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舒亲王待他很好,可到底也是主仆,是随从,是下人。从来都是他迁就别人,哪能想到有一天,别人也会迁就他。
病中使小性子不吃药,清烟可以很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给他。
嫌天气燥热,清烟可以小半夜不睡觉,倚在床边给他打扇。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这般好过。
郁台鼻尖有些酸涩,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顾锦知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想他因为感激而留在我身边,懂吗?
当时的郁台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却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如今,他更加彻底更加清楚的亲身体会到那股心酸。
他不想清烟因为亏欠而对他好。
因为他是被清烟活活砸的伤了胳膊腿,责任在于清烟,所以清烟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或许只是感到抱歉,以此作为偿还。
郁台虽然偶然犯糊涂,可心思很是细腻,往往想的很多想的很深。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只是每每想起,心中免不了一阵失落。
或许他太过悲观,凡事都习惯朝坏的方向想。
郁台又往嗓子里送了口水,忍不住转头偷偷看向清烟,却不料迎面扑来一条表皮金黄、外焦里嫩、撒了孜然等秘制调料的胖头鱼。
郁台跟那双死鱼眼睛大眼瞪小眼:“……”
“吃吧。”清烟往前递了递。
郁台后知后觉,接过那再普通不过的淡水鱼,习惯性的道了声谢,咬上一口,却觉得格外鲜美。
清烟性情冷淡,如若别人不主动跟他说话,他可以保持沉默一整天。郊外的空气清寒,四周寂静,依稀有几声蛙鸣传来,身前柴火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更加清晰入耳。
“那个……”郁台最受不了寂寞了,思来想去,随意找了个问题,问道:“江家血仇得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清烟看向郁台,没有立即回答,似是连他自己都在考虑:“没有。”
没有打算才好,郁台眼前一亮,忙说道:“反正江公子肯定要跟着王爷的,将来也会定居在王府。而你也必然跟随在江公子左右,所以你日后也会留在王府,对吧?”
清烟看郁台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有些无厘头:“可能吧。”
“嗨,你不用担心,也无需顾忌什么。”郁台阔气的一拍胸脯:“江公子有王爷罩着,你也有大哥我罩着啊。有大哥在,谁敢欺负你啊?”
清烟被这话逗得一笑,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树枝。
清烟一旦不回话,气氛就又冷了下来。郁台大口吃着烤鱼,心下有所犹豫,看着清烟的眼神也变得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道:“我的腰伤好得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再费心照顾我了,其实当时在欧阳家别院的密道中被你砸中,那纯粹是个意外,谁叫我傻不拉几的过去挨砸呢!”
“客气了,也没有多费心。”清烟神色如常,模棱两可的回答倒叫郁台二丈摸不着头脑。
“江公子心愿已了,京中又无事。我想王爷必然不肯早早回京,没准会想同江公子趁此机会云游一番。”郁台笑道:“你我二人跟着沾光,也能游览各处名胜古迹了。”
清烟轻点头:“家仇已了,公子也能活的更自在些。”
“更何况有王爷陪着,想不开心都难。”郁台伸手提了火架上的茶壶,倒了多半杯水就要喝。清烟忙叫了声:“小心烫。”
烧沸的热水刚触到唇边,郁台就被烫的活活激灵了一下。龇牙咧嘴的用手在嘴唇边扇风,惊叫着道:“我嘴巴是不是烂了,啊?”
“别动别动。”清烟真是被郁台的笨手笨脚打败了,冲着烛光去看他微微发红的嘴唇,并没有起泡:“没事,很疼吗?”
郁台正想点头喊疼,突然想到自己身为大哥,被热水烫一下就大张旗鼓的喊疼实在太丢人太矫情,忙开口道:“不疼,就是火燎燎的不舒服。”
火光有些暗,清烟走至郁台身侧蹲下,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郁台的双唇,仔细检查了几眼:“有些红而已,并无大碍。”
清烟神色平淡,郁台却脸色涨红,整个人僵在地上了。
清烟的手指还停留在郁台的唇瓣之上,微凉的触感缓解了嘴唇上的热涨感,他全身仿佛过电一般,血液逆行,四肢麻酥酥的,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去给你打点冷水来,冰敷一下能舒服点。”清烟说着话,起身欲离开。他收回手指的瞬间,仿佛将郁台的灵魂也一并吸走。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好似一颗本就悬着的心,突然急速的往下坠落,没有尽头,是个又深又暗的无底洞,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清烟。”郁台情不自禁的叫住他。
清烟转身:“怎么了?”
“你,你会离开我吗?”郁台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么一句。
“离开?”清烟面色诧异道:“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