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道君隐在幻术后的面目似乎清晰了几分,咧开灰白的嘴唇对乐令笑了一笑:“你那师父要找到这里也要花些工夫,有这一会儿你的肉身就是我的了……元神既然出不了窍,就也留给老夫吧。这也是你这后生晚辈的荣幸了!”
一只干枯灰白的大手从他的道袍下伸出,眨眼便落到乐令身外的乾元真阳阵上,被阵上金光灼出一声响亮的烧灼声,散出幽幽黑暗气息。星河“啊”地低吼一声,手收回了几分,五指轻合,空中便现出一只死气化成的无形巨手,压着乾元真阳阵贴到乐令身上。
元神之身岂能与道君相比。
哪怕这道君不生不死地过了万年,境界的差别也是永远消磨不去的。看着乐令艰难挣扎求存,星河道君干笑一声:“待我吃了你的元神,占了你的肉身,自然也会有你的记忆。那时候我就是你,你也不必担心你那好师父伤心了!”
空中乾元真阳阵忽地光明大放,星河道君的笑声也骤然停顿,带着一种极怪异的神情看向乐令。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个不染尘俗的合道修士,比方才的玄阙老祖修为更高了一层,几乎已要立地飞升的程度,掌中握着阴阳陟降盘,悠然说道:“你这样不上进的老鬼也想占了我令儿的身子?我养了他千来年,怎么可能让他身上沾一点旁人的气息,何况是你这样的污物!”
星河道君厉声叫道:“不可能,你分该在外面那间大殿……你确实是在那间大殿……”他的声音微颤,竟有了几分惶恐的意思。
玄阙点了点头,将阴阳陟降盘重放回乐令手中,随手取了一枚明珠照亮大殿。满殿阴郁死气都为之驱散,露出他过份俊美苍白的面庞:“那又怎样?你既然知道我那副身子不过是一具分神化身,就也该想到,这样的化身我要多少都能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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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 138 章 ...
方才是星河道君倚着地利之势占了上风,可如今玄阙第二具化身一出,两方形势立刻颠倒。这一具化身正是合道巅峰修为,就算星河道君倒退万年,没化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时,也难得在这样的玄阙面前讨什么便宜。
星河道君拆开他们师徒,趁乐令落单之际强夺色身的打算也落了空。他心中既惊且怒,暗自思索着别的法子,盯着玄阙“呵呵”冷笑了一声:“想不到你竟能修出两具第二元神化身,这样的大能我却是许久不曾见过了。不知道友高姓大名,承的是哪处道统,座师又是何人?”
玄阙手中那枚明珠如今已悬在空中,将他们师徒二人牢牢罩定。那明珠照映之处不仅死气全消,大殿方才开始的颤动之势也被镇压了下去,他压定场子,方才缓缓答道:“我入道时,星河道君早已隐居垂光宇,成了传说中的人物,怎么会听说过我这后辈的名字。不过我出身幽藏宗,想来本门道祖支娄迦魔君之名,道君也曾听过吧?”
“你是那血魔老祖支娄迦的传人?”星河声音中多了几分惊讶,立刻否定:“不可能!血魔功只修性不修命,修到头来整个人都只余下一道血影,你……若你修的是血魔功,又怎能化出第二元神来?”若这两人真是修习血魔功法,与他从前正大光明的道法彻底相悖,就是后来研究出的鬼修手段,与血魔功相融得也不好。他要的是一具能完美承载他元神,让他平地飞升的肉身,却不是连人形都没有的血影!他又细细看了乐令一眼,更是笃定:“你那徒儿面生华色,肉身圆满,更不会是修这种邪异功法的!”
乐令紧拽着玄阙的手,生怕那老怪物又弄出什么夭蛾子来,把他和玄阙分来,一身精神只放在自家师父身上,星河的话根本就不入耳。玄阙倒还肯和他答对两句,轻笑一声:“星河道君竟还记着蔽派道祖,晚辈甚是荣幸。既然道君知道了我的来历,也就该知道自己如今是困不住我们师徒的吧?道君若肯收手,我倒也不一定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空中那明珠便化作一道流星冲入星河道君脚下黑池。那池中原本雾气缭绕蒸腾,硬生生叫那珠子压下了几寸,露出早已化作枯骨的一双脚。玄阙也拉着乐令,随着那珠子飞出之势,似慢实快地走了几步,掌中化出一枚弯刀,向星河道君身上轻划了一记。
这片殿宇就被这漫不经心的一刀从中劈开,刀光掠过处露出一线纯粹浓郁的黑暗,竟是连这片世外洞天的本源也斩破了。
那条空间裂隙扑就要到星河道君身上时,那枯骨似的身躯却忽然扭曲了一下,生生将那一击让过,待裂隙自然合拢,才重新现出身形。他沙哑冷厉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呵呵,就算你修为通天,我这垂光宇经营数万年,却也不是任人来去的地方!”
他脚下黑气忽然大盛,那道明珠的光芒也被浸染得黯淡几分,殿中无穷无尽的死气复又大盛,如绳索般缠向玄阙。大殿又开始震动,似乎有另一重宫殿慢慢与这间重叠在了一起,殿墙边平添了几副多宝架,其上搁着各色乌沉沉毫无光彩的法宝,此时正如有自己意志一般漂在空中,向玄阙攻去。
玄阙手中弯刀随手划去,几乎将这片大殿的空间割得支离破碎。然而整片洞天都在星河道君掌控之下,划破的空间立刻被别处移来的空间补全;损坏的殿阁也有其他殿宇替换支撑;更加层出不穷的便是法宝,星河道君的法力仿若无穷无尽,同时隔空御使数十样法宝也不露疲态。
殿中光影忽起忽落,瞬间就有生死之别,星河与玄阙交手数回,却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乐令被玄阙护在怀中,一动也不敢动弹,生怕碍了玄阙的事。直到漫天法宝飞过,五行法力从死气中隐隐透出,这场上才有了他动手的余地。
阴阳陟降盘忽地出现在他手中,其上丑、辰、未、戌四方地支精气在空中结成小葬五行阵。霎那间五行俱灭,那些早已被死气侵染失了本质的法宝也陷入彻底的休眠,虽然还被星河控制着在空中飞舞,却是发不出死气以外的攻击了。
玄阙便将那些法宝一一破去,向乐令笑了笑:“我的令儿大了,也能帮师父的忙了。”
只做了这么点事,乐令也不好意思邀功,轻轻点头,重新运转阴阳陟降盘,结出乾元真阳阵压向星河道君。
——夹在两个道君之间,只要护住自己的性命,别叫人拿了威胁玄阙,就已是帮上大忙了。
大殿内的景象几度变化,当中那鬼池和星河道君的身影也数次将要消失,那种时候玄阙的步伐便会有些特殊变化,似乎是用了缩地成寸之类的法术,可一步迈出分明又只能前进不到一寸半寸,离着星河道君总是不能更近。
玄阙掌中的弯刀依旧不停破开空间,似乎就要这么将整片垂天宇割裂,直至星河完全无法弥补为止。但刀刃划下时的速度渐渐放慢了些许,刀锋划开的空间裂隙也比之前减短了几分。他左手紧握在乐令手臂上,双眉越皱越紧,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一样,唯有追逐星河道君的脚步还是一样稳定。
星河道君那枯骨似的身躯里也传出阵阵类似喘息的声音,还有强挤出来的生硬笑声:“幽藏宗的小辈,你那具化身快要没了,还不舍得用本命神通么?哈哈,你也知道那血魔功对我这躯体尽被死气侵蚀之人无用了?你乖乖地把徒儿送予老夫,老夫还可放你一马!”
玄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弯刀也停在空中不再挥动。
乐令心中砰然,生怕他的分神化身真出了事,此时又不敢贸然问出,怕影响得他分神。正自纠结着,却见玄阙的身体晃了晃,脚下一直不曾停下的步伐也终于停驻,苍白如雪的手背上竟浮起了一道道淡青筋脉。
星河老祖尖利的笑声再度响起:“损失一具化身的感觉如何?若再不决断,老夫就不再留余地,让你这具化身也留下来与那些傀儡为伴了!”
他的眼穿透空间,看到另一处大殿内几具傀儡围攻玄阙□,致其散化为虚无的模样,胸中对他的修为法术有了底,也就不像之前那样客套——本来他这样法力强横、成名积年的道君,也不该和一个无名无号的后辈太过客气。别说是一具元神肉身,就是连这具合道化身一起留下又算得什么?
星河终于停止重叠空间,直面玄阙师徒。方才玄阙投入池里的那粒明珠也被他用死气层层裹住,捧在了手中。玄阙的一切攻击都已停下,站在殿中静静看着盘龙柱间那道鬼池,身上魔气流转都趋于安静,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星河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一手握着那枚明珠,一手向前平平伸出。空中死气随着他的动作结成一只巨大手掌,疾如雷电地抓向了乐令。
巨掌落下之际,殿中荧荧鬼火一齐熄灭,无法穿透的黑暗铺天盖地压下来。乐令额上悄然渗出了一片冰冷汗水,往玄阙怀里倚了倚,只听到殿中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咯咯”声,倒有几分像是骨骼开裂的声音。随着那“咯咯”声响,星河老祖干哑的声音蓦然响起:“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突破九龙噬灭阵,进到这九幽入口……接近我的?”
玄阙低笑一声,殿中忽然光明大作,映出星河老祖被人牢牢制住的身影。制住他的那人手指纤细修长,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道,走过哪一处便将那片枯骨化为碎片。他动手时的神情潇洒从容到极至,眼中隐带笑意,仿佛指尖把玩的只是一朵娇软的鲜花。
在一片凄厉的呼喊中,他终于将星河的头骨拆碎,从中取出了一只似云雾般轻薄透明的元神,冷笑一声:“自然是你自己把我弄进来的。”玄阙漫不经心地将那枚明珠从死气中剥了出来,嘴角含着无尽嘲讽:“这枚赤阳珠就是我分神寄托之物,还要多亏道君把他弄到手里,我才能在此重结化身,方便杀了你。”
星河悚然道:“不可能有人无限分裂元神,造出化身。你那个第二元神化身才灭,本体应该受重创,分神运用不灵才对……”
玄阙摇了摇头,怜悯地答道:“方才我不是说过了,这样的分神化身,我要多少就能有多少。道君在这垂光宇呆久了,成了坐井观天的蟾蜍,早不知道外头的世道了……我这化身不是什么寄托法宝的第二元神之流,而是真正上界真仙的分神化身。”
“你竟已与道合真……”星河喃喃低语,惊恐之意溢于言表。
玄阙只若未闻,手指一翻,方才乐令塞到他手里的魂灯赫然出现在掌中,灯身青光流转,灯芯出生出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将那片稀薄得有如云雾的元神硬是吸了进去,化作一朵绿色灯火。
玄阙握着魂灯和赤阳珠往自己另一具分神化身这里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费了极大力气,池中涌动的黑气不停勾缠着他的身体,像是要将他拉进池底似的。好在赤阳珠能镇压那黑气,投到池底之后,总算将他的脚从死气纠缠中拔了出来,得以脱身。
两个玄阙终于走到一处,两双手一相贴,便在空中融合,最后化为一人。他的身形依旧挺拔,脸上微带笑意,再没了被星河压制时的痛苦和焦虑。乐令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师尊方才伤了法体……”
玄阙抓住那只手按在自己脸侧,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含笑说道:“我的令儿长大了,也懂得担心师父了。”他紧揽着乐令,亲吻了好一阵子,却不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贴着他徐徐呼吸一阵才道:“不要紧,只是分神化身受了些损伤而已,伤不到根本,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