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荣呜呜哼了几声,圆眼睛里全是疑惑,脸被安东捂得太紧,都有点呼吸困难了,他摇动肩膀用力挣扎,安东却游刃有余地把他按紧,八卦道,“何之山报名参加中秋节全国厨艺大赛嘛,就是盛宴的第二天,你知道吧。”
阿荣瞪着眼睛点了点头,鼻子都开始喘粗气了,安东将手移开到他头顶撸了几把,悄声道,“不管他得到什么成绩,反正老板心里是不爽的,搞不好他就要走人了。”
阿荣努力地移开脑袋,小声道,“那白姐姐……”
安东嗤笑道,“她快生了嘛,也干不久了呀。”
阿荣长长地哦了一声,好不容易从安东松开的胳膊中钻出来,低头拉展衣襟,想了想又问道,“那他打算怎么办?要是得了大奖的话?”
安东耸耸肩道,“步家给他最好的位置也就是主厨了,他可能是不满足吧,毕竟还这么年轻,想闯出自己的名头吧。”
说话间服务小姐已打了电话过来说客人入席了,各位厨师立刻严肃神色,敏捷迅速地行动起来,安东简洁明了地将今天的切配交待了几句,阿荣抄起菜刀低头干活。
等到凉菜都快上完的时候,何之山匆匆忙忙地走进厨房,去吕永身边弯腰汇报了几句,走到灶台开始忙活。
厨师里只有煲汤的封一帆最是无聊,见他过来调侃道,“何兄,你近来实在是来去无踪神出鬼没,是不是修炼了乾坤大挪移啊?”
何之山头也没回,淡淡道,“家里事情比较忙,请见谅。”
封一帆夸张地笑道,“哟,我见什么谅啊,你是大忙人嘛~嫂夫人还好吧?”
何之山道,“媛媛还好,中秋节过了就要休产假了。”
差不多忙碌结束的陶星明插话道,“中秋节还真是繁忙的大日子啊。”
他这句话说得轻松,可听得人都觉得心中一沉,何之山冷冷道,“别吵我,忙完的一边去。”
陶星明碰了个钉子也没敢继续,只是暗自吐吐舌头,阿荣担心地看着他,将切好的一碟猪肉片轻轻递到何之山的手边放下就赶紧退开。
何之山顺手拿过肉片,将前一分钟安东递过来的肝片和腰片倒在一个大碗中,飞快地舀入一勺淀粉,撒上细盐,倒入生抽拌匀,炒锅中倒入花生油,烧制六成,将上好浆的三样材料入油锅滑熟之后控油,手腕翻飞着兑好由酱油香醋淀粉高汤组成的芡汁,再爆锅下料淋芡一气呵成,一道鲜香滑嫩的爆三样即可出锅,何之山娴熟地整理好盘子,换了一支锅放在火上,一边说道,“阿东,今天的肉片都是横纹切成一寸长,很整齐,很好,但是腰子的平行直花刀到最尾端还是不够均匀,下次注意着。”
安东无精打采地应了,对着黎向荣苦笑,低声道,“兄弟,切菜我真比不过你。”
阿荣嘿嘿笑道,“除了切菜,我还有啥功夫?你别埋汰我了。”
安东若有所思道,“这爆三鲜要先兑碗芡,爆锅时才能做到卤汁紧抱,明汁亮芡,是个很考验快手功夫的菜啊,阿荣你手脚麻利,应该能做好。”
阿荣随口道,“我不做荤菜的啊。”
安东切了一声,“那你切得挺带劲啊。”
阿荣认真分辨道,“猪又不是我杀的,也不是为我杀的,我切的是肉,但我可没犯杀孽啊。”
安东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不跟你这小和尚计较,歪理一套套的,反正我使唤不动你杀鸡宰鱼,您老爱干嘛干嘛吧。”
阿荣急着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我——”
安东竖起手指示意他闭嘴,因为何之山已经很不高兴地瞪过来了。
阿荣郁闷地咬紧牙齿,手上继续剁着肉馅,心中还在不忿地嘟嘟囔囔。
——笨死了你。许久没有出声的师傅冒出一句。
阿荣微微一震,潜意识里四下扫视一圈,在脑海里亲热地叫道师傅好。
——看清楚怎么做爆三鲜了吗?徐疾懒洋洋问道。
——那是荤菜。意思就是我不屑看,也不学。
——死小子,徐疾暗骂道,那可是由唐朝宫廷古菜“全家福”演变而来,历时千古,是秦陇菜的代表作,一般人还真做不好。
——步家菜里还有秦陇菜?秦陇是啥?
——秦陇就是陕西和甘肃的简称!秦陇菜包括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在内包括的大西北风味,牛羊肉为主,味道浓厚,香料丰富,很多烹饪技法延续数千年古风犹存,你多学着点!
——牛羊肉……我又不做……阿荣还在小声辩解。
徐疾很想给他头顶来个爆栗,叹了半天气,耐心道——素菜,仍由寺院菜、宫廷素菜和民间素菜三大流派组成。寺院菜崇尚‘全素’,宫廷素菜和民间素菜则‘以荤托素’,鸡蛋、骨汤、葱蒜都还在用,你有啥好纠结的啊?
——妈妈说了不准杀生,阿荣只是认认真真重复道,其他的我不懂,反正我不会下杀手的。
——西安香积寺的斋菜也很有名,那也是秦陇风味,徐疾无奈道,回头你好好找点菜谱来练习吧。
阿荣老老实实应了,手上的活计忙完,见何之山开始做最后的菜肴,就想开溜。
正当脚底抹油之际,步朗尼走进来了。
两周未见,那个在乡下休闲打扮,头发乱翘满脸灿烂的步朗尼不见了,少东家的发型平整,笑容收敛,眼角眉梢都刻着桀骜的痕迹,他身着正装步履优雅,用亲切而绝不亲密的语气跟大家致意,最后对何之山说道,“何师兄,忙完了跟我一去过去,爸爸有话对你说。”
即使大老板招唤,也不用刻意让少东专程过来在众人面前宣布吧,这种夸张地姿态很是可疑,何之山随意应了,继续做菜。
步朗尼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隔着玻璃对阿荣挤挤眼睛,用口型说道“你回来啦!”阿荣轻快地点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步朗尼走到吕大师傅那边,笑得很是亲热,“大师傅,我爸爸有点感冒了,没胃口吃东西,你说做点什么好?”
吕永放下手中的报纸,思索了一会道,“有新鲜的水蛇,剥一条熬点粥吧,加些陈皮红枣和姜末,能发点汗,我叫人来弄。”
步朗尼惊奇叫道,“哇,水蛇!好久没吃过了,好东西啊!”
吕永站起身来走到切配间门外,那里有一个用竹芭扣好的水缸,掀开盖子,缸底的浅水里盘着几条粗壮的大蛇。
阿荣这才知道那缸里有蛇,吓了一大跳,几步窜到步朗尼身后,只露个脑袋好奇地张望。
安东弯□去,轻轻巧巧地捉出一条一米长的黑蛇来,手指掐住要害部位,蛇头东扭西扭吐着长信子,小眼睛里全是冷酷的光。
安东手腕一抖就要把蛇骨架弄散,阿荣不由惊呼一声,步朗尼对他轻轻一笑道,
“别害怕,水蛇没毒的,肉很鲜美。”
阿荣咬着牙,他想说你们别杀这蛇好不好,但说不出口。
蛇不过是普通的食物而已,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话?
阿荣借口害怕转身逃了出去,在月寂风清的庭院中徘徊良久,本想就此回到宿舍,可惜还没吃晚饭,只能干熬了大半个钟头回到厨房。
那条蛇已经被安东快手快脚地料理完毕,蛇头被斩落包好,蛇身切成数段,蛇皮上的粘膜用湿布擦洗地干干净净,锅里的白粥咕嘟嘟地冒着泡泡,是用上好的东北大米掺入少量的泰国香米熬制的,东北米胶质重,软糯绵滑,泰国米香味浓郁,大火熬开时加入几滴香油,将蛇肉放进去,陈皮丝、红枣,连同姜丝一起放入,颜色明艳,香气袭人,忙活完的厨师悠闲地收拾剩余的材料,配合蛇粥来准备晚饭,步朗尼盯着滚开的瓦罐,手边准备好了一个保温饭盒,正在对吕永抱怨道,“爸爸他这么大的人,生病了也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药,就躺在床上装死。”
吕永道,“微少这样子都几十年了,看来这辈子是改不了的。”
步朗尼接着说道,“妈妈给他做了蜂蜜蛋酒他也不喝,我做的面条他也不吃,
又挑食又别扭,他也就听您的话了,这粥总能吃一点。”
黎向荣在一旁听了半晌,拉拉步朗尼的袖子轻声道,“我知道有个汤能治轻微的伤风受凉……”
步朗尼侧过头笑了笑,“嗯,明天有空的话你帮我做。”
阿荣默默点了点头,心想现在给我十分钟就能做好了,等着蛇粥的步朗尼却不需要,所谓明天做,也不过是客气的说法吧。
最后一道菜送出厨房,封一帆和陶星明做的几样炒菜也出了锅,大家拿起筷子准备吃晚饭了,有人盛了白饭,有人等着喝热乎乎的蛇粥,起锅的时候还洒了一把白菊花瓣,清雅的菊花香遮盖了淡淡的血腥气,闻起来更加诱人。
阿荣也端起一碗白饭,夹了几筷子香菇青菜心不在焉地啃着,步朗尼舀了一盒蛇粥、和吕永何之山一起匆匆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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