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我亲妈吗?”
越闻星欲哭无泪,小声抗议着,手不自觉地伸出去, 拿着那难闻的汤, 手都在抖。
香味飘到鼻尖。
不行不行, 她感觉肠胃真的要罢工了,口腔里泛起酸来。
陈欢脸上欣慰的表情还未做足, 就看见桌前的人,将汤碗一放,捂着嘴跑出去了。
她稍稍拧眉, 喃喃道:“有那么难喝吗...”
贺沉言正想跟出去看看情况,半道却折返回来,同陈欢说了几句话。
越闻星回来的时候陈欢已经走了,那碗大骨汤也已经消失不见,桌上干净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连空气里的油腻味都少了些。
“我妈呢?”
正在回复邮件的贺沉言从镜片后抬眼,下巴稍稍点了下楼门口:“刚刚下去了。”
“那碗汤...”越闻星想到什么,眼神亮了,“你帮我喝了?”
贺沉言手下动作未停,“汤是熬给你的,我怎么喝。”
“那不对啊。”
陈欢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前天,她为了躲避一天三碗汤的投喂,故意跑到江素心那里躲清净,谁知道,她那位母上大人居然能拎着保温桶跟过去,在江素心家里盯着她把汤喝了。
这得是疯魔到什么程度才能干出来的事?
越闻星走到贺沉言身边坐下,仍然想不通陈欢今天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直到,身边人关上电脑,取下眼镜,淡淡道:“我只是帮了个小忙。”
她侧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小忙。”
贺沉言轻轻按压眼角,嗓音低缓而有力:“我告诉她你正在备孕,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
!!!
“我...”
什么时候在备孕我怎么不知道!
越闻星消化半晌,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你确定这是在帮我吗?”
贺沉言重新带上眼镜,狭长的眼在镜片后泛着别样的光,“那不然,你想喝汤?”
“那你也不能瞎说啊。”
“哪里不对?”贺沉言凑近几分,循循善诱道,“既能帮你解决燃眉之急,又能圆了长辈的心愿,一举两得。”
越闻星看着他,秀眉蹙在一起,终于嗅出点不对劲来,“你想要孩子?”
贺沉言不置可否,未答反问:“喝汤还是备孕,总要选一样吧。”
思绪轻而易举被勾走,回想起刚才那碗油腻腻的汤。
越闻星浑身抖了抖。
“......”
算了算了,她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比较保险。
-
晚饭时间,越闻星成为了陈欢的重点关注对象。
菜色的确是清淡了许多,少见荤腥和辛辣。
经常摆在她面前的汤碗也不见了踪影,换上了可口的甜饮。
陈欢高兴得晚饭都多吃了两碗,吃完饭又拉着越闻星讲述她从小是怎么被带大的,俨然想将自己的育儿经全部灌输给她。
越闻星原本准备和她解释一下这个事情。
可看见陈欢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话她却怎么都说不口了。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去找贺沉言的麻烦,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人。
直到保姆阿姨说:“刚刚好像看见老爷和姑爷往后院去了。”
她这才转头往后院走。
后院不比前头的院子宽阔,但贵在静谧,靠近窗边的地方围了一圈小小的篱笆园,上面种满了玫瑰,柔弱的香味虚虚地悬浮在鼻尖。
越闻星的步伐下意识变轻,越走越近,耳边的交谈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月色朦胧,后院只开了一盏小灯,贺沉言和越涛在对面的木椅上坐着,影子在草坪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哈哈。”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越闻星分辨出是越涛的声音,屏息听了一句:“...她妈妈啊总是这样,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你别太放在心上,回头我去跟她说说。”
贺沉言的声音一贯低沉好听,随风落在她耳边:“也是我不对,只想着帮了了的忙,没有站在妈的角度上考虑。”
越涛笑着摇摇头:“这事不怪你。”
“说起来,了了今年都24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看着她结婚嫁了人我就知足了,至于孩子的事,你们小两口自己决定,用不着听别人的。”
“谢谢爸。”
“不过,你别也太听那丫头的话,她玩心大,估计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你要多提点些。”越涛乐呵呵地呷了一口茶。
越闻星站在窗户边,停了一会,听到这几句,并未上前打扰。
直到身侧有人叫她,抬眼一看,阿姨拿着她的手机走过来,她连忙抬手在嘴边比了个“1”字,将手机也调成静音,小声道:“谢谢。”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越闻星想了两秒,正欲走到另一侧接通时,院内复又传来动静。
不知道之前说了什么,越涛深深叹了口气。
沉缓地声音带了一丝伤感:“...了了小时候啊,是个不太听话的孩子,经常调皮捣蛋,不少邻居都来领着孩子来家里告过状,说她不是打破了玻璃就是把人家小孩弄哭,很让人头疼。”
“但是后来我发现,她只有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很快安静下来,有时候甚至连房门都不出,闯的祸也少了。这件事就是画画。”
越涛垂下眼,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为自己再斟满一杯,“...我原本以为这会是她一生的事业,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六年前的那场变故,让她的手变成...”
说完,他叹了口气,成功的中年男人身上带着罕见的懊悔:“因为那件事,也让我十分后悔。其实当时我应该去接她的,可是公司临时有事,我让她自己坐车回来。如果我当时去了,她也许就不会遇到车祸...”
说到这里,越涛哽咽了。
对女儿多年的悔恨如一块重石般压在心头,直到这一刻,他才敢于对人倾吐一二。
“了了不会怪您的。”
贺沉言出言安抚,月色如水,落在对面中年男人银白的发丝上,他由衷体会到越涛所说的那种无奈和挫败。
抬头仰望,星辰正隐隐约约在夜幕中闪着光,像无数位旁观者,安静聆听着这一切。
-
越闻星在窗边站了好一会,末了,她攥着手机,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悄悄抹掉,掉头走回客厅。
室内灯火通明,加班一个月的越湛终于出现,正坐在餐桌旁吃面。
她下意识地往那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来。
保姆阿姨的面下多了一点,见她过来,顺其自然地问:“面条锅里还有,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我去给你盛一碗吧。”
阿姨走进厨房,越闻星坐在原地发呆,她想找人说说话:“越湛。”
越湛边吃面边看着手机,忙不过来,抽空“嗯”了一声。
“面好吃吗?”
“......还行。”
越湛将嘴边的面吸溜完,若有似无地看她一眼。
越闻星盯着那碗面里的鸡腿,继续开口:“你说杀鸡的时候,鸡会疼吗?”
“......”越湛放下筷子,索性不吃了,“你想说什么?”
“你工作最近怎样,没给领导添麻烦吧?”她稍稍凑过去,眼睛睁得老大。
越湛一把将她的头推开:“越闻星,你正常一点。”
“我关心我的亲弟弟,哪里不正常?”
“那你问鸡疼不疼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问一下,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想知道自己去问。”
“问谁?”
“问鸡。”
“我不问鸡,我偏要问你。”
“......”
越湛忍无可忍,阿姨端着面出来时,两姐弟差点当着她的面打起来,还是越涛和贺沉言听见动静,进来阻止了这场“闹剧”。
越湛被越涛带去一边教育,越闻星被贺沉言带回房间。
“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他蹲下来,目光温柔地看着坐在窗边的人。
见她不说话,贺沉言起身想去给她倒杯水,刚站起来,腰间就被人环住。
越闻星的脸瞥到一边,声音绵软而沙哑:“我刚才听见你跟爸说话了。”
贺沉言视线一顿,掌心轻柔地顺着她的发丝,明白过来,“所以你冲越湛发脾气是因为这个?”
她点点头:“我只是想找人吵架。”
因为害怕看见父亲的眼泪,不敢当面和越涛说,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心里的情绪。
“那现在呢,心里舒服了吗?”
越闻星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贺沉言稍稍弯腰,看见她通红的眼光,倔强而执拗的盯着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