”,这才回过神来。
——竟是那个传闻中手刃伽岚君的转世神女吗?
沈黛在北宗魔域一连待了十日,就算魔宫再戒备森严,有关于她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不过并不是从叶炼口中传出去的,所以旁人对沈黛的描述也多少有些偏差,只觉得是谢无歧终于像个正常男子,在宫中储了一位花容月貌的宠妃。
宠妃本人对此一无所知,还在殿内烛火下点灯写述职报告。
而白日声威赫赫、四方臣服的魔君,却在沈黛桌边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替她研墨。
“……这东西还要写多久啊?”
沈黛一笔一划写得专注:
“你做的事我都要写进去,要让修真界的人知道你在北宗魔域立下的功勋,你才安全。”
明明从他回来之后都没正眼瞧过他,但谢无歧听了沈黛这话,还是觉得心里熨帖,忍不住又往她身旁凑近了些。
她换了来时那身衣服,身上穿的是魔宫的宫人替她量身赶制的裙袍。
沈黛这几日都忙着写报告,别人给什么她就穿什么,丝毫没觉得这身衣服过于秾艳华美,不仅腰身掐的紧,领口还开得颇为凉快,
角落里的缠枝九重烛燃得明亮,谢无歧肆意打量他的小姑娘。
“我今晚能留在你的寝殿睡吗?”
沈黛眼皮都没抬一下:“可以啊,这宫殿都是你的,你睡哪里都行。”
谢无歧眨了下眼:“和你挨着睡也可以吗?”
这话要是之前问,沈黛或许就拒绝了,不过这次问,她只犹豫了一下。
反正之前也不是没有同榻而卧过。
之前那一次,沈黛睡得还挺好,大概是谢无歧身上总有一股让人安宁的清冽植物的味道,本来常年不睡觉的她也跟着困了,她一夜无梦,醒来便是天亮,就连谢无歧什么时候帮她脱掉外袍和鞋袜都不知道。
“可以的。”
沈黛很大度地道。
然而谢无歧听了却十分头痛。
为什么在说这么暧昧的话题时,他的小师妹还能摆出一副如此正气凛然的表情?
沈黛丝毫不知谢无歧脑中在做怎样激烈的斗争,等到睡觉的时候她才对谢无歧道:
“你睡吧,我今晚要入定修炼,这床很大,我就在旁边,不会打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