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其实我是欠霖霖一场婚礼的。我们结婚八年,相识相知却是是十六年。带上他不在的这两年,也有十八年了。确切地说,我认识他已有二三十年了,多么漫长的时间,几乎贯穿了我整个人生。然而,我们却连个像样的酒席都没有办过……
我欠他一场婚礼,属于我们的,举世瞩目的婚礼……
没想到我这条烂命这么经折腾。本以为我这旧毒复发是活不了多久的。没想到竟然硬生生又活了两年!
医生对此解释:“由于这只是您体内的余毒,份量不大,它只能算作一种慢性毒药,不会是那种马上毒发身亡的剧毒,需要一个过程……所以沈先生,您只能慢慢等死。死期不定。”
我:……
我就不能理解了,我这理当下地狱的人为什么活得比其他人更久?
后来,我想了想,也许这是天意。
我冷落了霖霖四年,所以上天要用残忍的方式报复回来,让我生生地在人间活够四年,孤寂绝望……
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其实不难想象。
小宝每天放学回家首先就要来院子看看我是不是还有气。
明明才三十多岁的人,我却形容枯槁地像个暮年老人。
一头银发。也就这么短短几年,我这一头华发就变成了银发。
我躺在椅子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片树叶打着转落到我的脸上。我废了好大的劲才伸手拿开,是一片枯黄的树叶。
我蓦然发现……秋天到了……
我轻轻笑了一下,连笑声都透着腐朽老垂的气息。
我浑然不在意地将树叶扔到地上,继续阖上我的眼睛,最近犯困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沈叔叔。”
不知又睡了多久,我听到了小宝的声音。
我疲倦地睁开眼睛,让自己表现地有生气一点,扬起一抹自以为温润的笑。殊不知这在我那枯瘦的脸上显得有多么地难看。
“放学了?”声音有气无力。
“嗯嗯。”小宝丝毫不介意,对我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小子今年也有十二岁了,长得身强体壮,虎背熊腰的,不过依旧很可爱。
“沈叔叔,路边的菊花开了,我带你出去看看菊花吧。”
我怔愣了一下,随即唇角荡开一抹如水般的微笑:“好。”
他很轻松地就将我抱到轮椅上,不是他力气有多大,是我太轻了。
“叔叔,你看,今年的菊花开得是不是比往年好看?”
是啊,那些野菊花争相怒放,遍布漫山田野,金灿灿地一片,装点着这广袤的大地,就像一个个小太阳,带来炽热与光明……
他喜欢菊花,我记得我曾在别墅里种过一席菊花,那时他没能看到花开。不知今年可还盛否?
我始终笑着,微风卷着菊花的苦涩味道飘入鼻中,我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剧烈地似乎要把肺咳穿。我颤抖地用手捂住嘴,却感受到了一抹湿热。
“叔叔?是不是受凉了?”小宝赶忙蹲下来看我,一下子慌了神,我看他眼里浮现出了恐惧。
我摇摇头,攥紧我的拳头,不让他看到我的手心。这孩子已经被我吓坏了。
“小宝,能不能……推我……去个……地方?”我说地断断续续地,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
“好。”没有任何犹豫与质疑,却带着哽咽。
我让他推着我,一路往山上走。还好我之前为了上山好走一些修了条路,不然他肯定把我弄不上去。
我看着少年看着墓碑上的人,用手捂住了嘴,满脸不敢置信,眼眶瞬间泛红,盈满泪水。
“他是你夏叔叔。”我淡笑着向他介绍,瘦的像枯柴般的手吃力地抬起来,抚上石碑上的照片。
“我看到了。”随着回答,他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小孩子容易感伤,他很快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由小声到大声。我默默地驻在那里,等着他哭完。
看,霖霖,你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为你的哭泣呢。
我自始自终都没有打扰。哭了有一阵子,小孩子才止住哭声,他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夏叔叔对我很好。”
“嗯,我知道。”我经常听他念叨你,所以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我让小孩儿先回避一下,他乖顺地点头离开,把空间留给我们。
算起来,我们也有两个月没见了吧?
以前,我还能走。不管多艰难,我每天都会爬上山陪他坐坐,后来两个月,我终日缠绵病榻,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更别独自提来这里了。
我看着照片上的他依旧温顺地冲我笑着,内心一片柔软。
带血的手不经意擦过他的脸颊,花了他的脸。模糊了他的容颜。
“你在等着我的,是吧?”
“怎么现在还没过来接我呢?”
“我想看到你……”
欠你的我都偿还给你,愿你来生,快乐无忧……
尾声:小宝在远处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叔叔叫他。直到夕阳落山,余晖洒满天际,似火的晚霞尽情的释放着它的热情……
小宝轻轻地走近,本想喊一声沈叔叔,却猛地瞪大眼睛,眼中本来平复的泪再次蓄积。他看到那人枯瘦的手下垂着,手中的血液已经干涸。他低垂着头,永远闭上了那双饱经沧桑,近乎枯竭的眼睛。唇角的一抹微笑蔓延到了他的整张脸上……
这时他才发现,夏叔叔的旁边有个新坟,还没盖棺,墓碑上写着:罪人沈千宸之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