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古开和孙氏虽未伯父伯母,但要做玉桑的主,还得看江钧。
两人在房中呆了一会儿,江钧派人来请玉桑过去。
江薇:“定是谈完了,现在叫你过去问话。”
她眼神微微闪烁,委婉的提醒道:“桑桑,虽然你与太……啊不,誉王殿下是郎情妾意,可祖父那么挂念你,你一回来就急着想嫁人,他或许会心寒难过……”
玉桑听着这话,给了江薇一个“你放心”的表情。
到了祖父这边,稷旻已不见踪影,应是被祖父放回去了。
“桑桑,这边坐。”江钧放下茶盏,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玉桑过去坐下,把江钧的茶水换成清水:“已经入夜,还是少饮些茶,厨房煲了暖身汤,这天儿寒,稍后给祖父送些来。”
江钧笑笑,直奔主题:“行了,明明记挂着自己的事,就别顾左右而言他。你应当知道誉王来府上说些什么了?”
玉桑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还请祖父明示。”
江钧点点头:“他要三书六礼迎你为王妃,上我这口头下聘来了。”
玉桑了然的点点头,并无太大的惊喜模样。
江钧“嚯”了一声,笑道:“你这模样,莫不是成竹在胸,才如此镇定?”
玉桑问:“祖父怎么看?”
江钧:“我怎么看重要吗?你若想嫁他,我还按着你脑袋不许?”
玉桑:“我的意愿是一回事,但祖父的想法,我也是该听听的。”
江钧叹了口气,“如今他自请废位,即便原先存着什么顾虑,现在也谈不上了。所以,我才问问你的意思,以作参考。”
玉桑眼珠一转,藏起三分狡黠,端起姿态:“那……还是先不着急吧。”
“不着急?”江钧笑了一声:“怎么又不急了?”
玉桑认真道:“若要从成婚的角度考虑,得有三书六礼,繁文缛节,若要从过日子来看,也得有家有室呀。”
她掰起指头:“您看,成婚礼节繁琐,岂是头两句就成事的,经办起来一定复杂费时,十天数月也是有的!再者,仅凭殿下盖什么观星楼来看,就知他这人感情用事,并无什么踏实过日子的经验——他好歹得有个宅子呀!”
玉桑叹了一声:“殿下现在的条件,的确很一般,祖父即便有犹豫考量,也都是为我好。”
“所以,不如让他慢慢筹备,待他准备好了娶妻过日子,祖父也准备好将我嫁出去,再行嫁娶也不迟。”
江钧听着,搭在茶案上的手指尖轻轻击叩案面,等玉桑说完,他神情微妙一变,蓄了几分笑意,忽而沉声道:“殿下可都听清楚了?”
玉桑一怔,只见稷旻一身锦衣华裘从屏风后走出来,神色淡然:“本王已听清。”
玉桑:……??
江钧笑笑:“老夫说的,难免叫你觉得是刁难阻挠,那桑桑亲口说的,你可认?”
玉桑忽然想换个世界重新生活。
稷旻面不改色,甚至含着浅浅的笑意:“本王明白。”
他抬眼看向矜持的别开脸望向一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玉桑,轻笑一声:“那便让本王慢慢走礼数,慢慢准备。待到时机成熟,便来迎娶。”
稷旻走时,江钧难得大度的让玉桑送他。
玉桑干笑着应下,与稷旻一道出门。
稷旻气定神闲,玉桑如芒在背。“方才那些话……”
稷旻转头看她。
玉桑忙道:“那些话都是……”
“都是实话。”稷旻顺道接口。
玉桑:不,你别这样。
待走到门口,稷旻侧身面向玉桑,轻轻笑了声,并不见怒。
“你说得对,但着个亲王虚名,权势皆虚,家财微薄,是该先准备准备,再行成家。”
玉桑轻轻抬眼,一双乌溜溜的眼盯着他,默默观察。
稷旻微微倾身,与她面对面:“宅子,多大比较好?”
诶?
见她怔愣,稷旻耐性道:“既然要踏实务实,就实得彻底些,具体要什么样的,要多少,我得有个数。”
玉桑抿出笑来,又竭力忍住,故作正经:“那……还是大些好,我出门太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到处走动,最好有那种大大的宅子,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窝在宅子里玩儿都不会腻最好!”
稷旻由始至终都含着浅笑,仿佛她此刻要他在天上造个天宫,他都甘之如饴。
已经运用自如的左手抚了抚她的鬓发,稷旻郑重如起誓:“好,就要那样的,你等我。”
玉桑点头,手从毛茸茸的袖口伸出来,摸了摸他的脸:“嗯,等你。”
稷旻微微偏头,主动蹭了蹭,心满意足。
……
很快,誉王殿下再掀壮举。
在未婚妻死而复生后,他竟将用全部家当建成、据说是用于纪念未婚妻的观星楼改为悲田坊。
所谓悲田坊,是救济贫民之所,亦可收留无家可归的老人幼童亦或病患。
此举一出,民间对誉王更是赞赏不已。
然而,此刻的誉王已没有功夫去品味旁人的赞美。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好不容易盼回娇妻,理当加紧操办婚事甜蜜一番时,他皇命一背,潇洒南下。
彼时,第一条漕运线已初步成型,接下来便是完善和开拓。
与此同时,漕田共治也有了显著成效。
稷旻自请南下,继续完善这两大要务。
于是,在某个晴空艳阳的日子,当一众农官跟着昔日的太子、今朝的誉王一道挽着裤腿下田,又满腿泥泞的从水田里上来时,忍不住聚在一起议论。
——怎么来咱们这儿了?真的只是为了革新农事吗?
——听说誉王殿下刚刚办完废皇子稷阳通敌卖国的事,现在来咱们这儿,不会是我们之间出了一个内鬼吧?
——古剌不都打趴下了吗?还有奸细混迹在我们之中?我们一群农官,有什么好打探的?
——也许是想偷学我们的种田知识,也实现一回增产?毕竟吃饱了才能再打仗啊!
——还打呢?古剌都被瓜分了,大概只有等着遗落民间的皇子搞事了吧……
“你们在说什么?”男人清冷的声音,打断了热络八卦的农官们。
众人一回头,纷纷一个激灵,比看到誉王还紧张。
“韩司卿,我、我们没说什么。”
明明才开春,日头却烈得很,一众州中农官汗流浃背,不知是被日头晒得,还是被这两位同临本州的大佛给夹击着吓得。
是了,原本司农司的事是废皇子稷阳参与,韩唯协助。
后来稷阳身死,韩唯放着京中高官厚禄事少权多的大官不做,自请下放,哪里累就往哪里跑。
好巧不巧的,这回,他撞上了同样来找事做的誉王殿下。
韩唯出身大族,既有世家权贵的背景带来的底气,也有他见惯魑魅老练狠辣的手段。
凡他监管之事,其下无人敢造次,更别说浑水摸鱼打哈哈。
眼看着上峰脸色沉冷,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几人眼神流转,然后又用眼神选出了一个代表出来问话。
与其战战兢兢,不如问个明白。
“敢问大人,誉王殿下此来,是否有大案要案侦办?毕竟是亲王,岂能亲自耕作劳累?更何况……”更何况誉王殿下还比常人少一只手。
“……下官等已作阻拦,可拦不住,不知大人可有什么指教?”
亲自找事做?
韩唯一身工整官袍,负手而立,远远看着田间指挥若定,忙的满头大汗的男人,冷笑一下。
少顷,他冷声道:“不必在意,殿下如何吩咐,你们如何做就是。”
这话像是回应,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韩唯本是想来田间看看,但稷旻在这,显然用不上他了。
转身离开时,他忽然低语一句:“他可不是白干的人……”
果不其然,这一年的秋收,在漕田共治解决灌溉问题和农具及原种改良的多种作用下,多州都有增产消息传入京中,加之漕运线通畅无阻,这一年的财税上收顺利,明明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国库却如愿充盈起来。
也是这一年,誉王载功而归。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推诿任何赏赐,亦在京城最好的位置,安置了一个舒适的大宅。
不为别的,只因这位用勤劳的汗水换取聘礼的誉王殿下,他要成亲啦!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嘉德帝案例赏赐,可转身回了皇后宫中,夫妻二人一合计,分别从自己的私钱里凑了一份更丰厚的,算作长辈对晚辈的心意。
稷栩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踩着夜色赶来,悄摸摸的也添了一份。
稷旻来后,看着这份足以养她十辈子的积蓄,在郑重的谢过父母后,默默地收下了。
稷栩看着稷旻面不改色的把东西拖回去,感慨道:“儿臣诚然是真心相赠,但私底下其实以为皇兄会推拒,还想了好些说辞,没想到……”
嘉德帝握着皇后的手,哼笑一声:“男子成家立室,开枝散叶,肩上的责任和重担就多了,哪里都得用钱,也只有你皇兄踩在这个关口才能体会,你怕是还不懂。”
稷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赵皇后插话:“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些身外之物,若能叫旻儿过的顺遂安心些,给了便给了。”
父子二人一脸“那当然”的表情,还没接下文,赵皇后忽然盯住稷栩,率先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小五,你父皇话粗理不粗,叫你准备选太子妃,你近来似乎没了动静。这一次,母后可没有做主替你选,你到底有没有中意的?”
稷栩一愣,不是在说皇兄吗?怎么扯上他了!?
嘉德帝一听,赞同的点头:“说得有理,你还是太浮躁了,男人大丈夫,成了家,身上担了照顾妻儿的责任,才会更加稳重,有人为你分忧,你也好专心国事。你过来,说说有什么想法……”
赵皇后深以为然:“你只管放心,待你迎娶太子妃时,本宫与陛下也给你备一份儿,绝不叫你在这事上觉得我们一碗水端不平,吃你皇兄的醋。”
稷栩恨不能指天誓日:“你们尽管给皇兄,儿臣绝不吃醋!儿、儿臣忽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