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有些不阴不阳,在座的基本上都过了和小辈计较的年龄,这孟医师的心眼也真是小了一点。
乐正纯只得帮着自家人陪着小心,为老人家斟酒添汤忙个不停。
步朗尼看出这位孟医师是个老饕,大概是生猛重口的菜肴才得他欢心,这素菜倒是没什么兴趣,斟酌着说,“孟老,我们做的蛇肉也还不错……”
陈知晴又是低低一声惊呼,“你们还吃蛇?”
乐正纯虎着脸掐了他一把,年轻助教的脸上迅速涌上血色,陈知晴咬着嘴巴皱着鼻子,想说话又不敢的模样再次让步朗尼联想到受委屈的小动物,可惜这种心境不会被老头子们所体会,孟医师冷笑道,“怎么,吃蛇又犯了法?”
陈知晴吭哧吭哧挤出几句没有没有,眼神却是一派不逊。
乐正纯大概也觉得对方倚老卖老过分了点,绷着嘴角说,“孟老,野生动物还是不要吃吧。”
步朗尼正想解释买的蛇都是农户家里饲养的,见他阴沉的脸色也不好开口,只得暗骂自己多嘴,硬着头皮给孟老添了一杯菊花茶。
孟医师还想说什么,眼见王老他们都微微摇了摇头,也就梗着脖子偏过了脸,捧着小碗没滋没味地喝着汤。
步朗尼面前只有酒杯没有筷子碗盏,只喝了几杯酒,还真不知道今晚这些菜肴的味道究竟如何,凭着观察别人反应来拿捏气氛而已。
菜肴虽然丰盛,数量却是刚刚好让人吃得盘子见底意犹未尽,这时就一大碗鼎湖上素还余了小半盆,按照常理来说,盛宴最后上的菜肴肯定是要剩一些,但步朗尼还是有点怀疑是不是那道素斋不够好而被人嫌弃。
他再次站起身来执着酒壶挨个挨个去给客人们斟酒,一边低声问候一边探察每个人的碗碟,鼎湖上素虽然是素斋,但用料丰富口感饱满,应该被大家所喜欢的吧……
走到乐正纯跟前,步朗尼小声直接问道,“这菜好吃吗?”
乐正纯挑高眉毛道,“好吃啊,比那鱼翅好。”
步朗尼稍稍放下心来,那陈知晴耳朵尖,轻声插话道,“我觉得这是最好的菜,真的。”
步朗尼失笑道,“这菜可没有鱼翅燕窝值钱哦。”
陈知晴严肃道,“可是这菜才让人身心愉悦。”
说话间送来了最后的那玛米糕和杏果芝士蛋糕,那玛米糕就是满语“发糕”的发音,是用发酵的玉米面摊入笼屉蒸熟,山楂汁在糕面点上红梅图案,切成菱形小块,最上面洒些蜂蜜和果脯丝。在清朝是宫廷到民间广为流传的家常点心,操作简单材料平凡,但是制法得了清宫御厨徐疾的真传,这味道自然不同凡响。
孟医师吃得满意,分到面前的几块点心三两口下了肚,连声赞道,“这个好吃,有论斤卖的没?”
林博士笑话道,“我还想买几斤当干粮呢,带到藏区去换牦牛肉吃!”
孟医师舔着嘴唇,眼睛发蓝,“牦牛肉好吃啊,尤其刚宰的生吃,那热乎乎的带血的,绝了!”
林博士尴尬地楞了一下,干笑,“啊,那有机会,尝尝。”
乐正纯淡淡插话,“生吃肉类恐怕不干净啊,细菌啊病毒啊……”
这话太刹风景,林博士哼哼道,“也就说说,我还真不太敢。”
孟医师兴致勃勃地还想说,王老笑道,“茹毛饮血,太不文明了。”
杜教授扬声道,“这和文明没啥关系,就是个人口味嘛,生肉的口感一旦适应,还真挺不错。”
乐正纯见他们几乎有拉帮结派坐而论道的架势,笑道,“唉,今天可惜钟诚老先生不在,他大才子再一掺和,明天的报纸就更有深度了。”
王老摇着头道,“那些记者啊,对学术奖项一点都不关心,只想知道咱们吃什么玩什么?肤浅啊。”
“美食和名人本来就是相映成趣嘛,”乐正纯不在意地说,“吃饱喝足,即使肉身没有进天堂,天堂已经在你的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吃饱喝足,即使肉身没有进天堂,天堂已经在你的心中。”语出沈宏非《食相报告》2003年出版。
前传马上就要结束了,缓慢的节奏,人物的温吞,也许让很多亲不耐烦了吧……
确实我要承认自己布局能力的匮乏和构造情节的低能,其实我想写一个万丈光芒的食神——好吧,阿荣会成为一个食神,但是必须一点一点的成长,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无论是精神还是技艺。
在他突然失去父亲,进入曼殊院的时候,他是迷茫的;
被灵魂附体犹如奇迹的是偶,他也是迷茫的
遇到步朗尼,进入步家之后,他还是迷茫的;
一直要到他真正找到方向,并且踏实地奋斗,事业有了起点,感情才能有起点。
至于步朗尼这个人,从小钟鸣鼎食,可以说对美食早已审美疲劳,从口味和心灵上都再难以有刺激感,他受得教育无非是如何继承如何发展,至于对美食的热爱倒真的没有多少,所以他敬酒时看别人的吃相,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觉得对方的喜悦是可以被自己影响的那种成就感,他年轻的生命里能体会到的感动还太少太少,对于收获和失去都不太在意,他也需要慢慢的成长。
等到他们再经历一些事情的时候,才有可能开窍吧。
所谓心意相通,更是太难太难的事情。
我会准备足够长的篇幅,请看文的亲们再多一点耐心。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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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夜色渐深,室外的月光越发明亮清冽,王老提议说不如大家去庭院中消遣赏月,步朗尼赶紧布置下去在流月台摆上桌椅果品,再送上清甜养胃的绍兴花雕,众人醉眼朦胧步履蹒跚,赏残荷嗅桂花,看看天上望望池水,吟两句歪诗,行几行酒令,十分得趣。
步朗尼守在池塘边不敢有半分松懈,生怕在此时出个安全事故,伶俐的服务小姐赶紧叫来几个保安人员远远守望着,步朗尼略微放下心来,坐在长木凳上吹风。
这一晚上真够累的,趁夜色昏暗,他挤着脸叹气,真是难为这些学者文人了,凭自己挣的银子难得享受一回,姿态豪放一次也不易。
那残余的小半盆“鼎湖上素”最后被乐正纯和陈知晴两人包了圆,总算让他去了心头芥蒂,人都是这样,强悍的地方出个丑反而没什么,弱势反而要藏得越深越好,黎向荣就是今晚的弱势,所以更加不能出半点闪失。
精神绷紧,肠胃却空空荡荡,晚宴前步朗尼吃了些点心垫肚子,此时早已消化殆尽,他苦着脸盼望着这些看起来很风雅的客人们快点尽兴而归吧,一会还能回厨房跟辛苦了许久的厨师们一起吃个夜宵。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有人竟然执着酒壶扭着老腰跳起舞来,一边哑着嗓子唱“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一边轻佻地盯住还在石台边弹琴的美丽女子,醉醺醺地想凑过去,另两位服务小姐赶紧过去扶着他坐在石凳上,又是端茶又是递毛巾,侍候得密不透风。
那人还扭来动去很不规矩,饶是同行者也很轻蔑地笑了几声,乐正纯快速过去按着他免得出丑。
步朗尼犹豫着该不该过去做点什么,肩膀上突然被拍了拍。
陈知晴腼腆的笑脸近距离放大,露出八颗闪着白光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