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曦缓缓摩挲着杯壁上的纹路。
“你应该知道他是我爸妈收养的,跟沈家没有血缘关系。”沈嘉仪微微垂眸,沉寂的目光仿佛陷在回忆里,“他刚到我家的时候,很可怜。”
贝曦手指一颤,不禁抬头。
“他眼睛看不见,也不跟任何人说话。”沈嘉仪扯了扯唇,“家里兄弟们以为他不仅是瞎子还是哑巴,取笑他,欺负他,就连佣人都敢亏待他。”
贝曦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他从来不提以前的事。”沈嘉仪轻轻摇头,“后来有一次我哥失踪,被找回来,才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
贝曦抿了抿唇,“那他的眼睛……”
“医生说是心理原因,后来就好了。”沈嘉仪转头望向窗外,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目光悠远,“我想,他一定是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吧。”
贝曦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我来找你,是不想再看到我哥受伤。”沈嘉仪漆黑的眸子望过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或许他曾经伤害过你,如果你不能原谅,就不要给他机会,长痛不如短痛。但如果你选择原谅,就请不要再伤害他。”
贝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无法想象这个光风霁月的男人,曾经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被人嘲笑过,凌丨辱过。
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说着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她也总是不甚在意地听,从来没想过一个寄人篱下的少年又能过得多顺心如意。
如果他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当初那个眼瞎又自闭的少年,没有了父母和爷爷庇佑,可能真的会如他所说的那样被赶出来,无处容身。
贝曦像游魂似的走出电梯,目无焦距地踱步到家门口,刚打开门,一抬眸,整个人身子颤了颤。
“……你,你这是干嘛?”
男人跪在搓衣板上的膝盖稍微挪了挪,依旧跪得直挺挺,咬牙控制着面部表情:“我错了,我主动领罚。”
说着他把旁边的扫帚举起来,“你要是还不解气就抽我几下。”
贝曦撇开眼不看他,眼眶忽然涌上一股热流,吸了吸鼻子,“白痴。”
“原谅我这次好不好?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沈言勋抬起两只手,“我发誓。”
贝曦瞪了他一眼,旋身走向自己房间,关上门。
沈言勋还没来记得捕捉她一个背影,眼神又暗了下去。
“我饿了。”屋里传来女孩憋着笑的声音,“明天要试演,不能吃晚饭,你给我做个沙拉吧。”
“……”沈言勋愣了一秒,随即整个人都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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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贝曦上午就得去会场准备,沈言勋给她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餐。
但是为了保持上镜身材,她每样只能吃一口。
“还不能告诉我你唱什么歌吗?”沈言勋好奇的不行,“今天晚上就演了,提前说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贝曦依旧是那两个字:“保密。”
沈言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扬眉,“也就能再保十多个小时。”
“……”贝曦嘴角一抽,“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又没听过。”
沈言勋笑了笑:“那唱给我听。”
“想得美,做梦,唱给你听?呸。”贝曦一连串毫不掩饰的嫌弃。
“……”看来他还是得当个总裁什么的。
被老婆骑在头顶上为所欲为的感觉,也不是那么美妙。
晚上八点,沈言勋准时守在电视机前。
这在他过去近三十年都是从来没有过的画面。
他除夕要么是加班,要么是和一群狐朋狗友待着,或者一个人待着,也从来没有看春晚的习惯。
为了贝曦,这是他第一次在除夕看春晚。
从主持人出场的那刻,他就开始等待着贝曦的节目了,前面的歌舞小品都看得他心情焦躁不安,恨不得直播也能快进。
一直到十点多,终于在主持人报幕声中,等来了贝曦和苏清妍的节目。
舞美做得温馨绚烂,大屏幕上无边无际的花海盛开,一袭红色长裙的贝曦吊着秋千从蓝天缓缓落入花海中央。
一开口,就让他失了魂。
作者有话要说: 沈狗:已经是一个失去尊严的男人了,注定被老婆骑在头顶上。
第50章
伴随着巨大的礼炮声, 所有演员一起倒计时。
贝曦纵使被淹没在这些声嘶力竭的大喊之中,依旧激动得不能自已。
十二道钟响, 新的一年开始了。
下场去和大家一起吃了团年饭,贝曦裹着大棉袄从酒店出来,刚要去找自己的车,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到角落。
还没来得及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她嘴巴,“是我。”
面前的男人神色凝重,眉心紧蹙, 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事。
贝曦把他的手拿下来, “怎么了?”
沈言勋目光深深地锁着她,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像是压抑着什么不得了的情绪。
贝曦有点慌, 小心翼翼地又问:“到底怎么了?”
“那首歌, ”他抿了抿唇,嗓音低哑,“你为什么会唱?”
“……我一直都会啊。”贝曦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我写给妈妈的。”
沈言勋目光一颤,“你写的?”
贝曦点点头:“小时候,我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我很想我妈妈,所以就写了这首歌。”
“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为了这首歌能上台, 江哥帮我改了……”她话音未落,突然被面前的男人用力地揽入怀里。
男人的手臂像铁钳似的紧紧箍着她,怀抱滚烫,他出门走得急连外套都没穿,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她清晰地听见他胸口里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一声又一声,和她的接连在一起,变成同样的频率。
“十六年前,”他哽声道,“北城棉纺厂的废址,你是不是去过?”
贝曦呼吸一窒,“你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遇到一个瞎子……”
贝曦猛地攥紧他衣角,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片刻,她挣脱他的钳制抬起头,手掌捧住他的脸,一寸一寸仔细地看。
记忆中那个小哥哥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双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十分漂亮,心里的感觉在此刻越来越熟悉。
那天她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一路逃到那个废弃工厂,又一口气爬到楼顶,锁了门。
听着人贩子骂骂咧咧地离开,她转过头,就看见一道黑影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开始她都没发现那是一个活人,以为是一座雕塑。
贝曦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眼眶一热,颤抖着张了张口,“所以你那天是去……”
“是。”他垂下眸,语气很平静,“我是下定决心去死的。”
贝曦听着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字,心口狠狠地一痛。
-
回到车里,贝曦让吴彤倒了杯热水,就让司机和她都下去了。
“喝完再说。”她把杯子塞进沈言勋手里,“穿这么少出来,你也不怕生病。”
沈言勋笑着喝光这杯水,眼睛一直都望着她。
贝曦想了想,心里还是不解,也不高兴:“明明就是我,为什么会变成乔昕苒?”
“她骗我。”沈言勋扯了扯唇,神色有几分自嘲,“我看不见,不知道你的样子,她却说出了那天所有的细节,我猜唯一的可能是她偷听了我和妈的讲话。”
贝曦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想起曾经那么长的时间里,这双眸子带给他的都是无边的黑暗,不禁鼻子发酸,眼眶里泛起一层水雾。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会那样,为什么会眼睛看不见,为什么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又不忍心开口。
车顶投射下米白色的光线,将她白皙的脸颊照得十分温暖,犹如冬夜里的火源,充满蛊惑人心的魔力。
沈言勋倾身向前,用双唇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车内气氛被这一下轻柔的触碰点燃,他的呼吸缓缓下移,掠过冰凉的鼻尖,落在那双娇嫩的唇瓣上……
对一个男人心疼的情绪是很致命的。
再加上久违的亲密感觉,贝曦没能把持得住。
一个小时后,车内温度才逐渐冷却下来。
贝曦浑身瘫软地倒在他怀里,缓缓平复着呼吸。
沈言勋握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就连落在指尖的目光都无比温柔。
“……怎么回去啊,这个样子。”贝曦后知后觉地懊恼,看着皱巴巴的衣服咬了咬唇。
刚刚真是昏了头,才没有拒绝他。车里还充斥着某种浓烈的气味,司机一上来肯定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脸皮可以当场扔掉了。
沈言勋低头蹭着她的鼻尖,“要不然我们跑吧?”
贝曦被他蹭得眼皮发颤,“怎么跑?”
沈言勋扬了扬下巴,只见前座盒子里放着车钥匙,司机没拿走。
“这儿是市中心,他们总有法子能回去的。”他笑了一声,手指故意勾勾她衣领,“你这样是不能下车了,万一被拍到……”
贝曦瞪他一眼,连忙捂住胸前。
沈言勋低头亲她的嘴唇,“乖,自己爬到前面去。”
“……我不,我就在这儿。”贝曦梗着脖子贴在椅背上。
男人唇角一勾,瞬间多出点危险信号:“时间还早,是不是想再来一发?”